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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魔將軍賽碧娜,惡魔第13軍團司令官,在一個小時之前還統領着浩浩蕩蕩的軍隊,志得意滿地踏入了古德特亞斯。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踩了命運的拐點上,她覺得自己即將創造歷史,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歷史上任何一個惡魔領主都沒有把握住機遇。只要在輕輕地往前一步,自己的未來,惡魔的歷史,以及整個世界,都將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而自己便一定是這改變的中心。
基爾德卡、鄂倫達爾、阿斯莫德斯,這些即便是在深淵領主都是赫赫有名的強悍存在,自己遲早有一天可以和他們平起平坐……甚至想得更長遠一點,那高聳雲端的不朽之列,自己似乎也能覬覦一二呢。
沒有野心的高等惡魔一定當不了一個好惡魔。蛇魔將軍最大的錯誤不是擁有了上述的野心,而是在實現野心的構想尚未變成現實的時候就開始想當然了,彷彿是一個準備去買彩票的人還沒有中獎就開始琢磨錢怎麼花似的,二得足可以糊人一臉。
當然,賽碧娜本人是不承認自己是去買彩票的,最多認爲自己是去提溜一隻煮熟的鴨子。她自然是萬萬沒想到,煮熟的鴨子不但飛了,臨來還狠狠地啄了自己一口,啄得自己幾乎丟掉了半個頭蓋骨。
僅僅是在一個小時之間,蛇魔將軍便體會到天堂和地獄之間的落差。花了數個世紀才重建的軍隊又一次毀於一旦,她無法想象,當這樣的消息傳到永夜宮的時候,那些本來就看之不爽的深淵領主和惡魔軍團長們會如何對待自己,那位一直“寵愛”着自己的災厄之王又將做出怎樣的反應。
蛇魔將軍不敢去想。這應該是一種典型的逃避現實,但這也是她目前唯一所能做的事。
當然,更讓蛇魔將軍難以忍受的是,她的百合水晶宮幾近凋零,她所寵愛着的好妹子要麼身首異處要麼葬身魚腹。但整個軍團內她最厭惡的對象,她的副軍團長,那位名叫安圖爾?鄂剛德的巴洛炎魔卻幾乎毫髮無傷。
鄂剛德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大惡魔,雖然擁有炎魔特有的高傲、桀驁和殘忍等等性格特徵。但至少在明面上還表現出了對自己這位軍團長起碼的尊重,對於自己的指令他雖然表示過反對,卻也從未陽奉陰違。賽碧娜絕非心胸狹窄無法容忍之輩,在自己的軍團重建的艱辛過程上,理論上她應當是會歡迎這樣具備優秀能力的助手的。可惜的是,對方卻偏偏是一隻鄂倫達爾祭司。就算用尾巴想她也知道,自己這位助手分明就是那位擁有“深淵宰相”之稱的鄂倫達爾塞到自己面前的眼線,而自己卻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下來……
姬友們幾乎死光光了,職場上的死對頭卻還依舊是活着。賽碧娜自然很不高興,但不高興之餘卻也依舊有些慶幸。她知道。在目前情況下,沒有比鄂倫達爾祭司更讓靠得住的戰友了。
“我的天運已經到此爲止了,安圖爾?鄂剛德。等回到了永夜宮,隨便你怎樣向聖座或鄂倫達爾大人回報都可以……反正我壓根也不以爲我還能活着到他們面前去申辯。軍團是你的了。”
炎魔用淡漠的語氣回答:“不,尊敬的女士。在聖座的諭令下達之前,您依舊是第六軍團的司令官。即便是這個軍團現在只剩下我們幾個人了。”
“就算是隻有我們幾個人了,也輪不到一羣人類的螻蟻在我們面前以勝利者的姿態耀武揚威。”蛇魔將軍用森然的目光望着對面高樓天台上的人們。她明明居於地理意義上的下方,但此時卻依舊將自己的頭顱微微仰起,目光中除了露骨的仇恨和殘虐外,依舊是彷彿雕刻到骨子裡的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
當然,以她目前的狀況。她也只能用這般淺薄的手段維持自己魔將軍,傳奇強者的形象了。
安圖爾?鄂剛德只是不置可否地發出了一聲不知道是譏諷還是唏噓的淡笑,開口回答:“我會履行完作爲您部下的最後一項工作的。尊敬的女士,那麼,請下令吧。”
“泰坦巨人自然有另外一個大人物來對付,至於其他的螻蟻……一個不留。這便不用我再說了吧?另外,那個叫陸希?貝倫卡斯特的魔法師,他是我的!”
“如你所願!女士。”炎魔用冷淡的口吻表示贊同。他向身旁同族交換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兩頭炎魔隨即便展開了身後的肉翼,攀升上了高空。三位魅魔小姐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蛇魔將軍的臉色,在得到後者的肯定之後,也趕忙振翅騰起,懸停到了炎魔們的身後。
五頭大惡魔就這樣浮到了高空之中,居高臨下地望着天台上的衆人,隨時都能夠如同老鷹撲擊食般發起致命的俯衝攻擊。
蛇魔將軍依然盤着蜿蜒十餘米長的蛇身矗立在原地。她自己並不會飛,但無論是靠魔法還是本身的身體素質,她都能很輕鬆地讓自己龐大有力的軀體宛若炮彈般騰空而起。看上去她現在所處的地點離中樞塔的天台還有一段距離,但這對她來說也僅僅是個縱身飛躍的動作而已。
不過,她沒有動作,她的部下們此時也沒有動作。她們都在等待此時最大牌的盟友抵達。如此一來,即將展開的戰鬥中最大的變數——泰坦巨人的存在也將被完全抵消掉。
一分鐘後,這位盟友終於抵達了。
起先,大家是在漫到中樞塔腰間的水面上看到驟然盤旋而起的漩渦。那漩渦的流轉是如此的激烈,沉下的凹陷比起周圍的水面足足深了十餘米,彷彿在空中有一團看不見的神之巨手正在攪拌着洪水一般。和大家所猜測的不一樣的是,當那漩渦忽然炸出龍吸水般的壯觀景象時,卻並沒有一個想象中的龐然大物竄出水面。
率先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個“水滴”形狀的光團。它本身應該是無色的,至少陸希通過肉眼也只能捕捉到一團虛幻的影子,又或許它是充滿了各種顏色,因爲那無色的光是如此的熾烈,讓人幾乎無法直視。這樣的狀態漸漸持續了很久,這奇怪的光團終於漸漸呈現出一派幽冷的紫光,表面也開始不斷炸裂出彷彿是液態性質的鼓泡。
這是陸希第一次接觸到這樣性質的能量集結,所能體會到的是一種壓抑而詭譎的陰森感。他嚥了一下口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口乾舌燥。
“那……就是基爾德卡的真身嗎?”
“不,只是一個小小的招呼而已。”諾伽戈爾發出了低沉的聲音,隨即又變得昂揚:“那麼,我也迴應一個招呼吧。”
泰坦巨人舉起了手,成千上萬熾烈的雷電精靈忽然從四面八方涌現出來,在他的手心中聚集成一個輝煌的光團,宛若旭日。那輪青藍的旭日隨即便呼嘯而出,宛若劃破天際似的,在黑暗的地下城空間中帶出一條明亮的光之軌跡,轟擊在那團“水滴”上。緊接着,激烈的爆炸聲在大家面前響徹,元素的能量和深淵的能量激烈地交鋒着,聚起了一片光芒萬丈的幕牆。
操縱雷電和風暴,是每一個泰坦巨人的種族天賦。對於成年泰坦來說,釋放出一道威力堪比對軍級破壞咒文的雷電,就如同喝茶吃飯那般的簡單。理論上,就憑剛纔那道雷電,就足夠陸希這個級別的魔法師念上半分鐘咒文,一旦劈實甚至可以直接洞穿一座要塞的城牆,或者讓上千人的軍隊瞬間分崩離析。可是,在泰坦巨人和深淵領主的對決中,這也僅僅不過是一次最多算是起手式的招呼而已。
諾伽戈爾左手託着艾奧修斯之眼,右手則從虛空中抓出一把長達十米的巨型戰刀。那戰刀的劍柄盾格都彷彿璀璨的赤金,劍刃卻宛若一團雷光,根本看不到其真實的形態。
“現身吧,基爾德卡!我就在這裡!”諾伽戈爾大聲地向此生最後的敵人發出了挑戰。
“哈哈哈哈……諾伽戈爾,我的老友,你不會真的以爲現在是五十年前,你還會有那個時候的機會吧?”虛空中飄來了不停歇的狂笑,彷彿是驟然鑽進了每一個人的腦內。那聲音壓抑而陰森,就彷彿是用一灘深不見底的古潭偶爾冒起的氣泡爲單音,硬生生地湊成了一段意思明確的語句似的。
原來這纔是基爾德卡真正的聲音嗎?陸希必須要承認,只有是個人都無法不對這樣的聲音產生生理上的惡感,但的確非常適合這個逼格極高的大魔頭的副本最終boss的設定。
那氣泡式的奇怪光團終於在泰坦的雷電之下分崩離析,一個身影也宛若鑽出卵殼的蠕蟲一般緩慢地從幽紫色的能量光暈中鑽了出來。該如何形容那身體的外形呢?那彷彿是一朵高達數十米的巨大食人花。十六朵接近於血紅色的“花瓣”以昆蟲口器般的“花蕊”伸展開來,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肉刺,彷彿十六柄致命的狼牙棒。骨骼狀的森白器官在花朵的下方扭曲成了如同藤蔓般複雜的“花莖”,成爲了支撐起花蕊花瓣的立柱。更可怕的是,無數條彷彿用血肉融合而成的觸鬚從花莖花蕊的連接處伸了出來,發出了嘶啞的聲音,宛若是無數生靈發出的痛苦呻吟。
好嘛,口器、倒刺、骨架乃至於血肉觸手全部都齊了。饒是陸希自以爲想象力算是豐富的了,卻也不得不表示,基爾德卡真身外形的獵奇程度,依舊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