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紛紛揚揚飄落的東西看上去是雪,其實是無止境的塵埃。只要走在露天的地方,頭髮很快就會沾上一片片的塵埃。
“……貞子爲什麼還沒有回來?廚房裡收拾東西需要這麼久麼?”機械術士又伸了個懶腰,在快餐店裡把菜單反覆讀了四五次,又把散落在座位上的幾本雜誌拿來讀,但是直到她簡單地讀完,山村貞子還是沒有出現。
坐在窗口凝視窗外霧氣中灰燼的路夢瑤過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魔法學者去後臺看了一圈,面無表情地走了回來。
“貞子不見了。”
“啥?!”蓋琪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那麼大一個人怎麼會消失不見?”
“她從後門離開了。沒有打鬥的痕跡,應該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作爲心靈能力者,貞子是我們隊伍中對這個世界適應性最強的人,會出現這種情況……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拋棄我們單獨行動,以我的估計,應該是被什麼東西吸引出去,或者是被控制這個地方的力量所牽引進更深層次的所在。”
魔法學者用拇指按着自己的太陽穴,嘆了口氣。
“我要去找她。”機械術士從座位上站起來,“不能讓她在這裡落單行動……你不來麼?”
路夢瑤遲疑了一下,緩緩道:“或許這個世界裡,聚在一起組隊並不是通過關卡的最佳途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寂靜嶺,雖然我有預感。這個地方的主持者已經篡改過了這個靈異之地的規則,但是……從目前收集的情報來看。它會利用我們自己的心理障礙來對付我們這條規則沒有變化。在我看來,這並不是‘一起行動’就能解決的問題。”
“難道我們就坐在這裡思索宇宙、生命以及一切之類的問題,就能過關了嗎?”
“貞子起碼十分鐘前就已經離開了,你現在出去也找不到她。”路夢瑤一個字一個字地緩緩說。
“……對不起,但是我要去找她……如果找不到她的話,我會回來的……在這個漢堡店裡集合。”褐色短髮的少女站起來,看路夢瑤沒有跟上來的意思,徑直從後廚裡撿了一柄餐刀插進自己的靴子裡。從後門離開了。
魔法學者坐在餐廳的凳子上,在心中默默數到五十,然後打開自己的手機,直接回撥了過去。
“……下一步是什麼?”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親愛的小毒蛇。現在,從正門走出去。】
和蘇荊極度相似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但是這把聲線相比蘇荊的聲音更低沉。帶着漫不經心的慾望和惡意,讓路夢瑤感到微微的不適感。蘇荊有的時候也會拖長自己的聲線,但是他對自己說話的時候總懷着同等的感情,而不是像這個聲音一樣,包含着的情感是純然的俯視。
惡魔,你會付出代價的。
路夢瑤用肩膀夾住手機。用筆抄下電話中的惡魔提示她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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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荊在這裡就好了。
蓋琪貼着街道的牆走,抱緊自己裸露在外的纖細手臂。山村貞子的腳印在佈滿淺色灰燼的道路上很顯眼,雖然已經被漫天飛舞的塵埃遮掩住了一點,但是還分辨得出來。
機械術士並不是笨蛋,相反地。她的小腦瓜比大部分人都要靈活很多,只是她總是讓自己的智力使用在更有趣的活動中。例如對更高技術的研究,技術科研總是比人際關係更單純許多。
魔法學者和她的相性並不合,雖然她總是對自己很好,但是兩人的行事風格幾乎截然相反。路夢瑤總是謀定而後動,一點點收集信息,然後從各種可能性中尋找最高成功率的行動,但是蓋琪卻是徹頭徹底的行動派,奉行大膽又魯莽的激進戰略。如果是有蘇荊協調,兩人還能相安無事,各安其分;但是當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居中協調的山村貞子就完全缺乏足以駕馭兩人的決斷力和霸氣,路夢瑤和蓋琪的矛盾就不可避免地凸顯出來。
說到底,我也不比她笨啊……機械術士撓了撓自己鬆軟的頭髮,順着山村貞子的腳印一路追索過去。性格柔軟又善良正直的貞子小姐是隊伍中的協調劑,無論蓋琪還是路夢瑤都很信任她。山村貞子突然失蹤,褐發女孩心裡非常擔憂。
貞子小姐的腳步毫無遲疑,沒有繞圈,也就是說……有人在指引她。腳印一路延伸進寂靜嶺小學的大門,機械術士站在大門口停頓了一下,就算是大膽的她,就這樣闖進去也太無謀了。最起碼拿到基本的防身武器比較好。而在這個地方想要尋找武器……她把目光轉向了街對面的商鋪。
三分鐘後,機械術士在路邊的雜貨店裡破門而入,找到了一些小工具,以及一柄藏在收銀機下的手槍。有槍在手,蓋琪的信心立刻增加了許多。寂靜嶺主題的世界,怎麼想也不會出現太誇張的怪物……
她毫不猶豫地踢開正門,闖進了破舊的小學校。
十秒鐘後,一聲非人的巨大咆哮響徹整座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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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貞子,這是我特意爲你製造的世界。從那麼小的時候,你就這麼可愛了……”烏鴉站在長髮少女的肩頭輕聲低語,山村貞子站在小學教室的後門,呆立在原地。
金黃色的溫暖夕陽從窗戶中灑入,趴在窗臺上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的模樣,但即使處在如此幼小的年齡,也顯現出魔性般的美麗。
蒼白病弱的小女孩,帶着中性美感的雋秀五官,一頭柔順的黑髮帶着微微的溼氣披在腦後,明明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年齡,但是她的眼中卻充滿了憂鬱。她的身上充滿着一種讓人想要憐愛的脆弱感,就像是一個存在感過於稀薄的幻影。
“悲劇故事的女主角,說的正是你,我的小貞子……”烏鴉的聲音帶着一絲難以覺察的嘲諷,“多麼惹人憐愛呀,就算沒有我,也會有男人飛蛾撲火般地被你的美麗所吸引吧。你的血是詛咒,是魅惑世間男人的詛咒,命中註定會有數不盡的男人爲你而傾倒……但是你自己呢?”
山村貞子抓住木頭的門框,微微的暈眩感從大腦中傳來。久遠的記憶開始浮現,自己已經刻意忘卻的記憶。
教室裡的座位缺了好多……那是因爲……因爲什麼呢?
披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走進教室,就像是一個不吉利的陰影矗立在女孩面前。他俯下身去,用自己的黑袍裹住女孩瘦小的身軀,佈滿血污的繃帶包裹的面容上,流淌着鮮血的雙脣印在女孩的額頭,在細嫩的皮膚上刻下一個印記。
“……不!”山村貞子低聲喊道,前額一陣刺痛,她用手掌按住自己的眉心,輕微的撕裂般的劇痛。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這只是一間空蕩蕩的教室而已。冰冷的天光穿過大霧,從破爛的窗戶中投射在緩緩飛舞的灰塵中。
趴在她肩膀上的烏鴉唰地展開翅膀,飛到窗臺邊。
山村貞子夢遊般地走到教室後排的課桌面前,這裡的確,和自己就讀的小學教室……一模一樣。她打開課桌,裡面是自己以前用的課本,還有一張照片……她顫抖着用手指拈起來,那是一張班級合影。但是有將近一半的頭影被人用記號筆打上了叉。
那次海浪。那次去海邊的郊遊……山村貞子用手掌按住自己的頭,血脈開始搏動,來自海中的幽深召喚,隱秘的巫女血統,與海神交流的女孩,那天自己坐在沙灘上,傾聽海的聲音,以及血液中的暴動……
是我召喚出了巨浪,殺了同學。
巨浪如記憶中般涌來,她扶住佈滿灰塵的課桌,心力交瘁。
“多麼可憐呀。”烏鴉站在窗臺上說,“充滿了童年陰影的孩子總是這樣,渴望着來自他人的包容與關愛。被人們討厭的可憐的可愛的美麗的小貞子,你的被關懷的慾望從未得到滿足,直到我出現爲止。只要輕輕說些甜言蜜語,只要用我的雙眼一直看着你,只要我給你一點溫暖,你就緊緊抓着不敢放手……只要我給你安心感,你就變成了我的東西,全身心地沉溺在名爲‘愛’的水底,一點點溺死自己……”
“住口……”
“害羞了嗎?生氣了嗎?承認自己的本性有什麼不好?讓我們一起來回憶一下,從我認識你,直到我們第一次上牀,中間過了多久?一週?兩週?真是輕鬆上手啊,悲劇的女主角總是容易被一個真心愛人拯救的,對嗎?相比起難搞的小毒蛇來說,你簡直是Easy難度啊。順便,如果來的不是蘇荊,而是隨便哪個另外的冒險者,你也會一樣愛上他吧。”
“住口————!!!!不許用阿荊的聲音說這種話!!!”山村貞子精緻的臉蛋上流下了血紅色的眼淚,荒棄的教室瞬間變成了血色,牆皮開始片片剝落,一切都在墮落的地獄世界中開始腐朽。
在地獄中,烏鴉開始蛻變,坐在窗櫺上的正是一身黑衣的繃帶男人,佈滿血污的繃帶片片崩裂,在那之下的正是露出純真又殘酷笑容的蘇荊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