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但是她那張僵住的臉，依舊是極美。
韋衝咧嘴微笑，他笑地很欠抽，他一邊笑還一邊道：“鳳瑤前輩，你說了他們該死的，可是你卻殺了他們老大。”
鳳瑤那張白皙的臉，突然變得一片嫣紅，不知是氣地，還是愧疚地，總之是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影龍也沒有說話，他本就不喜歡多話，他也不是很會說話。
那活着的四個毛賊也沒有說話，他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滿臉恐懼，鳳瑤親口說了要饒他們的命，但是她卻一掌拍死了他們的大哥，他們的命也很可能要保不住了。
死亡的恐懼，已經讓他們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林子裡能說話的人就只剩下了韋衝，他做了一個均勻地呼吸，才道：“好了，走吧，鳳瑤前輩，你若是不走，那幾個毛賊可就連動也不敢動了。”
鳳瑤看了那四個毛賊一眼，那四個毛賊便打了個寒戰，彷彿看着他們的，是索命的惡鬼。
鳳瑤當然看到了他們的表情，她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三人很快出了林子，他們快速朝靈山方向趕路，鳳瑤依舊跟在他們身後，但她的眼睛並沒有再監視着韋衝二人，而是在怒視着韋衝。
趕了幾十公里路之後，鳳瑤突然道：“韋衝，你是故意的吧！”
“什麼是故意的？”韋衝回過頭道。
影龍很自覺地退到了遠處。
鳳瑤用指責的語氣道：“你明知道那個毛賊大哥死了，所以故意讓那四個毛賊走的時候帶上他們大哥，然後他們就發現他們的大哥死了。”
韋衝笑着問道：“難道那幾個毛賊沒有發現他們的大哥死了，他們的大哥就沒死？”
鳳瑤用堅決的語氣道：“我並不是故意要打死他的。”
韋衝又問道：“難道你打他的那一掌只是爲了扇風？”
鳳瑤又反駁道：“我雖然打了他，但是沒想將他打死。”
韋衝輕笑了一聲，道：“你一個化神境第七層的武者，一掌打在一個祭體境第十層的武者身上，他根本沒有活命的可能。”
鳳瑤再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了，確實，她那一掌拍出的同時，就已經下了絕對的殺手，她心裡沒想殺人，手上卻是施展了殺招，鳳瑤的顯得很是愧疚，“我當時太生氣了，所以沒忍住出手。”
對於鳳瑤的愧疚，韋衝真得很想笑，“忍不住就忍不住唄，你殺的只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毛賊，你殺了他，幾個在未來有可能被他殺的人就因此而活了下去，所以你做的並不錯。”
鳳瑤的愧疚這纔有些減緩，她輕咬着下脣，又道：“可是，拿走別人的生命總是不對的。”
韋衝心裡暗罵：“你昨天殺我的時候，怎麼就那麼堅決？這位妹妹到底是哪個家族教育出來的！”
韋衝的神情突然變得很是嚴肅，道：“他先侵犯你在先，你本就應該殺了他。如果一個武者被人欺負了，都要忍讓的話，那他修武還有什麼用？武者修武，一是爲保護自己，二是爲保護自己身邊的人，有時候只有殺人，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爲了保護而殺人，無論殺了多少人，都不算錯，否則，就妄爲武者！你還記得你爲什麼要殺我嗎？”
鳳瑤已經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脣，陷入了深思，她三歲修武，迄今已有十六年之久，這是她第三次聽到別人對修武宗旨的見解。
在很小的時候，她的父親曾對她說：“瑤兒，你是我族的高等血脈武者，你要成爲九天的至強者，將我鳳家推上頂峰！”
後來，她的師尊收她爲徒時，對她說：“鳳瑤，你要記住，變強，不是爲了欺凌弱者，而是爲了保護弱者！”
今天，這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年，卻是提出了這樣獨特的見解，“修武是爲了保護身邊的人。”
這是個很簡單很直接的修武理由，但它的道理卻並不比另外兩個差，因爲鳳瑤找不出，它哪裡有錯。
因爲這是個有感情的理由，人只對身邊的人有感情，鳳瑤同樣是個有感情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她看到母親屍體時的痛苦，比看到整個落魂城上萬具屍體時的痛苦還要強烈。
而且要強烈地多！
就在這一刻，突然有一道白色的閃電在她的識海中劃過，她的整個靈魂，都因此而變得清明、透亮。
“父親，我修武是爲了保護鳳家，而不是要助鳳家稱霸。”
“師尊，以我一人之力，又如何護得了芸芸衆生？”
鳳瑤的整個身體，突然變得很是輕鬆，這份輕鬆之感突如其來，彷彿是已經等了鳳瑤很久。
鳳瑤從未有過如此好的感覺，她的肩上，已不再有了任何擔子。
只有一層薄薄的輕衫。
還有一隻薄薄的雪白的手，這是一隻很美的手，但是這隻手裡卻是蘊藏着可怕的力量。
這還是一隻堅定的手，整個九天都沒有什麼能摧毀它，正如整個九天都沒有什麼能摧毀天魂神鐵。
這是一隻男人的手，這隻手的主人，正是韋衝。
韋衝已在不知何時，用一隻手撫住了鳳瑤的一隻肩。
但是鳳瑤並沒有察覺到這隻手的輕撫，因爲一個女人，絕不會允許一個陌生男人的手，按住她的肩。
至少鳳瑤不會，她很少殺人，但若是有男人敢碰她的身體，即使是隔着一層衣服，她也會痛下殺手！
鳳瑤似乎依舊沒有察覺到那隻按在香肩上的手，但她卻察覺到了韋衝的靠近，她用那一雙寶石般晶瑩的大眼睛看向了韋衝。
韋衝也看向了這雙眼睛，鳳瑤的眼睛似乎比之前變得更美、更亮，因爲她眼睛裡已經沒有了任何雜質。
“我殺你，是爲了阻止你殺戮更多的人。”
“我只殺該殺之人。”
“什麼是該殺之人？”
“欲殺我之人、欲殺我親友之人！”
“那如果欲殺你的人，便是你的親友，你當如何？”
“那便不再是我的親友，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若是你的親友都想殺你？”
“我會將他們一一屠殺！若是這世上沒有了情，人與人之間只剩了殺，那我便會殺光所有人，然後毀了整個九天！而我，會重新變成一塊鐵，重新在虛空中浮游。”
韋衝的一雙眼瞳黑地嚇人，這是天魂神鐵纔有的黑色，這是不允許任何光線逃出的黑色！
影龍突然感覺到了韋衝的殺氣，他驚恐地發現，他做了一生殺手培育出的殺氣，在遇到韋衝的殺氣時，竟是如同蜉蝣撼樹一般。
彷彿，影龍的殺氣欲殺的只是人，而韋衝的殺氣，欲殺的卻是整個世界！
鳳瑤也感覺到了韋衝的殺氣，她竟是驚恐地退了半步，那隻曾放在她肩上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離去，垂在了韋衝身側。
“幸好這並不可能，你的親友絕不會全部背叛你。”
“這確實不可能。”韋衝的嘴角突然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方纔自他身上散發出的洶涌殺氣，也在這一刻消失地無影無蹤。
“至少我不會。”鳳瑤只將這句話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遍，她的嘴角，也浮現出一抹微笑。
三人再次上路了，三人之間，似乎親密了一些。
至少影龍已經從鳳瑤身上，察覺不到任何的危險。
當這一天的神日轉到了最南方，將三人的影子拉得最長的時候，他們來到了靈山腳下。
靈山的面積並不小，與落魂山、散山一樣，它們的名字聽起來只是一座山，但它們指的都是一整片羣山，每一片羣山所佔踞的面積，都極爲廣袤。
靈山幾乎位於萬靈地域正中位置，面積數十萬平方公里，與大多數山一樣，靈山之上，植被茂密，靈氣濃郁。
站在山下，韋衝便已眺望到了靈山的蒼翠，但是那一片巨大的蒼翠之中，卻是有着一處處淒涼的斷垣殘壁和久久不散的濃煙。
韋衝在這裡生活了十八年，他人生最坎坷的十七年，都在這座山上度過。
他的童年，在靈山上修煉、睡覺、吃飯，後來他還給自己蓋了一間木屋。
他在萬靈宗受盡欺凌，但是有許多次，都會有一個人將他救走，這個人，名叫韋吏。
十七歲時，他在自己的木屋之中修煉突破，成爲一名武者。
。。。。。。
這裡承載了他的童年，也承載了他的一生。
現在，這裡因爲他，而成爲一片廢墟。
韋衝的雙拳突然緊緊攥起，他的身體，竟也開始顫抖，在顫抖之中，他的全身體表，都開始浮現出一條條虯龍般的青筋！
影龍再次感覺到了韋衝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幸好，這些殺氣僅是欲殺人之殺氣，但這些殺氣也劇烈地讓人膽寒！
影龍還感覺到了韋衝的怒火，這一份熾烈的怒火，彷彿要燃盡整個陳天！
影龍突然覺得，陳天各大宗派都犯了一個最致命的錯誤，他們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人。
“韋衝！”鳳瑤突然上前，兩隻玉手按住了韋衝的肩。
韋衝的怒火漸漸平息，他的眼睛，竟是變得如兩汪靜謐的清泉一般，他的目光從靈山上移開，落在了鳳瑤的眼睛裡。
“各大宗派肯定在靈山安排了高手埋伏，你不要茂然上山。”
“嗯，我決定今晚行動。影龍大哥，晚上就靠你了。”
“沒問題。”
爲了避免麻煩，三人並沒有去城市或是村莊落腳，他們又進了一片林子，商定晚上的行動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