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很多年裡我不斷遇到各種各樣的人,他們或者凜冽果斷,或者沉默寡言,或者放浪形骸,或者妖嫵多情,不論後來他們對我作何期盼誘惑,我都會忽然間想起那個放肆輕狂又城府深沉的男人,這一生你說不上會遇到哪些人,在一瞬間他們的一個想法就會改變你的整個人生,木然,到現在爲止我也不知道當初你對我而言有哪些是真的,只是我卻不得不去恨你,你做的那些事足以讓你在那個地方一輩子待下去。】
——淺顏。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雖然涼薄卻很勾人?”他半挑着嘴角似笑非笑,眼睛裡氤氳着琥珀色的光。四周是漆黑的夜沒有有呼吸聲沒有人跡,我只是看着半遮住我的這個高挑的陰影慢慢靠近,想要開口卻沒有絲毫的聲音傳出,意識裡是混亂的彷彿被什麼東西侵入,泛着疼痛和壓力。
“啊!”我大聲的呼喊在一片混沌裡突然照耀出一道光,然後眼前朦朧的光影越來越透明,直到窗外天青色大片的樹葉在風裡沙沙作響,我才恍然從夢裡醒來,原來不過是一場夢境。
我慢慢感覺到空氣裡瀰漫着的不對勁的情緒,擡起頭是一雙波光瀲灩斜挑着的琥珀色眼瞳,我微微愣住。
“顧。我不希望有人在我的課堂上睡覺,這讓我覺得我很沒有吸引力。”講臺上是一個手上戴着石榴石的中年男人,他是我們的輔導員,一絲不苟的頭髮和開合間盡是風趣幽默般魔魅的眼睛。他的語言向來帶着輕鬆地感覺,此時他的身邊站着一個男生,就像那場夢裡一樣,有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他看着我眼中帶笑,嘴角上的弧度是略顯輕佻的。
“這是我們的新同學木然,我相信有很多人是歡迎他的,畢竟這樣好看的男生是很受女同學喜歡的呢。讓我們來歡迎他吧。”我看着他突然間知道那種熟悉感到底從哪裡來了,這個人不正是早上撞到我還顛倒黑白的木小北的表親弟弟麼,這個世界真是小啊。
他微微一彎身便帶着放肆不羈的笑容向我走來,深色的制服鬆垮的穿在他的身上,雖然少許凌亂卻平添了一份美感,蒼白的紫色襯衫是半敞開的露出精緻的鎖骨,暗紅色的領帶穿過他的衣領斜斜的系在胸前,琥珀色的長髮散亂在胸前肩頭帶着少許的捲曲,狹長的眼睛裡是琥珀色的水光,那眼睛之上的黛青色的眉添一分則太濃,減一分則太淡,竟帶着幾分狂嫵的風情。那雙眉簡直生錯了男兒身,這是我第一次明白一個人的雙眉可以讓人覺得這樣驚豔。
淺色的嘴脣輕輕一陣浮動就捲上了幾縷笑意,雙手從制服褲子的口袋裡拿出撐在我的桌子前,稍許捲曲的琥珀色長髮落在我的側臉間,他狹長的眼睛裡盛滿不羈輕狂的笑意勾起我的一縷黑髮說道:“木頭,原來你
在這裡。”
我疑惑着,木頭,這難道是在叫我嗎?什麼時候我又有了這樣一個名字,胸口有一陣悶火,只見他半側着臉雙眉一挑:“那張紙還要不要?要的話讓我做你旁邊。”
很好。很好。木小北,你的表親可真是很好,轉校第一天就會威脅人。
“可以。”他將肩上的揹包放到桌子上,我輕聲開口,老實說,除了他的相貌曾讓我稍稍驚豔了一下後,給我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他威脅了我,雖然這種威脅讓我沒有什麼感覺,但是這樣的不禮貌我終歸是不喜歡的。我看着他收拾好一切將手放到他的面前:“現在可以給我了吧。”
他轉過臉,琥珀色的眼睛裡是窗外天青色的倒影,嘴角是輕浮的笑:“我何時說過要現在給你?”
這樣的回答是我沒有料到的,臉上帶了少許的詫異,四周是學生們安靜的在學習我也只好做罷,一張紙條突然出現在我的書本間,只見木然挑着那雙黛青色讓女生都羨嫉的眉,修長的手指指着掌心裡握着的手機輕聲說道:“你的電話。”
大抵是實在不願和這個剛剛轉學來性格迥異的人糾纏下去,我索性就寫下了一串數字,遞給他,他的手指冰涼的觸碰到我的指尖然後留下了一句話彷彿青煙一般飄渺不定:“9:00後等我電話,如果你還想要那張課題大綱。”
我一直很好奇像木小北這樣優雅從容,舉手投足都會散發出世家風範的人,怎麼就會有一個行爲放肆輕狂,性格迥異怪誕的表親弟弟呢?後來我不止一次的向史小妖談論起這個問題,繞是她想破了腦袋也無法滿足我時刻都會蹦出來地在她看來逆天的問題,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我在圖書館裡看自己尋出來的那些和自己專業有關的書籍,整理着教授給的專業課題報告,忽然聽見從身邊路過的一個金髮女孩和同行的同伴說着:“聽說卡陌又推出了一張新專輯,是和天驕之女艾薇兒合作創作的首張男女對唱的專輯呢,備受音樂界的關注。真想早點能看見他們發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卡陌纔會回哈佛,這樣就可以讓他給我簽名了呢。”我聽着她們爽朗的笑聲,突然間想起了很多東西,他們洶涌澎湃的在我的記憶深處遊蕩。
卡陌。我有多久沒有再看見他了呢?上次一別之後這許多的日子裡我竟然再也沒有遇見過他,就像是失去了他的消息,他在演藝界一如我想象般的活躍,這樣的他真是讓人覺得異常陽光,可我知道我和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因爲那些埋藏在歲月和時光裡誰都不想說出口的秘密,那些無端的怨恨和無理由的原諒,那些漸漸遠去的身影,卡陌。我一直在想倘若當初我沒有遇見你,又或者我遇見你又擦肩而過是不是就會更好一些?這樣我們就不會有那些好的回憶,就不
會有現在這些藏在陽光的背面長滿青苔的裂隙。
就不會再感到空蕩蕩的,彷彿落下了一大片的遺憾。
木小北來找我帶來了一個消息,他說卡陌通過他父親和學校商量好了,提前結束了哈佛交換生一年的有效期,他已經回了牛津。
我恍然覺得這一年的時間過的很漫長,好像是不知不覺就走了一輩子,我在這裡遇到了那麼多的人,像是時光故意刻在我心上的箴言一樣,讓我每個時刻想起來都會覺得覆蓋了滿滿的遺憾,卡陌我總是能想起來倫敦的街頭遇見的你,黑色的鴨舌帽和那個大大的擁抱,彷彿是這輩子最大的溫暖。
其實從一開始我們這些人就是註定要分開的,從天南海北而來註定要奔赴天南海北而去,只是時光給了我太大的假象,我一不小心竟以爲會永遠在一起,你離開了也好,只是不會再有艾薇兒那件事再次發生,把我們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就這樣吧,卡陌,你要比遇見我之後更快樂。
左澈離開了,現在卡陌也離開了,分離是人生註定的主旋律,我不會哭泣,我只會祝福你們更幸福,因爲顧淺顏已經長大了。
我看着木小北用手輕輕遮住偶爾下落的陽光,衝他輕輕一笑:“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件事,我很好,不管是誰離開,今後我都會好好地。木小北,你偶爾有沒有懷念從前,懷念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那樣的藍天美麗的像是北半球最美好的風景,我記得當初我就是在那樣的藍天下看見你站在不遠的臺階上,細碎的金髮像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尼羅河。”我轉過臉看着成片的綠蔭和一座一座的高樓和每個樓之間的距離說着:“可是你看時間僅僅過了不到一年,我卻感覺像是過了十幾年,我在一瞬間竟然覺得自己在老去,能聽的見時光悄悄走掉的聲音。木小北,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失去些什麼,我以爲這些失去就已經是足夠我來回憶,來悼念的遺憾了。”
可是後來的後來,在足夠遠的時間裡我終於明白,當初的那些失去和挫折其實不算什麼,人生是一個儈子手,他帶給你的傷痛是不能癒合,不能回去,不能挽回。他遠遠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善良,在在那些年裡我差點以爲自己快要死去,周邊的人都已經不知何處,所有的念想最終也只能成爲念想,我一躲就是好多年,漫長的時間裡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我只是不停地忙碌,沒有目的的忙碌,那個時候我才明白,以前我有多幸福,多麼快樂,多麼傻,那些根本不值得一提的悲傷,被自己拿來當成傷口,那些無關痛癢的呻吟被自己當做此生最大的遺憾。
一個人的成長不是她失去或者得到了什麼,而是經年以後她回首自己的過往會忽然發現,原來曾經的生活就是後來努力想要回到的過去,擁抱的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