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吧,唐遠盈是周興雲的初戀情人,是周興雲小時候的驕傲。
因爲唐遠盈太漂亮了,酒樓的姑娘、青樓的姑娘、弗景城的姑娘,沒有一個能與唐遠盈媲美。然而,如此漂亮的女子,是自己指腹爲婚的未婚妻,周興雲當然驕傲不已。
可以說,周興雲懂事以來的十五六七個年頭,唐遠盈就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子。
周興雲和吳傑文去酒樓看姑娘,心裡面想的卻是,果然還是我的未婚妻更漂亮。
儘管那時候的唐遠盈很討厭周興雲,日常對周興雲愛理不理,可週興雲卻非常的憧憬她。
畢竟,當時的周興雲很沒自信,他所繼承的詭異學識,被世人認定爲異端。因此不管唐遠盈樂不樂意嫁給自己,周興雲都覺得,只要能娶到如此美麗的女子,他就能幸福美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個好東西。
當然了,上述都是陳年舊事,是周興雲小時候的心態。
現在的周興雲還憧憬唐遠盈嗎?很不好說……唐遠盈畢竟是他的初戀,儘管許芷芊、嬈月、維夙遙都比遠盈妹子好,她們在周興雲心目中的地位,也比唐遠盈高一點。但初戀是很特別的,所以周興雲平日喜歡寵幸唐遠盈,有時候他甚至會命令遠盈妹子,讓她‘變回’那個對自己不屑一顧的二師姐,感覺很好玩……
滇琨城的酒樓內,擺放着古箏、琵琶、二胡等樂器,有五位清秀的姑娘在輪流彈唱。
華芙朵帶着心不在焉的周興雲,上到二樓平臺,在一個四面環繞屏風的桌前坐下。
“說明你的來意吧。”周興雲順勢坐下,沫香蘭則一如既往的守規矩,作爲周興雲的貼心女婢,雙手疊在小腹,一絲不苟的站在他身後。
“小二,上菜。”華芙朵似乎預定了餐桌,只見她向店小二招招手,對方應了聲‘馬上’,便進入廚房準備。
華芙朵並沒有着急說明來意,而是吩咐店小二把酒菜上好。
一轉眼功夫,店小二便在空蕩蕩的桌前,擺滿琳琅滿目的美味佳餚。
這讓周興雲頗感意外,這一頓飯,怕是要花費不少錢吧。不愧是長盛武館的掌門千金,果然很富啊!
“請慢用。”華芙朵擡手示意周興雲用餐。
沫香蘭很自覺的爲周興雲擺放好碗筷和杯具,先替他倒了杯茶,再幫他乘了勺燙,最後爲他裝了一碗飯。
沫香蘭沒有給周興雲倒酒,因爲她和周興雲相處了些日子,知道他不怎麼喝酒。
在上面的過程中,華芙朵看到沫香蘭爲周興雲倒茶和湯水時,都先自己小嚐一口,纔將碗燙和茶杯端到周興雲面前。
米飯也一樣,沫香蘭先吃了一小口,確認沒有問題,才端到周興雲面前。
“我不會對你們下毒。”華芙朵總算明白周興云爲何要把沫香蘭帶在身邊,原來是要她試毒。
“小心駛得萬年船。”周興雲不以爲意笑道。
實話實說吧,周興雲從來沒想讓沫香蘭替他試毒,只是……沫香蘭養成的習慣就是這樣,在家裡的時候也好,行走江湖的時候也好,每逢用餐的時候,美人都會自覺地先嚐下一口,確定飯菜沒有毒,才端到他面前。
不僅僅是有毒沒毒,有一次虞無雙和周姈打算捉弄周興雲,偷偷摸摸在他喝的粥裡灑了一抓鹽。
結果沫香蘭以‘不符合主人的胃口’爲由,讓瑾潤兒拿回去重做。結果虞無雙和周姈小姑娘的惡作劇東窗事發,被瑾潤兒狠狠地說教了一頓。
浪費食物最可恥!周興雲曾經給瑾潤兒上過的一堂思想教育課,瑾潤兒給兩個搗蛋小鬼重上了一遍。
對於周興雲的小心謹慎,華芙朵能夠理解,她畢竟是十大名門正派之一、長盛武館掌門人的女兒,周興雲防着她很正常。
爲了消除周興雲的戒心,華芙朵主動起筷,自己吃過的菜,總不會有毒吧。
不過,沫香蘭並沒有因此而發生任何改變,她依舊會幫周興雲試毒……
周興雲想吃什麼菜,沫香蘭都會先嚐嘗,確認那盤菜沒有異樣,纔會將美味夾到周興雲碗中。
身邊有這麼一個古典美人伺候着,周興雲都懷疑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變成棠苑那副德行。
“你們今天爲什麼想抓我?”
兩人開始用餐之際,華芙朵總算提及正題,詢問周興雲,蟠龍衆的人爲何要抓她。
“別以爲人人都和霍宏那個傻子一樣,請我吃頓飯,就能從我口中套出情報。”周興雲含笑打量着華芙朵:“你我正邪不兩立,我不會告訴你任何關於蟠龍衆的事情。”
“那我就直說了,你們即便抓我當人質,也不可能損害長盛武館,更不可能讓他們爲我做任何事情。”華芙朵面不改色直言:“我在長盛武館的處境,連普通的外籍弟子都不如,沒有人會在乎我的死活。”
“我可不這麼認爲。看你的言行舉止,還有這頓飯的手筆,都充滿大家千金的氣派。”周興雲有一說一,華芙朵的儀表和舉止,都非常知性、得體、達禮,很符合掌門千金的氣度,眼神與
神韻都充滿倔強,絲毫不像受到師門霸凌的人。
而且,今天這頓飯價格不菲,一般人可吃不起,也就掌門千金能揮霍得起。
“關於我的言行舉止,是長盛武館必須將我培育出這樣,才導致的結果。身爲掌門人唯一的女兒,若是沒有這身氣質,就會給長盛武館丟臉。正因如此,他們才留了一線,允許我在一定範疇內叛逆尊長,沒有把我的內心折斷,將我培養成唯命是從的女人。”華芙朵不溫不火的說道:“至於你說的這頓飯,今天從你們手中逃跑後,我就把佩劍當了。”
經華芙朵這麼一說,周興雲才發現,掛在她腰間的佩劍沒了。
“你不惜當掉佩劍,請我來吃這頓飯,目的是什麼?”周興雲一時間摸不着頭腦,華芙朵煞費苦心請他吃飯,究竟是爲了什麼?
“教我武功,我想拜入你門下。”華芙朵開門見山,今天她冒險回來找周興雲,就是要拜師學藝。
“拜入我門下?”周興雲手中的筷子,因震驚而跌落在桌上。
“沒錯。只要能讓我變強,你想要什麼,只要我擁有的,我都可以給你。”華芙朵目無表情,斬釘截鐵的說出這番話。
華芙朵要反抗命運,不管用什麼手段,她都必須反抗長盛武館爲她制定的‘命運’。
華芙朵很清楚,自己剩下的時間,就只有半年了。半年一到,她就必須按照約定,嫁給天下會的裘志平。
長盛武館掌門人,之所以會給她機會,讓她在一年內挑戰長盛武館的分舵主,只要挑戰成功,就允許她推掉和天下會聯姻的婚事。
這並不是長盛武館掌門人,作爲一名父親,對女兒施捨的仁慈。他是爲了讓她徹底死心,老老實實的嫁給裘志平,才寬容她一年時間。
之前華芙朵和周興雲對話時就說過,長盛武館爲了本門顏面,日常雖不把華芙朵視作掌門千金,可大家卻把華芙朵培養成了掌門千金,允許她保留自主與叛逆的小性子。
如果長盛武館掌門人不給機會,直接讓華芙朵嫁給裘志平,到時候她在拜堂成親前逃婚,或者拜天地時蹦出一句‘我不嫁’,那長盛武館豈不成爲天下人的笑柄。
所以,長盛武館掌門人給予華芙朵機會,好讓她努力、努力、再努力,最終換來的卻是一敗塗地,讓她明白無用之人甭管多努力,結果都是徒勞無功。
經歷半年的努力,華芙朵認清了自己的狀況,不管如何勤加苦練,都不可能在剩下的半年內,戰勝長盛武館的分舵主。
華芙朵的直覺不停地敲響警鐘,不斷的叮囑自己,在這麼下去不行,在這麼下去,她的心智會在絕望中徹底崩潰,變成長盛武館的犧牲品,淪爲一個糜爛的女人。
正因如此,那天晚上,華芙朵纔會出現在曲星山,參加邪道聚集的蟠龍盛宴。
趁着現在還有反抗的執念,華芙朵即便投身邪門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讓長盛武館……身敗名裂!
不瞭解華芙朵的周興雲,聽到美女想拜他爲師,不由困惑的說道:“不是,你那個,長盛武館乃天下十大名門之一,麾下門人修煉的武功博大精深,你不學他們的,來拜我爲師?”
周興雲很想收華芙朵爲徒,畢竟美人說了一些很誘人的話。
問題是……周興雲擅長的碎星訣,普天之下僅此一家,他哪敢隨便教華芙朵?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鎮北騎大元帥嗎?
“長盛武館的武功再怎麼厲害,他們不願教我,我就只能求助你們。”華芙朵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周興雲,自從六歲以後,長盛武館便沒有傳授過她任何武技。
華芙朵之所以會長盛武館的劍法和武功,是因爲她悟性很高,任何武功招式,她只要看一遍就能學會。
“那你更不需要我教了!去看看江湖上的高手切磋不行嗎?”周興雲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
“自從上兩屆的少年英雄大會結束後,長盛武館的執事、長老、都對我產生偏見,平時在長盛武館總部時,他們嚴禁我到後院的練武場觀看尊長們修煉,每逢武林中舉辦比武大會,他們都會找藉口讓我留在師門。上一屆的少年英雄大會,百果山的武道會預選賽,武林盟的入選考覈,本次的四海英傑武道大會,我都無緣參加。”
“原來如此……”周興雲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華芙朵沒能參加上一屆的少年英雄大會,是被師門禁足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光看和練還是不行,我偷來的武功招式,全都有形無意,發揮不了其真正威力。所以我需要人來指導、陪我切磋、將它們融會貫通,提高我的實戰本領。”華芙朵耐心的解釋道,她需要正確的指導。
即便自己的內功不成氣候,華芙朵也相信,她能夠變得更強,她是有機會擊敗長盛武館的分舵主。
當然,像是以前那樣埋頭苦練,已經行不通了,她需要真正的高手指點,以及陪她切磋,磨礪她以往日復一日苦練習得的武技。
“爲什麼選擇我?”周興雲異想天開的幻想,難道是因爲自己長得帥,所以華芙朵才拜入他門下。
“理由有三點,第一、我是一個女人,而你身邊有很多女人,我和你們一起行動會相對方便。第二、任何武技我只要看一遍就能學
會。換而言之,我的雙眼擁有非同一般的觀察力,所以你們就算擅於隱藏實力,我也能看出,除了她以外”華芙朵擡眼看了看沫香蘭,隨後接着說道:“你們一行人是襲擊我的人裡面,武功最強的幾個。”
“第三、你沒有把我的披風交出去,我判斷你可以信任。”
雖然華芙朵第一個理由說得有點含蓄,但周興雲還是聽懂了深意,大概就是……你是個好色之徒,身邊收留了那麼多女人,我拜入你門下的成功率較大,而且你應該比其他人,更瞭解女性,更懂如何教女人武功,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武功頗強的女弟子追隨你。
“你是個二流武者。”周興雲一針見血的戳到華芙朵的痛處。
聽到周興雲的話時,華芙朵真就像手指頭被針扎破一樣,眉頭猛地一皺,露出忍受疼痛般的神情。
良久之後她才緩過氣,恢復平靜的表情回道……
“我的悟性雖然高,不管任何武技看一遍就能學會,但我沒有一點習武天賦,苦練了十多年,武道境界還停留在二流水準。這就是我身爲長盛武館的掌門千金,地位卻不如一名外籍弟子的原因。”
“那你憑什麼確信,拜入我門下就能變強?”
“無法確定,但我必須一試。而且,只要你能抽出時間陪我練功,我想我會有辦法的。還有就是,教我武功,對你而言沒壞處,如果蟠龍衆要對長盛武館不利,讓我在暗中幫助你們,會比抓我做人質收益更大……”
“你很恨長盛武館?”
“我只能說……是。至於爲什麼,我不會告訴你。如果你能幫到我,讓我變強,我會無條件的聽命於你,但希望你不要深究我不想說的事。”
變強,是華芙朵堅定不移的信念,她要證明給所有看不起她、看扁她,認爲她是無用之人的人看,她華芙朵終有一天要讓他們跪地臣服。
華芙朵要把那些擅自將她吹捧爲天才後,又擅自將她說成是廢物的人,一個不留踩在腳下。
“我是邪門中人,並非善男信女。你可有想清楚後果?”周興雲不得不提醒華芙朵,她這麼做無異於背叛師門加入邪派。
“長盛武館的高手不會指點我,不會傳授我高深的武功,其他正道門派更不可能教我。我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投身邪門。”
“長盛武館掌門是你父親,你這麼……”周興雲本來還想勸華芙朵幾句,不料他這話踩雷了。
嘭滴一聲巨響,華芙朵雙手拍桌站起,指尖因憤怒而用力,在桌面上刮出條條紋線。
華芙朵沒有說話,她用那雙充滿戾氣與恨意的漆黑眼瞳,深深地注視着周興雲。
“我明白了。明天黎明時分,你到今天遭到我們埋伏的小巷等我,我會想辦法讓你變強。”
“我能把你這句話當做承認收我爲徒嗎?”
“可以。像你這樣的美女,我不可能放過。”周興雲解下腰間佩劍,將其拋給華芙朵:“我說過,我很欣賞你的劍術,作爲一名劍客,別再把自己的佩劍當了。”
“是!”華芙朵握緊長劍,認真的點了點頭。
他……認同了自己嗎?
華芙朵默默地注視着正在離開酒樓的周興雲,剛纔她其實說謊了,亦或者,她並沒有把話全盤說給周興雲聽。
周興雲問華芙朵爲什麼會選擇讓他教她武功,華芙朵陳列了三個理由,但真正促使她想跟周興雲習武的意願……正是周興雲離席前的那句話。
自從母親去世後,就再也沒有人誇獎過她,即便她在上上屆的少年英雄大會,成功打入前十名,成爲江湖十傑之一,也沒有人認可她。
華芙朵的人生一直被他人否定,即便她再怎麼努力,結果還是會被否定。
我很欣賞你的劍術……
當週興雲發自內心說出這話,肯定自己劍術的時候,華芙朵乾枯的心靈,就像沐浴春雨般得到滋潤。
這種滋味就像十幾年沒有吃飯喝水卻還活着的人,在極度飢渴的狀態下,嚐到了一小勺子甜粥。
對於普通人而言,這一小勺子甜粥,也就是一小勺子甜粥。
但對於極度飢渴之人而言,這是毒!是能夠令人無法自拔的劇毒!
那無與倫比的甘甜,滋潤着乾枯的喉嚨。
遺憾的是,這僅僅是一小口甜粥,僅僅是一瞬間的甜美,嚥下去後連回味的資本都沒有。
想要!我想要得到更多認同與肯定!如果我拜入那個蟠龍衆武者門下,跟着他習武,他說不定會繼續的認同我!會繼續肯定我!因爲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認同我的劍術的人,與那些嘲笑我、否定我付出努力的人不一樣……
對的,華芙朵最根本的動機,僅僅是想再次獲得認同,聽到周興雲的稱讚,所以才拜入他門下,跟着他習武。
華芙朵緊緊地握住了手中佩劍。
周興雲贈給她佩劍,僅從劍鞘的打造,就知道這不是凡品。他將如此珍貴的寶劍,贈送給自己,就是對她劍術的肯定……
只有他,認同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