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玫端詳着眼前這個跟外面蛋糕店裡一般無二的蛋糕,心裡一股吃了蜜般的甜。
看了看,總覺得少點什麼。
瞥見邊上小袋子裡準備的鮮紅果醬,她瞬間想起來了。
她撕開了果醬的袋子,裝進另一個乾淨的裱花袋裡,擠出來的細長條果醬在蛋糕上寫字:沈三歲,生日快樂。
她接着在“樂”字後面花了一個笑臉,最後一筆沒收住,不小心擠多了,她用小拇指小心翼翼颳了一點下來,放在脣邊吮了一下,酸酸甜甜的果醬,味道還不賴。
“大功告成了!”宮小白忍不住鼓掌,“我該功成身退了吧。”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覺,橘紅的夕陽已經染了半邊天,彷彿攏上了一層薄薄的橘色輕紗,朦朧夢幻。
“恩呢,只剩裝進盒子裡了。”方玫洗了手,在圍裙上抹了抹,“不早了,我送你下去。”
“不用啦。”宮小白解下了圍裙,手裡拎着自己先前做着玩的小蛋糕,輕輕一笑,笑容比蛋糕還甜,“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方玫堅持送她下樓,宮小白拗她不過,便答應了。
將宮小白送上出租車,方玫才鬆口氣,轉身上樓。
站在轎廂裡,她忍不住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笑起來,傻傻的。想起來沈浩崢跟她交往後的第一次月考,他發揮超常的考進了一班,在她面前不停唸叨:這是愛情的力量,你知道嗎,愛情的力量!
愛情的力量……
她想,她能在零廚藝的狀態下做出一個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蛋糕,也是愛情的力量。
聽起來,奇妙又美好。
——
宮小白乘車到了學校,想先去食堂吃個飯,再等宮邪。
還沒走兩步,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猜到了是誰打來的,立時換了個手拿蛋糕,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果真印證了猜想。
接通了,不等她開口喚他,宮邪溫和如風的聲音先響了起來,“吃飯了嗎?”
宮小白抿脣笑了,沒辦法,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揚,中了咒語一般,“沒吃呢,剛準備往食堂走。”
“不急的話,等等我。”宮邪的聲音裡帶着笑,以及輕易可察的寵味,低低地說,“馬上過來,跟你一起吃怎麼樣?”
“好呀!”宮小白踮了一下腳尖,差點就這麼蹦起來,手裡拎的蛋糕都差點飛了出去,她驚魂未定地站直,小小地呼出一口氣,臉上的笑掩不住似的往外泄。
結束電話後她便站在原地沒再往前走。
不知想到什麼,她低頭瞅着小蛋糕笑了。
傍晚的風總是有些涼的,水一般,帶着點潮潤的溼氣。宮小白踩着腳下的青磚塊,抱了抱胳膊。
宮邪到校門口的時候,給她打了個電話。
宮小白幾乎不做猶豫地轉身往校門口跑,一邊跑還一邊蹦了兩下,彷彿一隻想飛卻怎麼也飛不起來的小鳥,呆笨得可愛。
遠遠地,瞧見宮邪的車子停在路邊,她緩緩放慢了腳步,手背在身後,走了過去。
宮邪推開車門迎上她,眸子裡的柔情灼熱而繾綣,如一掬化不開的墨,那樣深沉濃厚。被他裝進眼睛裡的女孩,不曉得會有多幸福。
隨着年齡的增長,女孩逐漸愛打扮了。宮小白也不例外,跟方玫一起出來前,她就稍微換了下衣服。
因爲要在教室裡上自習,沒敢太張揚,上衣還穿着校服外套,下面卻搭配着淺藍色的瘦腿牛仔褲,配一雙寬口的白色小皮鞋,白皙的腳背上橫了一道窄窄的帶子,上面串着一粒粒小小的珍珠,襯得瘦瘦的腳背瑩潤雪白。
宮邪淺笑着走出兩步,故作文靜的小姑娘已經忍不住又加快了步子,小跑到他面前。
恍惚間,她還是那個小小的模樣,惹人疼愛。
宮小白先前跑得急,停在他跟前還止不住地喘氣,額前的劉海散亂着,有一種別樣的美感,“今天不忙嗎?怎麼來這麼早呀?”
宮邪嗯了一聲,“不忙。”他擡手替她撥了撥額前的髮絲,一隻手臂虛攬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先上車,帶你去吃飯。”
宮小白坐進副駕駛,扯了安全帶繫上。
車子駛離了校門口,朝着車流如織的大道駛去。
宮邪握着方向盤,分神瞥了一眼身邊的小姑娘,之前沒發現,這會兒纔看到她腿面上擱着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盒子,盒子朝上的一面有個十字交叉的設計,呈一朵花形。
他脣角噙着似有若無的笑,騰出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拿的什麼?”
“吃的東西。”他給出親暱的舉動,她整個人就乖巧得不像話,頭頂主動往他手心兒裡蹭了蹭,“送給你的。不過現在不能給你看,等吃完飯了,再給你。”
飯後甜點……
宮邪低笑出聲,沒有再問。
宮小白主動說,“是我親手做的哦,保證好吃。”因爲方玫那句太甜不適合男生的口味,她特意少放了糖。
“不是在學校麼?哪有時間做東西?”宮邪收回手,握住方向盤,目不斜視。
他慣常的神情便是板着巋然不動的一張冷臉,面對宮小白時,那些攏在面上的薄冰便一點點碎裂,流出溫暖的水流。可他在對待某些事上,還是嚴肅得很,眼下語氣裡就藏着三分不易察覺的認真。
宮小白可以說非常瞭解他了,見他有些動怒的意向,連忙小聲解釋,“教一個朋友做蛋糕,然後就出校門了……”
話一出口就露餡了。
這麼一說,他不就曉得她盒子裡裝的是蛋糕了。
果然,前一秒還冷然的一張臉,此刻已經冰雪消融,綺麗的眉目春意正濃,襯得那雙剔亮似琉璃的眸子攝人心魂。
實在憋不住,宮邪手握成虛拳,抵在脣邊輕咳一聲,卻還是裝作嚴肅的語氣,“以後少出學校,就算出去,也得提前跟我發個短信,或者打個電話。”他擔心她的安全。
另外,心底最深處還有一絲隱隱的擔憂。
這丫頭本就是上天恩賜,像一個意外得來的寶貝,單單落進他懷裡。自從動了心,他時不時生出一股不真實的感覺,生怕某一天,她就會笑着從他跟前消失。
這樣的畫面,他夢見過。
醒來後,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亂,覺得心口的位置剜了一個窟窿,咕嚕嚕往外冒血。
思緒翻涌,他心裡的憐惜更勝了一點。騰出手抓了她柔軟的小手,輕輕摩挲了兩下她的手背,放在自己腿上。
“我知道了,以後一定跟你報備行蹤。”宮小白隔着西裝褲摸了下他的腿,笑着答應了。
她無意識的動作讓宮邪顫了一下,喉嚨又幹又癢。
“別鬧。”他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我正開車。要鬧晚上再鬧。”
宮小白的腦子短暫空白,黑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看着這人的側臉,他剛剛說……
“我晚上不回學校?”他是這意思嗎?
宮邪不答,反問,“不想跟我一起?”他一隻手又忍不住垂下來,在她手背上點了點,有點心猿意馬。
他逼自己專心開車,又清了清略啞的喉嚨,目光專注地看着前方。
“沒有不想啊。”宮小白低頭去看這隻修長如玉竹的手指,骨節分明,漂亮得可以去做手替。
她趁機提條件,“那你明早要送我回學校,要是遲到了老班會罰站的。”
宮邪低聲說了句“沒問題”,將車開快了一點,依然平穩。
二十分鐘左右,停在一家風格別緻的餐廳前。
門口穿着黑色馬甲的泊車人員,恭敬地走了過來,微微彎腰禮貌問好,接過了宮邪遞過來的車鑰匙。
宮邪攬着宮小白的肩膀從透明光亮的旋轉門而入,踏進富麗堂皇的大廳。
猩紅的地毯鋪在地板每個角落,皮鞋踩上去都寂靜得一點聲響也無,透明雕花的水晶吊燈,旋轉而上的樓梯,還有一張張佈置清雅的飯桌,整個大廳有些閃瞎人的豪華貴氣。
宮邪顯然是第一次來這裡,四下打量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暗歎環境挺不錯。
真正算起來,他跟這丫頭正式約會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偏生,小丫頭雖然黏他,卻也十分容易滿足,能多陪她一會兒,她就開心得跟什麼似的。
他以前沒跟女孩交往過,也沒耐心跟異性打交道,不曉得別的相愛的男女要怎麼相處,只是想着,力所能及的,讓她開心。
今天得空,他特意讓張皓查了附近環境好、食物美味的餐廳,提前訂下位置。
他沒明言約會要用,張皓只當他要見重要客戶,自然是挑選極盡奢華,配得上他身份的餐廳。當然,這裡的環境和食物相當不錯。
宮小白仰頭望着他,“我們要在這裡吃飯?”頓了頓,帶着點懷疑地問,“還是你要見某個客戶,順便帶我吃飯。”
“想什麼呢。”他搭在她肩頭的手擡高,拍了她後腦勺一下,力道不重,甚至有幾分親暱在裡面,“跟你約會不成?”
約會……
宮小白默唸了一遍這兩個字,登時開心地環住了他的腰,反應過來又忍不住抱怨,“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啊,早知道我就不穿校服了。”
他穿着深黑西裝,打領帶,渾身上下矜貴優雅。她呢,穿着最普通的藍白校服,袖子上還有不小心甩上去的黑筆油,有點邋遢。
簡直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懷裡小姑娘的腮幫子氣得鼓鼓的,宮邪低笑着捏了一下,“給你個驚喜。不喜歡?”
宮小白毫不違心地說,“喜歡。”
兩人沒乘一樓大廳的電梯,直接從旋轉樓梯擡步往上,有種參加盛典的儀式感。宮小白都下意識步態優雅,恨不得提起自己不存在的裙襬。
張皓雖不曉得宮邪的目的,可訂下的位置實在無可挑剔。
二樓靠窗戶的位置。
透明玻璃的餐桌鋪着雪白的鏤空花紋桌布,上面放着一簇鮮豔的花,在無人來臨時獨自吐露芬芳。
宮小白和宮邪面對面坐下。
華燈初上,外面的璀璨夜色被圈進了一塊落地窗中,美不勝收。
可宮小白沒心情欣賞城市夜景,一顆心砰砰跳得很快,托腮看着對面的男人,目光癡纏,笑得傻氣。
她跟宮邪約會,這是他特意準備的驚喜,這個認知能讓她開心一整晚,不,一整個星期。
年輕的侍者端着燙金菜單過來,恭敬放在桌面。
宮邪翻開瀏覽了一遍,點了幾道招牌菜,問對面,“還想吃什麼?”他欲把菜單遞給宮小白,被她伸過來的手阻攔了。
她笑,“我不挑食,你點就可以了。”
宮邪垂眸看了看,照着她平時喜歡吃的口味,多點了兩道葷菜。把菜單遞還給侍者,他補充道,“開一瓶頂級紅酒,外加一杯果汁。”
“好的,請您稍等。”侍者端着菜單離開了。
宮邪這才挪了下椅子,將身上工整的西裝脫了下來,搭在邊上空着的椅背上。
宮小白就這麼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垂眸斂眉,覺得時間就此靜止也行。
“怎麼又傻了?”宮邪端起手邊的白開水,淺抿了一口,神色溫柔,說話的聲音也溫柔。
“你才傻呢?”宮小白不認輸地反駁,盯着他手裡的水杯,只覺得他的手握着透明的杯子真好看。
見她盯着水杯,宮邪只以爲她渴了,將水杯推了過去,“想喝就喝。”
宮小白神色怔忡了兩秒,傻里傻氣地問,“好喝麼?”
“……”白開水有什麼好喝不好喝的,“你嚐嚐。”
宮小白唔了聲,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笑得眼角彎起了弧度,“哇,是甜的!”
宮邪:“……”不想承認這傻傻的姑娘是他女朋友。
宮小白忽然嚴肅臉,“你爲什麼會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你是不是在心裡說我壞話!”
什麼表情?
他俊美如斯的臉上分明帶着幾分哭笑不得的意味。
宮邪咳了一聲,正色,“沒有。”
不多時,侍者端着一個個形狀各異的白瓷盤過來,微笑着擺放在餐桌上,提前倒在醒酒器裡的紅酒也一併拿了過來,還有一杯鮮榨的柳橙汁。
“請慢用。”侍者退後一步,雙手交疊貼在腹部,“還有一份西冷牛排在做着,馬上就好。”
宮邪輕嗯了一聲,朝宮小白說,“餓了吧,快吃。”
他往高腳杯裡倒了一點紅酒,輕輕搖晃,絲絨一般的鮮紅液體在透明的杯壁滾了一圈,馥郁幽香的甘醇慢慢彌散出來,爲這似水的夜色添了一分迷離。
宮小白正用叉子扎着一隻大蝦往碟子裡放,一擡眸,便看見這男人優雅中透着邪氣的一面。
“想喝嗎?”宮邪被紅酒浸潤的薄脣微微分開,“味道還不錯,可以嘗一點點。”
看着那兩片誘人的薄脣,呵呵,我不想喝酒,只想跟你接吻!
宮小白沒忍住,吞了下口水,搖搖頭,“還、還是不要了吧。”
她突然感到口乾舌燥,舔了舔脣,端起右手邊的柳橙汁咕嚕灌下一大口。
宮邪輕笑,像是想起了什麼,“還是不給你喝了。”
“嗯?”宮小白咬下蝦尾,擡起頭,茫茫然看着他。
“上次喝個啤酒就喝醉了,把我折騰嘚夠嗆。”一個勁兒地嚷着要摸他,溫軟的小手到處探索他的身體。那時念着她年齡小,不過現在……他居然有點期待她喝醉酒的樣子。
還是算了吧。
她明天還要上課。
宮小白的臉登時染紅了,時至今日她都沒能想起那些畫面,依着鳳皇的描述,她也該猜到那時的她,有多火熱膽大。
宮邪見她嬌羞臉紅的模樣,一瞬間竟覺得自己醉了,明明,他才啜了一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