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級辦門外,宮小白站累了,背抵着牆壁蹲在那裡,嘴裡含着一顆糖果,她舌尖頂着糖果,磕在牙齒上,發出細小的聲響。大大的眼珠兒上下左右亂看,百無聊賴的樣子。
她旁邊,封媛筆直站立,兩隻手規矩地放在身前,食指緊緊絞在一起,小臉在冷風中發白,看起來分外憔悴,好像風一吹,她都能倒在地上。
宮小白就像一隻抱着松果兒的小松鼠,而封媛卻如亭亭淨植的白荷。
兩人一個好動,一個喜靜,站在一起有股違和感。
封媛眼下確實很緊張。中午吃飯的時候,她思忖良久,給家裡管家打了電話,沒敢直接給爸爸打。
她在電話裡委婉說明了情況,管家的語氣當時就不怎麼好,言辭上也頗爲簡潔,她不確定會不會有人來。
宮小白偏頭瞅了她一眼,“媛媛,你很冷嗎?”
她見她的臉色很白,額頭上卻又掛着晶瑩的汗珠。
“……不冷。”封媛很小聲地說。
方玫的爸媽住的近,聽到電話就馬不停蹄地趕到學校。
聽說女兒因爲逃課被罰,他們都狠狠愣了一下,再三確定了,是高三一班的方玫,不是高一十一班的方唯。
此刻,二老正在辦公室,聽主任反應情況,因犯事兒的學生都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黃秋生也在。
方父和方母從進入辦公室起,就一直盯着方玫的腦袋,他們第一眼還以爲認錯人了,這根本就是個小男孩兒,哪裡像他們的女兒。
都過去好幾分鐘了,兩人的心還沒平靜下來。
尤其是方母,天氣轉涼,她穿了件加厚的大衣,脖子上圍着紫紅色的圍巾,她將圍巾往下扯了扯,好幾次張嘴,礙於辦公室裡好幾個老師在,她才忍住沒問出口。
中年的主任說了什麼,她竟是一個字都沒聽清。
方父倒是還能聽進去幾句話,一勁兒點頭應道,“是是是,我們一定好好管教,不會再犯了。”
黃秋生曉得方玫的成績挺好,擔心家長的態度影響孩子情緒,又道,“她一直很遵守紀律,這回也是初犯。”目光在方玫腦袋上的短毛掃了兩眼,有點不忍直視,“高三了,情況特殊,也別太苛責了。”
方父點頭道,“放心,不會太苛責孩子,高三壓力大,能理解。”
“行了,檢討也交上來了,可以走了。”另一個主任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他們沒打算弄到請家長的地步,關鍵是這件事被幾個普通班的學生看到了,傳得全校皆知,如果不加以懲罰,保不準會有其他學生效仿。
二老領着男生頭的方玫出了辦公室。
宮小白仰起了頭,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你們好。”方母愣了愣,看向她和封媛,不知道說什麼好。她這女兒從小聽話懂事,沒犯過錯,更不會出現逃課出校門的情況。
方玫猜到他們在想什麼,開口解釋,“都怪我,想出去剪頭髮,結果連累了小白和封媛。”
“啊?”方母這回真吃驚了,看着她,沉默了好半晌,啼笑皆非地說,“你說說你,想剪頭髮了什麼時候不能剪,每個星期五不是有半天的休息時間嗎?幹什麼非要逃課出去剪頭髮。”
眼見她又要嘮叨個沒完沒了,方父推了推她的手肘,“少說兩句,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說再多有什麼用?別耽誤孩子回去學習。”
方母噤了聲。
看着方玫黑禿禿的腦袋,她又忍不住揉了揉額頭,“你這……怎麼想的?一個女孩子,把頭髮剪這麼短。”
方玫摸了摸自個有些扎手的短髮,扯着脣角笑了一下,祭出了敷衍所有人的理由,“高三時間不足,短髮不是更容易打理嘛。”她晃了晃腦袋,“這麼短的頭髮,洗個臉的工夫都能連帶着把頭給洗了。”
方母擡手去摸她的頭髮,腦後靠近脖頸那一片的頭髮最短,摸着刺刺的,她又好氣又好笑,“好了,回去上課吧,我們不打擾你了。”
方玫扭頭看着被她連累的兩人,“你們……”
“你先回教室吧,不用管我們。”宮小白笑着揮了揮手。
公司到學校的距離不算近,開車少說得一個小時,遇上堵車的情況更不用說了。宮邪不可能短時間內趕到。
方玫飽含愧疚地抿了下脣,“那我先回去了。”
“嗯。”兩人輕輕地應了聲。
真是,逃課一時爽,回來火葬場。
方父和方母目送方玫離開,沒直接出學校,而是去了教學樓的三樓,高一年級教室。
——
車子一直開進校門,問了地址,停在年級辦門外。
一道挺拔頎長的身影從車內出來,宮邪站在車門邊,垂眸整理了一下微有褶皺的西裝。
他掀起眼簾,看見走廊上翹首以盼的人兒。
一雙眼睛大而明亮,撲閃撲閃,太陽的金輝和明月的銀輝都不及她眸中的水澤。在看見他的一瞬間,那雙眼便灼亮得不可思議。
她本也不是文靜的女孩,寬鬆的校服外套被她扯長了袖子,手縮在裡面,她就左右晃動,甩着袖子玩,跟唱戲似的。
宮邪一步一步往這邊走,宮小白停了甩袖子的動作,從臺階上往下蹦,像一隻俯衝的小鳥,一頭扎進他懷裡。
車上,秦灃穩穩坐在駕駛座,擡手在眉梢撫了撫。
宮小白這愛往爺懷裡扎的小毛病都是爺給慣的。
還說帶她去軍營呢?
呵,那要是在訓練場上,這丫頭一見到爺就往他懷裡鑽,被其他士兵看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你沒生氣吧,我都知道錯了,在外面罰站好久了。”宮小白揪着他腰側的西裝,臉趴在他胸膛上,聞着外套上淡淡的菸草味,甕聲甕氣地說。
宮邪低低地笑出聲,擡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黑如點漆的眸子氤氳笑意,“沒。”
他說話總簡潔,時間長了,宮小白也習慣了,仰頭笑嘻嘻道,“真的嗎?”
“嗯。”
“爲了證明你沒生氣,那你親我一下。”
“……”
宮邪幽深的眼眸縮了縮,有些遲疑地伸手捏了她白皙光滑的下巴,俯身飛快地親了一下她的脣角,“滿意了?”
宮小白伸出粉嫩嫩的舌尖舔了一下他剛纔吮過的地方,嬌俏地眨了眨大眼睛,“能說不滿意嗎?”
宮邪掰開她的手,作勢要走。
兩條手臂緊緊纏着他的腰,她討好地拱了拱腦袋,像小豬玀一樣,哼哼兩聲,“滿意滿意。”
宮邪這才露出笑,捏了捏她的臉蛋,動作輕柔,彷彿摩挲着甚爲寶貝的一個物價兒,他眼中的繾綣深意能讓人深陷其中。
宮小白抓住他一隻手,牽着他往辦公室走,“主任教訓方玫的時候,我聽了一下,不太嚴厲,你別介意。”
他久居高位,高高在上,受人仰望,她擔心他受不住被人訓導。
小丫頭還曉得爲他考慮,宮邪眼裡的笑更深了。
封媛望着兩人,手指下意識蜷了蜷。
她感覺,宮邪跟前幾次見面時不一樣了,她之前也能感覺到他對宮小白好,卻覺得他的舉動更趨向於餵養小寵物那種,開心就逗一下,有自己一套餵養方式。
眼前這一幕,讓她深刻感覺到,宮邪是用心在寵身邊的小女孩,對她的要求和胡鬧都能無限度的包容。
找一個字來形容這種行爲,那就是“愛”了吧。
宮小白擡手敲了敲門,聽到裡面說了聲“進”,她才縮着腦袋跟在宮邪的身後進去。
辦公室裡坐着四個主任,包括黃秋生,總共有五個人,全都是一看就挺嚴肅的男人,穿着深色西裝,要麼是夾克。
先前訓導方玫的李主任看見宮邪愣了一下。
純黑的名貴手工西裝裹住高大的身軀,一張臉刀削斧刻般驚爲天人,濃眉入鬢,丹鳳眼,目光銳利冷淡,甚至不敢跟他對視太久。
這位……是宮小白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