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夏日的夜晚一直很美,稀稀疏疏的星星布在黛藍的夜空,偶爾也能看到一閃而逝的流星,不過看到流星的可能性很低,宮小白這麼多年只看過一次。
宮邪卻說他看過最大的一場流星雨。
是他第一次見她的那天晚上。
今晚的夜空依然美得那麼不真實。
宮小白沒機會欣賞夜空,她從電梯裡出來,走進光線昏暗的地下停車場。
她戴着墨鏡,貓着腰,左右各睃了一眼,像偵察敵情的士兵,然後飛快地朝熟悉的一輛黑車衝去,拉開副駕駛的門,長腿一跨,鑽了進去。
動作一氣呵成,好像背後有狼在追。
她懷裡抱着粉絲送的粉紅色兔子玩偶和節目組送的一束藍色妖姬,花束包裹在金色塑料紙中,美麗,且香氣濃郁。
她不喜歡浪費別人的心意,哪怕抱着它們不方便,她也一路抱着過來了。
宮小白把一束花放在車後座,只抱着毛絨玩具。
她大喘了幾口氣,氣息終於順暢了,“工作人員說後臺能看到直播,你看到直播了嗎?我表現的怎麼樣?”
駕駛座上的宮邪開了車內燈。
昏黃的光線傾瀉下來,爲整個車廂鍍上一層柔光。
不算明亮的燈光下,男人側臉英俊,在聽到她的聲音後轉過頭,面對着她。 ☢ ttka n☢ ¢ ○
他眼眸漆黑,泛着光,單穿着薄薄的襯衫,袖釦解開了,隨意地挽起一截,不規整的褶皺搭在他小臂上,每一處都是賞心悅目的。
宮小白在他的目光下眨了眨眼,重複一遍,“問你呢,我表現的怎麼樣?”
前面一個問題已不必問他,她知道他一定看了。
他來到這裡,不就是想最先看到她上綜藝節目的畫面嗎?
半晌,宮邪伸手過去貼在她額頭上,指腹來回摩挲了兩下,聲音清晰,“還不錯。”
每次問他對她的評價,他總是很含蓄地說,不錯,不賴,還行之類的話。
“就不能有高一點的讚揚詞彙嗎?”宮小白抓下貼在她額心的手掌。
寬大的手掌溫暖乾燥,握着它能生出安全感。
宮小白握住他的手沒有鬆開。
他面前是燈光,背後的車窗外是黑黢黢的停車場,他在這樣的環境裡上揚起嘴角,笑了起來,“除了那個開場舞,其他的都表現得很完美。”
完美。這個詞彙算高度讚揚了吧。
爲什麼要除了開場舞?宮小白回想了一下
她這一晚上算得上兵荒馬亂、用腦過度。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開場舞跳了什麼——白礫跪地捧着玫瑰花向她求婚,她拒絕了,轉身卻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男人把氣球系在她手腕上,他們一起跳了段曖昧的雙人舞,最後還比了個愛心。
不用說,後期在電視上播出,特效師傅肯定會在做出一個粉紅色大愛心的特效放在兩人中間。
宮小白捏捏他手背,“都是假的。”
“恩。”
“我們快走吧,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宵夜。”她着急轉移話題,不想再討論節目的開場舞。
節目組的幾個主持人組了飯局,約好了錄製結束大家一起吃宵夜。知道宮小白是吃貨,他們還特意準備了許多特色小吃。
宮小白不想宮邪等太久,而且她也知道,他大概不會樂意參加這種全是娛樂主持人的飯局,因爲他不會喜歡飯局變成八卦訪談。
她跟孫越說了一聲,提前離開了,留下戴安娜代替她出席,讓她結束後跟白礫他們一起回去。
不用她說,宮邪也知道她餓了,於是順從她的意見,抽回手,握住方向盤。
腳一踩油門,車子啓動,從停車位出來。
未開出停車場,宮小白就聽見不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好像人不少,嘰嘰喳喳地討論着什麼,幾乎都是女孩子的聲音。
“啊!那個……是殿下嗎?!殿下!真的是殿下!太驚喜了!”
晚風習習,車窗一直開着,追着過來的粉絲們一眼看見了坐在副駕駛座的宮小白。他們蜂擁而至,圍住了車子。
宮邪擔心誤傷,只好踩了剎車。
每個人臉上都掛着意外的笑容,她們以爲節目組會給殿下安排綠色通道離開,來停車場也是想碰碰運氣。她們的運氣太好了,真的遇到了準備離開的殿下。
當看到駕駛座的宮邪,一羣女孩子登時石化了。
她們就知道!主持人口中的神秘嘉賓就是宮爺!娛樂嗨翻天節目組當然請不動宮爺!
不過,他是來守着殿下的吧?
宮小白露出無奈地笑容,“你們好,你們好,別擠,注意安全。”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殿下,太激動了!殿下,能給我們籤個名嗎?我們都是特意來看你的。”
姑娘們情緒難掩激動,小心翼翼地把精裝本子和筆遞進窗外,又悄悄去看宮爺的臉色。
他面無表情,辨不出息怒,一言不發的冷漠樣子有些嚇人。
他們有點害怕,可是見到殿下又實在激動。
宮小白接過本子和筆,刷刷簽上自己的名字,又給其他姑娘簽了幾個。
過了一會兒。
“不好意思,時間太晚了,下次有機會再給你們簽名吧,能放我們離開嗎?”宮小白簽完一個,把紙筆遞出去。
剩下沒有獲得簽名的姑娘心裡失落,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連同其他小夥伴一起一步步往後退,給車子讓出一條可以行駛的通道。
車窗升上了一截,宮小白揮揮手,“你們也回去吧。”再次強調,“路上注意安全。”
粉絲們大力揮舞着手臂告別,有的心理脆弱的妹子眼眶都紅了。小王子們都知道,他們殿下不愛出席公開活動,粉絲們能在現實生活中見到殿下的機會很少。
這次結束,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有粉絲忍不住大喊,“殿下和宮爺一定要幸福啊,小王子愛你們一輩子!”
喊出來的聲音已經帶了哽咽,她們這個小團體站在一起,明明很難過,臉上卻掛着笑,雙手比心。
宮小白看得心中動容。
其實,一開始,她覺得粉絲是個很奇怪的羣體,他們與她沒見過面,沒說上一句話,僅僅通過照片、視頻來了解她這個人,可是他們的瞭解不全面也不透徹,卻不妨礙他們喜歡她。
最先擁有粉絲的那段時間,她甚至覺得他們的喜歡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後來,網上有髒水潑向她,粉絲們分明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可是他們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她身前,幫她遮風擋雨。
那一刻,她真實感受到了他們對她的喜愛。
因爲喜愛,所以維護。
哪怕路人如何誤解,他們手拉手築起一道牆,把她護在牆裡面。
真的很感動。
這是一種不同於親情、友情的感情。
有些時候,她可能會感到無所適從,像剛纔那樣,他們瞬間涌過來,她就有點慌亂了,不知所措,但這些也不妨礙她喜歡他們。
他們是一羣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小王子。她一說要離開,他們就乖乖退後,給她讓出一條路來,而不是死死追着她,帶給她困擾。
車子快要駛出停車場了,宮小白又降下了車窗。
那羣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粉絲看到她的舉動,全都激動地尖叫起來,繼續揮舞雙臂。
宮小白手伸出窗外,脣瓣輕啓,“謝謝你們。”
距離隔得遠,他們可能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動,聽不見她說了什麼。不過沒關係,即使他們聽不見,她也要說一聲感謝。
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車流來來回回,織出一匹金色的布。
晚風涼爽,比吹冷氣舒服。
車子在路上飛快地奔跑,不用擔心沿路逛街的行人看見,兩邊的車窗都降下去了。
黑髮被風吹拂,不斷往後飄飛,或者拂在臉上。
帶來縷縷的玫瑰香,是洗髮露的味道,不算濃郁,清香宜人。
宮邪問,“想吃什麼?”
他隻字不提剛纔停車場的事,對她的粉絲,他給予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寬容和尊重。對他來說,很不容易了。
宮小白側身,後背抵着車門,仰頭對着空氣喊,“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宮邪:“……”
戲精老婆已上線。
他單手把控着方向盤,騰出手捏住她小巧的耳朵,往自己這邊扯,“現在能聽見嗎?”
“啊啊,鬆手鬆手,聽見了聽見了。”宮小白頭偏着,在風中凌亂了。
這跟她預想中的情景一點都不一樣。
她說聽不見,他難道不該把她摟進懷裡,貼着她的耳朵跟她說話嗎?扯她耳朵是什麼神奇操作?
她兇巴巴地回,“我要吃你的肉!”
“……”宮邪愣了半天,挑眉,疑問的語氣,“你……確定?”
對上他一臉別有深意的表情,宮小白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的表述存在多大的歧義,“流氓,不跟你玩了。”
她拍掉他的手,“你還是專心開車吧,別野了。”
宮邪專心開車,回到最初的問題,“所以,你晚上想吃什麼?”頓了片刻,低聲道,“實在想吃我的肉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家。”
宮小白白了他一眼,“我要吃麻辣小龍蝦,要喝梅子酒。”
“不行。”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我不,我就想吃小龍蝦。除了這個,不想吃別的。”宮邪皺起鼻子,哼了一聲,“我今年夏天一次小龍蝦都沒吃!”
語氣裡已經有委屈和控訴了。
宮邪:“宮小白,你在節目組上說的話你忘了?”
宮小白手肘搭在車窗邊緣,只搭了一點點,沒敢露出更多的部位在窗外,不安全。
聽到他的話,她撐着頭思考。
不是,錄製節目三個小時,她說了那麼多的話,怎麼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你指的是?”
宮邪從兜裡掏出手機,點了兩下,是一段錄音。
他們在玩跨障礙物過獨木橋這個遊戲的時候,段逍隨口問,“殿下和宮爺平時相處中,誰會遷就對方多一點?”
宮小白專心玩遊戲,有點不在狀態,“啊?什麼?”
“我的意思是,殿下聽宮爺的話,還是宮爺聽殿下的話?”
“當然是我比較聽他的話了。”宮小白說。
錄音到這裡停止。
原音重現,作爲說過這句話的正主,宮小白臉紅了,縮回手臂,扭頭看窗外的沿路夜景。
太腹黑了!
他聽到她的話也就算了,還錄音了。他以爲是收集嫌疑犯的犯罪證據呢!
“宮小白?”
“……”
“宮小白,你別裝聽不見,你說過,會聽我的話。”
“……”
宮小白最終沒有吃到心心念唸的麻辣小龍蝦,也沒有喝到酸酸甜甜的梅子酒。她被宮邪帶着去喝了養身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