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一天一天的過去,眼看玉蘭樹林裡的楓樹葉子黃了,又掉了,鋪在泥土裡成爲下一個春天的養分。這是一個生命的循環,周而復始。
利子銘依舊沒有向紀瑤提起關於幫助她恢復記憶的事,每天早出晚歸,忙到甚至讓紀瑤承擔起照顧錦榮的任務。
現在,聰明的小錦榮已經能彈奏出幾首悅耳動聽的樂曲,除了鋼琴,他甚至還摸起了小提琴。
紀瑤認爲他有音樂天賦,主動向利子銘提出送他去音樂學校學習,利子銘點頭答應。
小錦榮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父親會那麼容易就答應讓他去學音樂的事,高興得直接滾在地上,也因爲這樣,他更喜歡這個帶給他希望的紀瑤“保姆”了。
但是,又一個問題來了。
利子銘給錦榮申請的學校遠在墨爾本,經過層層考覈後,錦榮順利被學校錄取了。紀瑤在開心之餘,又開始擔心起來。
錦榮還這麼小,誰陪他去呢?
指望利子銘是不可能了,他的事業似乎越做越大,而且,據她猜測,他的工作已經開始向X國,也就是她的國家深入。他和紀氏的關係,似乎已經不是單純的合作關係。
她有時候很想問,但他也只簡單的告訴她DNA的結果和預想的一致,其他的,他只說都交給他來處理。
他究竟在她背後做了什麼,她無法過問。
這天,她哄了小錦榮入睡,就在大廳內等他回來。
夜風習習,吹得窗外的樹影斑駁搖曳。眼看一場大雨即將來臨,天空時明時暗,悶雷聲聲作響。
紀瑤擡眼望了望時鐘,有些心慌。
“鍾嬸,你去睡覺,我負責等子銘回來。”
鍾美華看了看她,有些明白的笑,“那就辛苦紀小姐您了。”
“不辛苦,我真是有事要和他商量的。”她從廚房裡端來一杯熱牛奶,雙手捧着坐在沙發。
鍾美華回屋了,大廳的等就剩下一盞昏黃的壁燈。
很快,紀瑤聽見了雨落的聲音,嘩啦嘩啦,敲在玻璃窗上猶如擊鼓。
她靜靜的等了一個小時,時針從11指到了12。
他每天晚上都那麼晚回來,有時候出差更是好幾天不見人影,紀瑤實在無法想象,若是沒有她的話,將錦榮全部交給傭人,真的合適嗎?
她又等了許久,雷聲比之前更響亮起來,她驚了一陣,擔心的來到窗下遠眺。
這麼大的雨,想必他也不好回吧?
她有些坐不住了,撐一把傘走出屋外,一直走到院子外面的大鐵門處。
保安看到是她,忙不迭的讓她進屋,她搖了搖頭。
“我就站在屋檐下等你們少爺回來,沒事的,外面舒服。”
她一再推卻,保安員也只能跟着站起。
雨更大了,雨水衝打着地面,濺起的水花幾乎讓紀瑤溼透褲腳,但她不過是哆嗦着,緊緊的撐着雨傘,目光仍往前望。
雨啊,別再大了,要是他冒雨開車出事了怎麼辦啊?
她真想自己駕車出去尋找,又怕錯過了他……
不知站了多久,寒風吹拂着她的髮絲,她冰涼的臉上都泛着通紅,皮膚凍得都要麻木了。
終於,遠遠的,她看到一抹明亮的燈光,站在路面朝他們慢慢接近。
她視線亮了,是他嗎?
“是少爺回來了!”保安說着,趕緊打開閥門。
紀瑤興奮的撐傘走出屋檐,晃眼的車燈刺痛了她的眼,但她只是微微眯着,並沒有刻意避開。
突然車子停下,就在距離她不到三米的距離。
車門打開,高挑的身影撐開雨傘,在雨幕和燈影的打照下,那身影顯得格外修長。
米色的格子圍巾上,一張英俊的臉似乎微微皺眉。他往前走了幾步,很快來到她的面前。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一把拉過她的臂膀,轉身將她拖回車上。
紀瑤一不注意,被車門的框架敲中,弄得頭疼腦殼暈,可利子銘早已重新回到座位,車子再次啓動,很快,就開回了利家的車庫。
“子銘……”紀瑤看他臉色不對,剛想開口,他卻下車了。
利子銘二話沒說,直接拉開她這邊的車門,將她如扛米袋般扛了出來。
“啊——你快放我下來!”她驚訝得掙扎,雙手捶着他的後背。
他卻不理,撐着傘,就這樣將她扛上了樓。
“利子銘!利子銘!”她還在叫,心中總有隱隱不安。
好不容易,他將她扛回了自己的臥室,也不顧她身上的衣褲是否溼得沾了泥土,徑直把她扔到牀上。
“啊!”她被他弄得後背生疼,可還沒得起身,他就已經朝她壓了過來。
“子銘……”她惶恐的看着正在放大的俊臉,她來這裡住了那麼久,似乎還是第一次和他如此親密。
他這是怎麼了?
“詠恩……”突然,他口裡低低喊了一句。
詠……恩?
紀瑤眉頭微皺,這個名字,是……
此刻他離她極近,吐出的氣幾乎噴在她的臉上,她也終於從他向來清香的口氣中嗅到了一絲絲酒精的氣味。
他,居然喝酒了?
“你……你喝醉了?”她忙伸手去推他,天!剛剛他居然是在酒駕!這要是真的出事了,那可怎麼了得!
想想都還後怕!
他怎麼一點都不在乎自己?
“詠恩,我好想你……”他沒回答,一低頭就含住了她的脣瓣。
她頭腦瞬間空白,心如鹿撞,感覺自己都要飛了起來!
他,居然在吻她?
她又想掙扎,可他像是早已知道她掙脫的套路,早早就將她的手困在掌中,讓她動彈不得。而他的下肢也禁錮着她,讓她無法獲得自由。
怎麼會這樣?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這竟不像原來她認識的他,那個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他……
天亮了,雨停了。
紀瑤緩緩睜開雙眼,看到的先是一室淡藍的顏色。
這……不是她的臥室?
猛地她直直坐起,臉色變得蒼白如紙。
“你醒了?”身邊忽然有人的聲音,她僵硬的轉頭,看到坐在窗下優雅的喝着咖啡,卻還穿着睡衣的他。
利子銘……
她心底一沉,想起昨晚的事,她第一個反應,是掀開身上的被子。
沒事?
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還是昨晚的那件。就連襪子都沒脫!
怎麼回事?
她疑惑的擡頭,重新看向那個男人。
利子銘脣角微彎,笑得猶如皎潔的明月,迷人,又帶着光芒。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樣的他灼瞎了。
“昨晚你爲什麼在門口等我那麼久?我一來你就暈了。”他又開口,那聲音彷彿注入了藥劑,讓她聽後仍有片刻麻醉。
“我……暈了?”她根本沒有一點印象啊!她不是被他扛上樓的?
難道,都是夢?
利子銘突然站起,緩步來到她的身邊,靠着牀頭輕輕坐下,還伸手拂過她的額頭。
“沒事了,昨晚你有點低燒,發夢還說着胡話。”他話音剛落,突然從門外就進來個人。
“醒了?”浩明軒看了眼她。
利子銘點頭。
此刻紀瑤已經完全相信自己昨晚是真昏迷了,所以,她昏迷後,居然做了春夢?
好丟臉!
她怎麼會和他……
像是發覺她的窘迫,利子銘笑不露齒,只讓人叫來鍾美華,給紀瑤換洗衣服。
浩明軒隨着利子銘來到書房,剛一坐下,利子銘就從抽屜裡拿出一顆藥。
“這個,你還是拿回去吧。”
浩明軒接過一看,不解的看他。
“你真的,不打算幫她恢復記憶?”
利子銘搖頭,“上天如果要讓她忘記,就忘記吧!這對我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浩明軒笑了笑,“你是不想讓她想起,她曾經愛過那個人嗎?你怕她想起後,會更難過,所以,你寧願她也把愛過你的事實,一併忘記?”
利子銘沒有說話,似乎是在默認。
“那你現在早出晚歸的裝忙碌,是想用孩子來牽絆她嗎?這樣,真的合適?子銘,我從沒見你這麼沒有自信過。”
利子銘雙手插着褲袋站在窗邊,看着院外那幾顆已經光禿的楓樹,緩緩的迴應:“你知道失而復得是什麼樣的感受嗎?我不敢再像以前那樣用力抓住她,卻又害怕她會再次消失。我是沒有信心,可是,我卻對錦榮很有信心。錦榮是她的孩子,她會對他產生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這種血緣,是怎麼也更改不了的,是不變的事實。”
他停頓了下,又繼續說:“我不想讓她恢復記憶,除了你說的以外,其實,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因爲這樣,我才能真正在她心裡重新紮根,沒有牽絆……”
敲門聲響了,二人匆匆回頭,見是紀瑤。
“我看你們也有話要說,那我先告辭了。”浩明軒很知趣的閃開,將空間留給兩人。
紀瑤謝過了他,低着頭,在他剛剛坐過的沙發上坐下。
“你昨晚等我,是有事?”利子銘先開了口。
紀瑤點頭,“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關於錦榮……”
“正好,我也想和你商量。”利子銘從窗邊走回,坐到她的對面。
紀瑤:“錦榮這麼小就要出國,我覺得,你是父親也應該不放心他吧?”
利子銘:“是不放心,所以,我想請你和他一起出國。”
紀瑤:“什麼?你請我……”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利子銘點頭:“是的,也只有你陪着他,我才放心。現在,他似乎把你當成他的母親了。”
聽到這話,紀瑤的臉有微微的紅。
其實,她不是沒有想過這點,只是,她不敢確信他真的會主動提出。
“錦榮一生下來沒多久就沒了母親,而他也是一個眼光很高的人,所以,即使我身邊出現再多女人,都沒有一個人能像你一樣,走進他的心中。”
“可是,我……我的記憶……”
“對不起,我沒有遵守約定。你的記憶,我無法恢復。”
雖然老早就預感會是這樣,可是,當真正聽到這時,紀瑤心中還是一陣重重的失落。
“人的記憶,其實也受很多因素影響。我可以用我的方法幫你恢復,借用催眠術,借用儀器。可是,我同樣可以把我想給你灌輸的東西放入你的腦子,所以這樣產生的記憶,或許,並不是絕對真實的。你有想過嗎?要是你恢復的記憶,有一部分是我刻意放進去的,你願意接受嗎?”
紀瑤沒有馬上回答,思考許久,她才問到:“你……想在我腦中放什麼記憶?”
利子銘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忽然有些笑意,“想你愛我。”
她的臉頓時變得通紅。
“哈哈,我只是開個玩笑!你別介意。”他很快緩解了尷尬的氣氛。
她又鬆了口氣。
“愛,是一個神聖的事。我不想在它上面蒙上塵土。所以,我願意等。”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還在看她。
紀瑤此時囧得只想找個縫鑽進去,他……他這是……在向自己表白嗎?還是又在開玩笑?
“其實在我看來,不管以前的記憶究竟怎樣,最重要的,是珍惜現在。人總不能往後看,總是要向前走的。”
紀瑤點頭,同意他此時的話。
“所以,我想給你一個新的生活。你願意嗎?”
紀瑤擡眼,在他問這句話後終於鼓起勇氣和他對視。
新的生活?離開紀氏,離開三大家族爭名奪利的紀氏,拋下一切重新生活嗎?
她不是沒有憧憬過。
“和錦榮一起去墨爾本吧!如果你不願回來,就不用回來。錦榮跟着你,我永遠放心。但只要你想回來,我也會隨時歡迎你。我哪都不去,就在這裡。”等你……
最後兩個字,利子銘沒說。
作者的話:不好意思各位讀者,我請了三個星期的假,因爲10月16號早上七點突然發生狀況,被送到醫院保胎了。出院後在家休息了兩週,依然是躺在牀上。今天我終於把結局寫了,晚點會上傳下集。謝謝等候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