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淋雨一直走?”王曉天吸了一顆奶茶裡的珍珠,咀嚼着,“通校就是這點不好,沒宿舍可以回。”
“他們在等傘,而我一頭扎入了雨幕中,因爲我知道,雨不會停。”魏文蒼輕聲說,隨即便看到一把傘遮了過來。
一雙穿着黑色連褲襪的纖細長腿,一條黑短棉裙,一件露肩的毛衣——朱梓涵,曾與他面試打賭,事後嘲諷他low和尷尬的那名女生,她竟然會給自己撐傘?太陽西邊出來了?
魏文蒼怔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雖說這個女生傷害過自己,但其實他不怪她,後來還犯賤幫她拿過好幾次外賣和快遞,不過這報恩是不是來得太晚了點?
“能陪我走會麼?”朱梓涵說。
“行。”魏文蒼瞥見她的頭頂的黑色氣體,心下了然,以爲是她失戀了心情不好。
這就是他知識沒有學到位了,黑色的負面情緒一般代表恐懼或是怨念。
“魏文蒼,你怕死嗎?”她忽然問。
魏文蒼疑惑地看着朱梓涵,不懂她爲什麼會問這種問題,但他還是回了一句“不怕”。
不論是從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都不怕死。從前他萬念俱灰,在那樣的環境裡,他羨慕過孤兒,羨慕過女生。
如果是孤兒的話,就不用聽見父母的吵架嘮叨了,一切都可以自力更生,完全爲自己而活,如果是女生的話,初中他也不會被那幫傢伙欺負了,漂亮點或許還能被無數男生追求脫離單身……
現在的他身爲浩者,更應該將生死置之度外,最重要的是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能與林總司令戰平,他會怕死?
朱梓涵這次沒有取笑魏文蒼,而是沉默着,帶他走進了一家炒飯店鋪。
魏文蒼看了眼手機時間,十點五十七分,吃午飯似乎也沒問題。
以前他是有機械錶的,只是既然手機能看時間,他也懶得再戴了。
魏文蒼點了份裡脊肉炒飯,朱梓涵點了份咖喱炒飯,兩人面對面在座位上坐下。
見鬼,爲什麼走着走着和她一起吃飯了?魏文蒼無言地等待着炒飯出爐,心中尷尬萬分,只想快點結束。唉,脫了單還是拒絕不了女生的請求麼?孤獨後遺症?
周圍沒有其他用餐的人,冷清到只有單調的炒飯聲,朱梓涵也一直沒有說話,魏文蒼有些奇怪,看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黑乎乎的……嗯?這眼睛怎麼跟黑洞似的,我眼花了?爲什麼……突然有種被吸進去的感覺,頭有點暈?
魏文蒼扶着額頭,感到一陣天昏地暗,他合上眼皮,想緩解一下難受,卻直接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暈倒之前,他好像聽見了朱梓涵說:“我怕死”。
繁華的街區小道,人流來往。
在這裡,每當有人走過一個固定路段時,都會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挪動幾步,厭惡的目光在這裡穿行。
因爲路段邊蹲着一名十五六歲的婦女,她衣衫破爛,頭髮亂同雜草,小半花白,大半黑白交織,懷裡抱着一個兩三歲大的嬰兒,腳下放着一個瓷碗,乞求的眼神看向地面。
有新來到這條街區的幾個好心人看到此景,紛紛走過來掏出身上的錢幣,就欲往瓷碗中扔去。
“謝謝,謝謝你們……”
婦女擡起頭,她的那張左臉潰爛流膿,右臉上滿是豆大的紅包,就像一半被火燒過,一半被成羣的蜜蜂蜇過——見過她臉的人都是這麼認爲的。
好心人紛紛發出見鬼的驚叫,他們像被燙傷了似的縮回手,急忙轉身,匆匆離開。
婦女呆愣了一會兒,無聲的淚水在她的眼睛裡打着轉,她低下頭去,輕搖着剛從昏睡中餓醒的嬰兒,哄着“不哭,不哭”。
她有兩天沒吃東西了,瘦弱的身體無法有充足的奶水供嬰兒充飢解渴。
路過的人都暗地裡譏笑她,因爲每次有人施以錢幣時,她都會固執地擡起頭,結果所有人都被嚇走了。
他們不明白這個蠢女人怎麼就不肯在那個時候低着頭呢?難道一個面目全非的乞丐在生活無法保證的情況下,還要保持那點可笑的尊嚴?她真的以爲有人能忍受突然的驚嚇,面不改色地給她錢幣?
沒人相信,只有蠢女人才信!
飄來的鬼影忽地閃到了婦女面前,悄無聲息。
沒有人看見這個鬼影,只有婦女察覺到她面龐吹過了一股清風。
她再次固執的地擡起頭,這個鬼影沒有像別人那樣驚呼着逃開,她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了漆黑。
鬼影一句話也沒說,他投給了她一塊金子,便轉身離去。只留下驚喜交加的婦女對着他不住地磕頭。
“你一定很驚訝我爲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厭惡這個女人吧?”突兀的聲音從魏文蒼的耳邊響起,像是數片葉子在耳邊顫動。
魏文蒼髮覺自己坐在了一個竹屋的竹椅上,這兒的地板都是由清一色的竹竿組成,一扇竹窗在他眼前敞開,映出鬱鬱蔥蔥的竹林。
鬼影就站在窗前,他背朝着魏文蒼,像是在自言自語。
“人生萬物,本質其實都沒有發生變化,改變的,不過人外表的一層皮加上一堆肉而已。”鬼影嘆道,“每個人的構造根本都不過一具骷髏,長得再怎麼好看,也不過是具骷髏,再怎麼難看,也還是具骷髏,並沒有優劣之分。”
“而世人卻都被表面迷惑,讓人發笑的是,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和那個女人的區別只是披了張好看的皮罷了。”
魏文蒼沉默,他覺得這個鬼影意有所指,他想到了霖朧,也許自己真的只是愛她的美麗?
畫面經過一陣變換隨之隱約,再變爲清晰。
又是那條街道,婦女依然是蹲在街道旁,她的碗裡依然空空的。
鬼影再次出現,和魏文蒼之前所見一樣,他又把一塊金子拋給了婦女,而婦女正想說些感謝的話時,異變突生:鬼影從手裡變出一把匕首,直接刺入了婦女懷中的嬰兒!
婦女呆住了,慢慢地,有清淚從她眼角滴落,她抱着死去的嬰兒放聲痛哭,街上的人依舊來來往往,彷彿發生的一切他們都沒有看見。
鬼影並沒有走,他彎下腰去,悄聲朝婦女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婦女忽然止住了慟哭,轉而露出了笑臉,她抱着死去的嬰兒起身,對他鞠了一躬,然後帶着笑容消失在人羣裡。
“你……爲什麼要殺死那個嬰兒?那是一個生命!你對那個婦女又說了什麼?”
重新回到竹屋的魏文蒼憤怒地注視鬼影,竹窗外,發青的竹葉枯黃零落成泥。
“我對她說,一塊金子,足夠她享福好一段時間,但加上她的孩子就不同了,用不了多久,她還是得帶着孩子乞討爲生,與其連累孩子將來受苦,還不如直接一刀痛快地死去,這不僅免去了孩子將來的痛苦,還能讓她一個人空閒下來找到工作過上溫飽的日子,何樂而不爲?”
“每個生命都有活着的權利!可你卻剝奪了那個孩子的權利!”魏文蒼聲色俱厲道。
“每個生命都有活着的權利?”鬼影低笑,“那你有沒有想過,當你拍死一隻蚊子的時候,它是否也有活着的權利?你還不是一樣冷酷地殺了它?”
“這不一樣!它對人類有害!”魏文蒼反駁。
“照你這麼說來,對人類有害的生物都是不應該生存在世界上?”鬼影一個反問就把魏文蒼唬住了。
“人類終究還是自私的啊,說起來,一個嬰兒在人類眼裡看來自然比一隻蚊子的命重要。”
“但對大自然來說,生命都是平等的,兩者沒有孰輕孰重之分,在大自然眼裡,我殺了那個嬰兒和拍死一隻蚊子沒有任何的區別。”
“人是人,蚊子是蚊子,種族不同……”
“呵呵,說到底,這還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不管人怎麼定規則,它也不會變。”鬼影說,“世界的規則就是弱肉強食,規則從來不應該是人類定製的那樣用來束縛強大者,維護弱小者的東西。”
場景再次變換,出現在魏文蒼眼前的是一條河流,不過煞風景的是,河上漂着一具浮腫的女屍,似乎死去多時。
“她被幾個惡徒盯上,從背後用刀切喉,然後搶走了她手裡的金子。”鬼影略帶惋惜地說,“美妙的東西眨眼間也有可能變成死神的鐮刀,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這便是命運。”
“但如果你的能力強大到了能更改人類的規則,那麼不僅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還能把別人的命運掌控在手中。”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魏文蒼皺眉。
“忘記你墮落的曾經,拋棄情感,讓我們一起改變規則,到時,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鬼影蠱惑道。
“忘記……墮落的曾經?拋棄情感?改變規則?”魏文蒼重複着這些詞,有什麼記憶似乎在模糊、消退,他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先前的畫面,還有說鬼影的話。
“改變規則,成爲人上人,就像帝王那樣,天下盡在我手。”鬼影把手一揮,他和魏文蒼身處的竹屋頃刻就變成了一座富麗堂皇的皇宮,他倆坐在皇位之上,身穿龍袍,國色天香的侍女侍奉左右,下面是萬臣跪伏,口裡喊着“吾皇萬歲”。
魏文蒼的眼睛亮了亮,這種感覺……好像很不錯。
“你本來是一無所有的,是我,把權利和美女都賜予了你,你感激涕零,便想奉我爲主。”鬼影循循善誘。
“我是一無所有的……感激涕零……”魏文蒼喃喃。
“醒來!這個傢伙在給你洗腦!”任法然的意識忽然從他的意識中分離了出來,另一個虛幻狀態的魏文蒼站在了兩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