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蒼大笑,他彳亍而行,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像是丟失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中午十二時,他來到一條車輛稀少的馬路河邊,臉上還掛着嘲弄的乾笑。他大口地呼吸,一股股的冷風灌入胸腔,逼得他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涕淚橫流。
魏文蒼忽然掄起鐵棍,對着空氣一陣亂劈,又高高躍起,用腳踩跺着岸邊的雜草,他發出長嘯,竭力將鐵棍往上空一拋,當聽到重物入水的聲響後,他便雙眼一閉,身體朝着河面傾斜。
“你這就放棄了嗎?”
突然有種違背地心的力量把他的身體托住了,讓他無法順利栽進河裡。
魏文蒼忽地一愣,這個久違的聲音讓他全身凝結的血液都像是重新流動了起來。
“任法然?”魏文蒼立馬收住了投河的動作,顧不得慣性直接後仰在地。
“是你嗎?任法然?是你嗎?”他急切地問。
“是我。”
“你沒死?”魏文蒼欣喜若狂,竟像個傻子似的又哭又笑。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他喃喃着,一雙混沌淚眼如同重獲新生般煥發了神采。
“我怎麼敢死,我還要守護你啊。”任法然輕聲說,語氣疲憊得像是剛從萬年沉睡中甦醒,“我再幫你最後一次,下面就要靠你自己了。”
說話間,任法然強行接過魏文蒼的身體控制權,操縱着他站起來。祂這麼一站,彷彿是皇者君臨,浩瀚的五色自然負能像是受到感召的子民一般瞬間環繞在魏文蒼周圍,任法然駕馭着自然負能,雙腳一踏,徑直衝上了天空。
“這樣做不會被檢測部的人察覺嗎?”魏文蒼驚疑。
他現在的說話方式與原先的任法然如出一轍,是以意識形式交流。
“我現在吸收的雖然是過去的自然負能,但釋放出來就是未來的自然負能了,而他們屬於過去,發覺不了的。”任法然說。
“原來是這樣,那你要怎麼找霖朧?”
“這個簡單,不過我可先告訴你,就算你能和她見面,一旦你離開這個世界,她也會把你忘掉,就如同你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已經沒有不能失去的東西了,不是麼?”魏文蒼自嘲地笑,“她有沒有可能想起我?”
“有,但是很渺茫,不是我打擊你,即便未來她想起了你,結局也是不會變的。”
“難道就沒一點辦法了嗎?你不是無所不能的嗎?”
“也許有,但目前的我,做不到。”
“哪怕是皇,無敵天下、橫推七洲的皇,也做不到?”
“做不到,皇,不是神。”任法然無奈地說,“現在的你,已經達到了我最初的主人,也就是蚩尤的高度,你也應該明白,在別人眼裡,我們就是神,在曾經的你眼裡,我也是神,但這些神只是相對而言的,我們離絕對的神,還差很遠。”
魏文蒼沉默。
“廢話不多說,正事要緊,我們開始吧。”任法然右手一揮,天際的雲彩都聚集了過來,圍着他旋轉。
“大推演術。”任法然食指一彈,所有的白雲都消失了,出現在祂面前的是層層疊疊如蜃景一般的畫面。
這些畫面十分地模糊,而且就像是高速路邊閃過的景物那樣,在一幀幀地飛速移動,光憑肉眼只能捕捉到一片混沌。
不過這對任法然來說只是小意思,祂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隨手便是抓出了一副。
這個術法,可以推演出心中所想之人的位置,還能看到他(她)即將會發生什麼事,是一個絕佳的尋人神技。
當然,這只是大推演術的功能之一,若是達到至高境界,它能推演世間萬物的發展軌跡,說個通俗的詞語就是預知未來。
雖然過去的何霖朧與未來的何霖朧在容貌上可能有很大的區別,但何霖朧是獨一無二的,因此,要找到過去的何霖朧,其實並不難,關鍵是用心靈去感受。
任法然(魏文蒼)想要看到何霖朧,所以祂抓到的影像就是屬於何霖朧的。
至於所謂的推演位置,不是說能給出具體的地理座標,它是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靈犀感,就是能靠感覺知道對方在哪裡,但是那個地方是什麼位置,卻是說不清楚。
用句簡單的話來形容,它就好比黑暗中的一束光,追尋着這束光就能找到源頭,又或者可以忽略掉光束,直接看到黑暗中的光源。
隨着任法然這麼一抓,其他的蜃景頃刻消散,而這副畫面,也逐漸地清晰,猶如一則播放的影像般,開始顯現其中的人物。
這是一個又黑又醜又消瘦的小女孩,看到她的樣子,不由讓人聯想到醜小鴨。如果不是醜小鴨最終變成了白天鵝,魏文蒼也難以相信一個人不做整容前後可以發生這麼大的變化,說是改頭換面都不爲過。
根據任法然的說辭,也不是所有的自然負能都有這種誇張的換臉塑身效果,一般都只能讓皮膚變得更好,改變一下氣質,何霖朧的月光之力是個萬中無一的特例。
畫面裡是一間暖色系的居室,傢俱擺放得很齊,四處都沒有雜物,整體看上去素雅簡潔,讓人覺得無比舒適。
何霖朧穿着小巧的黑白女僕裝跪在原木色地板上,用一塊抹布做着清潔工作。
她擦得很賣力,兩隻膝蓋不知是因爲摩擦還是凍傷看起來通紅一片,纖弱的胳膊上也有着紅一塊紫一塊的淤青,但她的表情看不出痛苦,像是習以爲常,又像是在刻意抑制。
她的嘴脣是乾裂且發白的,臉色很差,典型的勞累過度加營養不良,與其說是擦得賣力,倒不如說是費勁。
魏文蒼還注意到霖朧是光着腳丫的,小腿還有些浮腫,她的長髮似乎經過梳理,但不是很多,禿了一塊,而且有一撮頑固的翹起,就彷彿是常年有人在揪她的頭。
這時有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出現了,他一腳踢翻了霖朧旁邊的塑料水桶,桶裡的髒水大部分都潑在了霖朧身上,但霖朧一聲不吭,愣了一下就把水桶端正,忍着溼漉漉的衣服繼續擦拭地板。
男人似乎不滿意霖朧的反應,揪起她的頭髮把她拎直,但是霖朧好像站不穩又跌倒了,他就這樣反覆地把她拎起放下拎起放下,看到霖朧痛苦扭曲的臉蛋,他就樂得哈哈大笑。
然後他又玩膩了,大手在上半身一陣猛捏,霖朧疼得眼淚直落,但硬是牙關緊咬不吭出聲,因爲她一哭,男人就會拿出那個噁心的東西塞進她嘴巴里。
“住手……住手,給我住手啊!!”魏文蒼怒吼,他那劇烈起伏的意識影響了任法然,牽動本體做出了相同的反應,使得祂發出了淒厲的咆哮。
“你冷靜一點。”任法然舉起那不由自主握緊的拳頭,給自己來了一拳,“你看到的還沒有發生,你還有時間去阻止。”
“這種小事是微不足道的,有阻止的可能,自然法則不會來干涉你。”
“對,我要去阻止,快,任法然,我要現在就到達霖朧的位置!”魏文蒼心急如焚。
“嗯,不過到那裡之後,我就幫不了你什麼忙了,你要做好準備。”任法然凌空一指,平靜的空間霎時波動起來,竟被他戳出了一個漆黑的圓洞,這個神似黑洞的圓越擴越大,直至將他的身軀容納。
空間跳躍,遠距離穿梭技,配合大推演術能在最短時間內到往想去的地方,穿梭長度以光年爲計量單位。
不到一秒鐘,魏文蒼就出現在了一間熟悉的居室裡,同時,任法然也把身體控制權交還給了他。
當他雙腳一落地,背後的空間圓洞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任法然定位的座標十分完美,他就降落在一扇閉合的翠綠色原木門後,既進入了裡屋,又不會馬上被人發現。
等一下,這麼說來他在一個房間裡?
魏文蒼驚惶轉身,還好,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