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楚山劍峰之顛。
南宮夏與司萬涵靈以及另外三人站于山顛巨石之上,望向山下雲海霧鬆,此時正是傍晚之時,晚霞將山頂積雪與山腰雲海映得血紅,山下天池、瑤池星羅棋佈,溪流潺潺,水聲鳴佩,碧綠澄清。
這雪景與綠水相應,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看完這最後一景,你們便要離去了。”司馬涵靈道,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暢快的笑了笑。這些日子,許是多年宿疾已被壓制之故,她心情卻是少有的暢快高興。
“是啊,今日其它門派的弟子多已離去,未離去的,大約只有二三成而已了。”南宮夏道,他轉身看向落日,心中卻是在等其它人答話。
“對了司馬姑娘,我聽說玉華宮有一處地方,那裡風景極爲特別,爲何你不帶我們前去。”說話的,正是那未濟和尚。
“不知幾位還想去到何處,只要不是本門的禁忌之地,倒也可以任幾位隨意參看。”司馬涵靈道,聽到未濟說話,她卻是暗自皺眉,原是未濟這幾日每次開口時,都不是什麼好事。
比如上次未濟讓自己給他找酒,更誇張的是,上上次竟然讓自己幫他處理剛獵的山雞。她司馬涵靈長這般大,何時做過這些事情。
“也沒什麼,只是聽說貴派有一處地方名爲玄冰崖,那裡風景極爲特別,我們幾人便想前去看看。”那未濟說道,說完又見他不知從何處取來一壺酒,得意的對着壺口自飲起來。
“玄冰崖。”司馬涵靈一臉驚訝的看着未濟,然後問道,“你是從何處聽說的。”
“怎麼,那裡可是貴派禁地,若是如此,那就當我沒說。”那未濟放下酒壺,看向其它幾人的臉色也是微顯尷尬。
“對不起司馬姑娘,玄冰崖是我昨日無意間提前的,不曾想未濟大師今日竟會想去,倒是讓你爲難了。”南宮夏道,說完他便向這司馬涵靈賠了一禮。
“那裡並非什麼禁地,只不過是門中弟子思過之地,此去怕是會有一些不方便。”司馬涵靈道,她見幾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幾分期待,心中卻也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既然不是禁地,那又爲何不能去得,大不了我們站在遠處,不打擾你們苦修就是了。”那未濟道,他聽到姜蘊芝猶豫,自是吵着要去那玄冰崖看看。
“去看看也行,不過那裡會有一些危險,是以你們一定要記得,晚間時那裡寒風極大,若非有靈寂初期的修爲,近之會傷到自己,還有,崖底冷極,就連玉華宮長者都無法下到底部,而且崖底晚間會有極大的吸力,是以如果靠得太近,極可能會被吸入其中,若是失足,一般是沒有生還的可能。”司馬涵靈道,那裡雖是思過之地,但也不是什麼禁地,是以她便將其中情況說了出來。
“既然如此,那理應沒有什麼可看之處,不如我們這便算了吧。”說話的,正是那微顯靦腆的少年張慎。
“玉華宮有如此奇怪之地,我們既然來了,去看看也是無妨,況且我們小心一些便好,應該不會有事。”南宮夏道,他此行目的之一便是要去查探這玄冰崖,此時又怎會拒絕。
“好,妙極,妙極。”那不凡道人說道,他正要從袖中取酒,卻是什麼也未摸到,他轉身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酒竟然已被未濟拿去,於是上前道,“你是如何拿到我的酒的。”
南宮夏與李慎不理另外二人,只是跟隨司馬涵靈向玄冰崖而去。不久之後,一行人便來到了這玄冰崖之地。
這玄冰崖兩側山峰卻是不高,只是此地向北處如喇叭口一般張開,北方來的寒風經這喇叭口聚集,吹至這玄冰崖時已是極爲猛烈,若非幾人以道力壓制,定是連站立都覺困難。
此時正可顯出幾人的修爲,那司馬涵靈神態自若,根本看不出有何吃力,而南宮夏卻要運足道力,才堪堪與她站在一起,至於那不凡道人則躲在遠處與那未濟和尚搶酒,張慎也勉力想向這邊而來,這幾人之間,他的修爲應是最弱,是以他與南宮夏和司馬涵靈拉開了較遠的距離。
“司馬姑娘,你說此處乃是貴派思過之地,可此處如引模樣,又如何能靜坐思過。”南宮夏大聲道,他將道力灌入其中,這才讓自己的聲音不被巨大的風聲淹沒。
“一般只有璇照期弟子纔會來此,其它弟子則不能。況且思過也是白天,晚上多是藉此風煉體。”司馬涵靈道,她轉頭看了看南宮夏,然後又道,“南宮大哥,我們回去吧,此處太冷了。”
“嗯,好。此處果然沒有什麼好看的。”南宮夏道,說完他便似要向回走去。
“也不盡然,若是白天,此處並沒有如此大風,我們倒也可以看看。但此時卻是不益久呆。”司馬涵靈道,她正想回轉,卻見南宮夏又向崖邊靠了一靠,於是便道,“莫要向前了,再前會有危險。”
然而她的話剛說完,南宮夏卻似沒有站穩,身體也搖擺起來。
司馬涵靈見此,卻是想起了數年前在漢水之中,自己也未能將那人拉住,以致他落入漢水之中,屍骨無存。想到此處,她也不及再想,運足道力,向他衝去。
南宮夏正想蹲下來,以減少受風面,此時他卻感覺一個柔軟的物體向自己撞來,南宮夏隨手將她抓住,然而正是她這一撞,使得南宮夏再也無法掌握平衡,二人一起向這玄冰崖下落去。
寒冷之中,南宮夏心下唯有苦笑,崖下連玉華宮長輩都無法到達,況且是自己修行不久之人。
還未落到崖底,二人便已陷入了昏迷之中。渾渾噩噩之間,南宮夏感覺自己身體似乎被一股極爲溫和的力量託了一下,然後他便聞到了一股極淡的香味,那香味似蘭非蘭,似梅非梅,卻是極爲好聞,南宮夏感覺極爲熟悉,但他還未多想,便已完全隱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再說玉華宮之外,楚山之中。
一條清澈的小溪向前流去,溪水之邊,有一以竹爲牆的小院,院中房屋被架離地面約數尺之高,小院之中,多載一些花草,雖是冬季,但此處依然翠綠成蔭,百花不凋,卻是極爲美麗。
竹屋之中,多置以各種花盆,栽以各種花卉,屋中百花爭豔,此間主人卻也是一惜花之人。
屋中一女子睜開雙眼望向門外,口中卻道,“爲何此時會有來人。”這女子容貌雖美,但此時她的臉色卻是微顯蒼白。
不一會,便聽到敲門之聲。
“小老兒路過此地,可否討杯水喝。”一男子聲音自門外傳來,白衣女子無法聽出其大致年齡,不禁微微皺眉。
女子以左手廣袖拂過青銅水盆,其袖角劃過水面,卻不曾沾得半點水跡。回望一眼,確定無礙後,女子方纔起身開門。
門外乃是一老者,這老者年約六十,他身着一身青布短衣,身負一捆柴火,手提一斧,似一樵夫,但依女子看來,這老者卻不簡單。
“老丈請進。”那女子似乎不想多事,她對這老者斂衣一禮後,便將老者請入屋中。她於青銅盆中淨了淨手,然後取出一套青銅盞,爲老者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湯。
“謝謝姑娘。”老者看了看青銅盞,卻是微微一愣,猶豫一下,便一口將其飲盡,飲完後又道,“好喝,好喝,只是太少。”
那老者猶豫自有道理,這女子衣着左衽,可以當成受胡風影響,她雖作婦人髮髻,但眉心未散,老者只將她稱爲姑娘,只是她一介女子,居於深山便是奇怪,獨自在家,又讓男子隨意入屋也是不妥,此間陳設,也非一般人家所能擁有,茶雖是極品,便她卻用青銅盞盛之,那青銅盞多是酒器,被她當成茶具更是古怪。
但老者很快便放棄了這些想法,因爲此間茶水,卻是極爲好喝。
“老丈客氣了。”女子修養自是極好,她見老者一口飲完杯中之物,當是渴極,便換了一隻大盞,爲其重新倒滿,也不理會自家茶湯珍貴。
只是那女子取出的,所謂最大的青銅盞,依然讓那老者一口飲盡。女子見他飲盡,又爲他加滿,女子所備茶湯本是不多,如此重新準備過數次後,老者纔算解渴。
“不錯,不錯。只是你一個姑娘家,何以獨居於此,此間多是豺狼虎豹,並不安全。”老者將背上之物放於地上才道。
“世道紛亂,奴家自是追隨夫家避難至此,且山間大貓,又怎比得過世間豺狼。”女子幽幽一嘆,接着又道,“聽聞此間有神仙居住,本想住此可得神仙庇佑,可是……”至此,女子似有哭意,所未再說下去。
“天道不公,卻非人力所能左右。”老者想了想,然後又道,“尊夫可是胡人。”
“老丈何出此言。”女子擡首問道。
“若非胡人,何以衣着左衽。”老者奇道。
“算是吧。”女子道,她聲音也有些無力,想是有些傷心之事,她看了看自家衣裳,神色亦是一暗,顯然,她對此亦是非常在意。
“謝謝茶水。”老者道,說完他見這女子臉色不對,便又問道,“姑娘可是有病。”
“想是天氣寒冷,感染了風寒。”女子說道,說完便輕輕的咳了一下。
“老夫此處有藥,想必能幫助姑娘。”那老者取出一個瓷瓶,從瓶中取出一粒藥丸,然後就要交到女子手中。
“這怎麼使得。”女子說道,她見這藥丸通體發紅,並散出淡淡的香味,想必也是不凡,自是不會輕易收下。
“此物留在老夫這裡也是無用,倒不如送給了姑娘,權當是茶水錢。”那老者道,他將藥丸放在几上,然後背起柴火,向外行去。
“老丈慢走。”女子送他出門,然後斂衣一禮,目送老者離去。
直至老者走出很遠,不見其蹤後,她才返身回屋,行至青銅水盆邊上,廣袖扶過,見水面依然平靜,波紋不驚,她才暗歎一口氣。
她取出一個玉盒,將那藥丸裝了起來,然後行至牀榻之側,和衣而睡。
這女子所受之苦,卻都是爲了償還她自己所犯的錯,是以這女子對這世間萬物,並無特別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