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面慢悠悠的的看着她,線條完美的下顎變得很柔和,好看的脣角微微動了一下,漫不經心的敲了一下穆流蘇的頭,“你魔怔啦,我是銀面,不是北堂德潤。”
穆流蘇緊緊的盯着明亮漆黑得像黑曜石一樣的眼睛,心裡忍不住一陣陣失望。北堂德潤的眼睛是溫潤的琥珀色,可是銀面的眸子卻是漆黑得像晶瑩剔透的黑寶石,他們怎麼可能是一個人呢?
血液裡的激動猶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澆滅了所有的熱情。
“是我自己弄錯了,你怎麼可能是北堂德潤呢?”
穆流蘇認知到這一條,情緒也跟着低落了起來,“銀面,今天的事情很謝謝你。”
看到安小喬驚慌失措苦苦掙扎的樣子,她竟然扯着脣角輕輕的笑了起來,冰冷的心硬得跟頑石一樣,沒有一絲憐憫。
“安小喬留着還有用,現在還不能殺她,只能暫時教訓她一頓幫你出氣。”
銀面感受到她的情緒低落下去,不由得放緩了聲音,輕聲的安慰道。
“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穆流蘇眼底閃耀着細碎的光芒,輕聲的說道,依舊望着銀面幽深的眸子,“你和北堂德潤到底是什麼關係?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相似的地方?今夜你爲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周折幫我出氣?”
她腦子裡亂成一團,混亂的抓着頭髮,理不出頭緒來。
“有些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到合適的時間我自然會說。但是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加害你的,你好好的養身體,安安心心的當新嫁娘好了。清平王那個老狐狸一定會暗中查安小喬的事情,你自己小心些,沒有必要的時候不要出門。”
銀面努力的抑制着,不讓深情眷戀的愛意從眸子裡流露出來,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已經很晚了,快點休息吧,我先走了,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就讓薔薇她們傳遞消息給我,我會幫助你的。”
銀面深邃的眸子深處涌起了幾不可察的眷戀之情,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的補充了一句,“你那兩個妹妹,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善類,你自己小心一些,不要被她們算計了去。”
“我會小心的。”
穆流蘇輕聲的說道,看着銀面的絲帛纏住了窗櫺,白衣飄飄的身子已經輕盈的躍出窗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她明亮如水的眸子望着銀面消失的方向,眼睛忽然一亮,雙手不由得握緊,半刻前被她打消的念頭再次涌上心頭,似乎銀面從未在她的面前行走過,不管多麼近的距離,總是施展輕功飄來飄去,難不成銀面的雙腿也是不能行走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銀面和北堂德潤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清明的腦袋再次一片混沌,她索性倒在牀上閉上了眼睛,不願意再去想。
現在也不是問的時候,等到她嫁到王府之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觀察北堂德潤,她就不相信查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這樣想着,她心情變得好了一些,在陣陣睏意襲來的時候,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小姐,姨娘來了。”
穆流蘇剛剛由若語和若蘭伺候梳洗完畢,清荷軒的小丫鬟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說道。
“她怎麼來了?”
纖長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穆流蘇寒冷的雙眼,也遮住了眸子深處變幻莫測的神色,“讓她等着,我這就來。”
穆流蘇手裡捏着一根雙蝶戲花的流蘇簪子,輕輕的別在黑亮如同絲綢般的頭髮上,緩緩的站起來,走出了臥房。
若蘭和若語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後,警戒的盯着呂慧心,生怕她又弄出什麼事情來。
“姨娘,流蘇姐姐來了。”
跟隨她來的穆流霜輕輕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小聲的提醒道。
“賤妾見過大小姐。”
呂慧心急忙站起來,低眉順眼的向穆流蘇請安,小心卑微的語氣讓穆流蘇冒出了一個個雞皮疙瘩。囂張跋扈心狠手辣的小妾忽然變得這麼卑微的跟她請安,怎麼就這麼讓她頭皮發麻呢?
“流霜給大姐姐請安。”
穆流霜也站起來,甕聲甕氣的向穆流蘇打招呼。
“姨娘和妹妹快坐下,都是一家人,弄得這麼客氣顯得多見外啊。若蘭,給姨娘和二小姐上茶。”
若蘭走了出去,很快就泡了三盞香氣四溢的茶走了進來,小心的奉上,安靜的站在穆流蘇的身後,一雙敏銳的眼睛時時注意着兩人的舉動。
穆流蘇精緻絕美的臉上泛着淡淡的笑容,語氣輕柔似水,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姨娘的身體好些了嗎?染了傷寒這麼嚴重,昨夜又受了重傷,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體,不要落下病根了。”
呂慧心的頭上還纏着白紗布,臉色蒼白,脣色青紫,一副病怏怏死氣沉沉的模樣。
“婢妾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多謝大小姐關心。”
穆流蘇輕輕恩了一聲,溫柔似水的目光轉到穆流霜的身上,輕軟的語氣緩緩的盪漾開來,“妹妹昨日不慎落水,沒有感染了傷寒吧?”
波光瀲灩的眸子微微流露出幾分笑意,看在穆流霜的眼裡竟然是那麼刺眼,恨意排山倒海般襲來,差點硬生生的把她逼瘋了,藏在袖子下面的手緊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摳着掌心,銳利的疼痛感襲來,敏銳的刺入她的神經,才逼得她嚥下了幾乎想要殺人的衝動。
“妹妹已經沒事了,多謝姐姐關心。”
穆流霜僵硬的擠出幾分笑容,艱難的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來。
“沒事就好了。你說怎麼這麼奇怪,妹妹好端端的在迴廊上散步,又有護欄護着,怎麼流霜竟然會掉到湖裡呢?難不成世上真的有鬼不成?”
穆流蘇漫不經心的話語,讓穆流霜白了一張臉,眼睛裡涌起了強烈的恐懼,手腳一片冰涼。難不成真的是虧心事做多了,遇到鬼了?
“多謝大小姐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大小姐不計前嫌,婢妾現在只怕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婢妾無以回報,願意爲大小姐當牛做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臉色蒼白的呂慧心艱難的站起來,對着穆流蘇跪了下去,語氣哽咽,表情真摯,“流蘇,過去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還肯原諒我,我真是覺得自己太卑鄙了,真的很對不起。”
“姨娘你身體還沒好,這是在做什麼?流霜,快點扶姨娘起來啊。”
穆流蘇眼神波動了一下,急切的衝穆流霜說道。
“不,我之前真的做錯了太多的事情,如果不能得到你的原諒,婢妾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心安了。”
呂慧心哭得眼淚汪汪的,雙手撐在地上,額頭重重的抵着地面,發出咚咚的響聲,很快的,額頭上就滲出了鮮紅的血來。
“流霜,快點將姨娘扶起來,傻站着做什麼?”
穆流蘇面色凌厲的命令道,“你們快去扶姨娘,要是姨娘有什麼意外,你們也不用待在將軍府了!”
一番嚴詞厲色,穆流蘇和那些丫鬟才手忙腳亂的將呂慧心扶起來,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姨娘,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早就忘記了,你也不必耿耿於懷,誰還沒能犯點小錯誤呢,你說是不是?”
穆流蘇笑得柔柔的,眸子裡卻是一片清冷,讓人對上那雙眼睛,就會喘不過氣來。
“姨娘若是害怕病好了再被關回祠堂中,你大可放心。爹已經同意給你機會了就不會反悔,我也不會反悔。當然,前提是姨娘知錯就改,若是姨娘還執迷不悟,那流蘇也只好愛莫能助了。”
輕柔的話語,宛若浸泡在水中一樣,透着絲絲的涼意,不知道爲何,呂慧心忽然覺得寒意涌上來,背後的冷汗沁溼了衣裳。
“我不會再犯糊塗了,也不會再爲難流蘇。”
“那姨娘還有別的事情嗎?如果沒有,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你身體不好,再吹風受寒了可就糟糕了。”
穆流蘇淺笑盈盈,端着茶杯放在脣邊輕輕呷了一口茶,優雅至極的下了逐客令。她可不想跟這些人膩歪在一起。
“婢妾知道流蘇已經許了人家,很快就要嫁給敬親王成爲正妃了,所以今日是特意來向流蘇道喜的。”
呂慧心臉上浮現着討好的笑容,從丫鬟的手中端過一個雕刻得精緻華麗的黃梨木盒子,遞到穆流蘇的面前,“你就要出嫁了,婢妾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這件金縷衣是我爹在我出嫁的時候送給我的,整個玄月國加起來總共就有三件。我現在將這件金縷衣送給流蘇,還請流蘇不要嫌棄纔是。”
說着她珍惜萬分的打開盒子,小心翼翼的拿出金縷衣,輕輕的抖了抖,穆流蘇只覺得耀眼的金光鋪面而來,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好美——”
若蘭和若語忍不住讚歎着,那件衣服流光溢彩,上面鑲嵌着上百顆的小珍珠,折射出瑩潤的光芒,美得驚心動魄,攝人心魂。
“喜歡嗎?”
穆流蘇微微的出神,眼睛裡閃過幾分驚豔,很快又回過頭來,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既然是姨娘的壓箱底,姨娘還是留着等流霜妹妹出嫁的時候送給她吧。我就不奪人所愛了,再說爹爹也爲我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雖然現在她還不知道呂慧心心裡究竟起的什麼壞心思,卻能夠感覺到有陰謀包圍着她。
“流蘇不肯收下婢妾的禮物,是不是姨娘的禮物入不了你的眼睛?”
呂慧心眼眶又紅了,“這件金縷衣是姨娘最值錢的物事了,你收下吧,之前我做錯了那麼多的事,實在是愧對於你。流蘇若是不收下婢妾真的是寢食難安了。”
穆流蘇好看的脣角微微翹起,晶亮如水的眸子裡飛快的閃過一絲暗芒,隨即輕輕笑了起來,“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多謝姨娘。”
“若語,將東西收下。”
穆流蘇回過頭去衝着身後的若語說道,眼角的餘光緊緊的盯着呂慧心,後者臉色一片沉靜,什麼都看不出來,她聞到那股陰謀的味道愈加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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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蘇你好好休息了,安心的等待出嫁,婢妾先告退了。”
呂慧心低眉順眼的說道,在穆流霜的攙扶下緩緩的退了出去。
“若蘭,替我送送姨娘。”
穆流蘇笑着說道,看着呂慧心已經走出了她的院子,清淺溫柔的笑容緩緩的褪去,眸光只剩下一片冰冷。
“小姐,好漂亮的金縷衣。”
若語捧着黃梨木盒子,眼睛亮亮的,還沒有從剛纔的激動中回過神來。
穆流蘇嘲諷的勾起脣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慢幽幽的說道,“她送來的東西,你也敢收嗎?”
那個愛財如命的女人,竟然送她這麼貴重的東西,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她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的只會更加多。
到底是什麼呢?
穆流蘇緊抿着脣,臉上一片寒冷,晶亮的眸子微微沉吟,閃爍着變幻莫測的光芒。
若語臉上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有些愧疚的看着穆流蘇,懊惱的說道,“對不起,小姐。”
只是眼前的衣服太美了,看得她一時之間竟然失去了原本的警覺,竟然連送來衣服的人原本的真實面目都忘記了。
穆流蘇眼底閃過幾分惋惜,無論在哪個年代,女人對衣服的追求都是那麼的瘋狂啊。
“將盒子蓋上吧,先擱到衣櫃最高層上去。”
穆流蘇輕聲的說道,轉身進了屋子裡,坐在窗前,眼神幽幽,晦暗不明的光芒流轉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快的,若蘭將呂慧心和穆流霜送走了,折身回來,站在流蘇的身後,輕聲的說道,“小姐,我回來了。”
“她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穆流蘇依舊望着前方,清冷的聲音幽幽的響起來。
“我送她們到門口的時候,她們就讓我不要再送了,後來我只好等她們走遠了一些,才偷偷的施展輕功追隨,倒是沒有發現她們說什麼,只是姨娘和二小姐忽然相視一笑,笑容有點毛骨悚然。”
若蘭老老實實的將自己觀察到的毫無隱瞞的告訴了穆流蘇。
“這兩天穆流霜和穆流星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沒?她們的丫鬟都出去做了些什麼,和哪些人見面了?”
“二小姐貼身丫鬟的哥哥去了一趟丞相府,給了秦二公子一封信。梧桐在前天晚上的時候偷偷摸摸去了藥鋪,抓了一大堆的藥,包括藏紅花。”
若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穆流蘇的臉色,輕聲的說道。
“那穆流星呢?她有什麼異常的行爲?”
“三小姐最近比較經常出府,去太子經常出沒的天下第一樓雲霄樓,和一些名門閨秀喝茶吟詩作對,昨天和太子說了幾句話。”
“繼續盯着,再有什麼異常的立刻來告訴我。”
穆流蘇扯着脣冷冷的笑了起來,眼底像是萬年不化的冰川,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冰冷。
不管穆流霜和穆流星包藏着怎樣的禍心,要是敢傷害到她,她絕對會讓那對姐妹死得很難看,不信就等着瞧。
“讓茉莉和薔薇進來。”
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敲擊着桌面,穆流蘇眼神清冷透出絲絲的寒意,用沒有一絲波瀾起伏的聲音說道。
“是。”
若語輕聲應下,飛快的轉過身,走出了穆流蘇的屋子。
“奴婢薔薇(茉莉)參見小姐。”
兩個氣質清冷的侍女微微屈膝,語氣恭敬卻又沒有一絲諂媚的對着她行禮。
“起來,坐吧。”
穆流蘇轉過身,指着一旁的兩張椅子,聲音輕柔,一絲涼意卻從她的語氣裡有意無意的散發開來。
茉莉和薔薇也不扭捏推辭,安靜的坐下,等帶着穆流蘇接下來說出的話。
“銀面讓你們保護我的安危是嗎?”
清冷的話語從那張殷紅的脣邊緩緩的盪漾開來,穆流蘇璀璨的眸子裡盛滿了認真,望着氣質優雅的侍女,緩緩開口。
“是,主上吩咐奴婢保護小姐,不讓小姐出任何意外。”
薔薇娟秀的面容維持着一片鎮定,很認真的回答。
穆流蘇輕輕的笑了,笑容寧靜恬美,微微頷首,“那我現在暫時算是你們的主子嗎?”
忽如其來的話,讓薔薇和茉莉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看向穆流蘇清麗無雙的絕美面容。
“我如果是你們暫時的主子,是不是可以吩咐你們做一些事情。”
穆流蘇繼續笑得優雅,輕柔的聲音像叮咚的流水一樣動聽。
茉莉和薔薇眼神微微動了一下,明白了穆流蘇的意思,神情變得十分認真,鄭重其事的說道,“主上確實交代了,我們要無條件的服從小姐的命令。”
兩道不卑不亢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室內響起,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閃躲,乾脆利落。
“那好,茉莉,你負責清荷軒的飲食,不要讓任何人從廚房裡得到任何下手的機會。薔薇,你隨時密切注意姨娘和兩個妹妹的動向,她們的陰謀詭計絕對不能得逞,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你殺雞儆猴。”
穆流蘇的面色嚴肅至極,清冷的眸子裡閃動着狠意,冷聲說道。
“是,小姐。”
“下去吧。”
穆流蘇揮了揮手,讓薔薇和茉莉退了出去,自己低垂着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若蘭和若語也不敢打擾她,安靜的站在她的身後。
“這兩天我在家好好養傷,哪裡都不去,你們注意些,姨娘只怕不會送金縷衣道喜這麼簡單,肯定會有下一步的動作。”
“是,我和若蘭一定會小心的。”
若語因爲剛纔的愧疚,現在特別積極,飛快的應了下來。
“清荷軒內一定有呂慧心的內應,你們睜大眼睛看好了,若是有動作,看看她們到底想要做什麼,不要打草驚蛇。”
穆流蘇繼續吩咐道,眸子深處一片幽幽的寒意。她倒要看看呂慧心這一次想要做什麼。
“我知道了,小姐。”
若蘭看着小姐渾身散發出一陣冰冷的氣息,心裡忍不住咯噔一跳,乖乖的應了下來。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穆流蘇輕輕的揮了揮手,讓若蘭和若語退下去,輕輕的關上了房門。
她從梳妝檯的抽屜了拿出銀面給她的內功心法,專心致志的修煉內功,達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溫暖有力的氣息流過她的丹田,順着穴道流遍了全身,一股熱氣從她的頭頂上冒了出來,額頭上有汗水細細密密的落了下來。
穆流蘇只覺得身子變得輕盈了很多,神清氣爽,比起之前病怏怏的身體好了很多。
驚喜的感覺蔓延過心底,她愈加專心致志的練習着內功心法,一整天的時間,除去吃飯睡覺,所有的時間都被她花費在了練習心法上。
一連三四天,時間都在穆流蘇全神貫注的練習內功心法中悄悄流逝了。
夜晚悄悄來臨,忙碌了一整天的穆流蘇也變得疲憊了起來,吃了晚飯,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之後,她擁着被子沉沉的睡了過去。
夜深沉,皎潔的月光將銀色的光輝灑遍了大地,靜謐而美好。
偶爾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不知名的蟲兒躲在草叢裡歡快的唱着歌,清荷軒的人們都陷入了甜美的夢鄉中。
恰在這時,一間廂房的門吱呀一聲,悄悄的打開了,露出一個小小的頭顱。
那人小心謹慎的四處探查,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才躡手躡腳的關上房門,偷偷摸摸的往祠堂的方向走去了,一路走還一路緊張兮兮的回頭看着,一隻手捂着胸口,似乎懷裡藏了很重要的東西。
黑暗中,一雙幽深清冷的眸子瞪着小丫鬟行走的方向,足尖點在樹葉上,無聲的跟隨着,想要看看深更半夜不睡覺的丫鬟想要做什麼。
那丫鬟一路小跑着,來到了祠堂門口,謹慎的觀察着,沒有發現有人跟隨之後才小心的打開祠堂門口,吱呀一聲關上了門。
漆黑的夜晚,只有皎潔的月光灑下淡淡的光暈。
若蘭快步跟上,用手在門上挖了一個小小的洞,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在祠堂裡忙碌的丫鬟,拳頭捏得緊緊的。
只見那丫頭從懷裡掏出一包粉末狀的東西,倒在杯子裡,又從腰間拿下隨身攜帶的水囊,將水倒在杯子裡,小心翼翼的晃動着,好像手裡拿着的是恐怖至極的東西。
她用破布條殘繞在樹枝上,屏住呼吸擦拭着香爐,一絲不苟的把盛着香的爐子從裡到外拿着那杯子裡的水擦了一遍。
塗了厚厚的一層之後,又踮起腳尖,繼續挑動着紙條尾部的破布擦拭着穆流蘇母親的牌匾,一切都弄好之後,她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放輕腳步走出了祠堂,在花樹下隨便挖了一個坑,將那不用的布條扔進去,埋了起來,又回頭去看了一眼周圍,才又加快腳步朝着來時的路走去。
若蘭瞪着那個丫鬟離去的背影,一股熊熊的怒火從心底涌了起來,她輕輕的推開祠堂的門,看了一圈,用潔白的錦帕扔在還未乾透的牌匾上,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錦帕竟然變成了一片血紅色,妖豔異常,有駭然的殺氣從錦帕上張狂的冒出來,差點咬傷了她的手,看得她毛骨悚然。
她想了想,學着那丫鬟用樹枝捲起絲帕,悄然走出了祠堂,回到了清荷軒,一夜無眠。
翌日清晨,穆流蘇早上起牀洗漱完畢的時候,若蘭眼睛裡冒堆積着不同尋常的嚴峻,“小姐,昨夜廚房裡負責燒火的丫鬟花容有行動了。”
彼時穆流蘇正端着香氣四溢的粥,優雅的喝了一口,明澈的眼波流轉間,有絲絲的冷意閃過,“哦,發生了什麼事情?”
“花雲昨夜鬼鬼祟祟的跑到祠堂去了,在供奉夫人的排位和香爐上塗了一種異常詭異的毒,我拿着帕子試了一下,那毒竟然像有意識一樣,殺氣蔓延出來,差點咬傷了我的手,很陰森嚇人。”
若蘭想到那帕子上的毒,現在還有些後怕。
穆流蘇放下碗,望着前方,只有眸子深處折射出變幻莫測的光芒,“那帕子還在嗎?”
“我想小姐可能會用到,就拿着一個木盒子收起來了。”
“恩,一會我們出門去。”
穆流蘇好看的眉微微皺了起來,白皙細膩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冷意,平靜的說道。
“那若蘭去準備一下。”
若蘭頂着一雙充滿血絲的通紅眼睛,咬着脣說道。
穆流蘇安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忽然輕輕的開口,“若蘭,昨夜要是沒睡好,就留下來休息吧,我讓丁香和幽蘭,還有若語跟我去就好了。”
“小姐,還是讓若蘭陪小姐去吧,我一點都不累,可以的。”
若蘭小聲的堅持着,她要陪在小姐身邊。
“那你去換一身衣服,然後和若語她們吃早飯,叫上幽蘭和丁香,一會出門。”
穆流蘇的聲音很柔和,聽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卻彷彿有冷意幽幽的涌上來,徹骨的寒。
若蘭知道,穆流蘇是真的動怒了,雖然她沒有說要怎麼處理那個丫鬟,還有那丫鬟和姨娘之間有什麼關係,但是她卻能感覺得到,這一回姨娘一定會死得很慘。
“是,小姐。”
若蘭安靜的應下來,退下去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和若語,丁香,幽蘭一起吃過了早飯,才一起來到了穆流蘇的屋子裡。
“丁香,去準備一輛馬車,若語,將姨娘昨夜送來的金縷衣拿來。若蘭,你昨天的錦帕隨身攜帶着,一會有用。”
穆流蘇一襲白衣坐在椅子上,聲音輕柔動聽,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櫺灑在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暈,將她襯托得纖塵不染,像落入凡塵的仙女,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隨身準備好武器和毒藥,我不想你們遇到攻擊的時候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波光瀲灩的眸子裡一片清冷,繼續補充着。
幾個丫鬟恭敬的應了一聲,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穆流蘇在四個丫鬟的簇擁下,踏上了將軍府精緻華麗的馬車,朝着距離敬親王府不遠的杏花衚衕去。
“小姐,這是去哪裡啊?”
若語原本以爲自家小姐是要去集市,可是當馬車已經穿過了熙熙攘攘的集市時,她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跡象,她才知道原來小姐並不是到集市上玩耍的。
“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會你就知道了。”
穆流蘇輕柔的衝她一笑,笑容溫暖和煦,語氣也變得很柔軟。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條,輕輕的打開,上面的字跡讓她不由得笑了起來,那是她爲北堂德潤換血之後,洛神醫留給她的紙條。
洛神醫跟她說,她救了北堂德潤一命,要是有什麼爲難的地方,她可以找他幫忙。
她沒想到,那麼快就有需要洛神醫幫忙了。這算不是是善有善報?
澄澈如水的眸子深處閃一縷清新的笑意,穆流蘇望着前方,聽着馬蹄噠噠的在耳邊響着,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現着北堂德潤溫潤如玉的笑容,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像一縷縷輕柔的絲線織成了一張網,讓她不想再逃開。
如果能和北堂德潤一輩子,應該也是很好吧?
那樣溫文爾雅的男人,每一次的遇見和相處都是那麼自然而然,讓她發自內心的感到舒服和安寧。
若語不着痕跡的看着自家小姐眉宇間流露出的溫柔,忽然生出了萬千的感慨,嫁給敬親王爺應該是小姐最好的歸宿了吧?
不管怎麼樣她都希望小姐能夠得到幸福,不再有任何的苦難,她以前的日子已經太苦了。
她忍不住雙手合十,默默的爲小姐祈禱,希望小姐今後的生活無憂無慮,幸福安康。
“小姐,這裡不是杏花衚衕嗎?”
若蘭看到眼前的景色越來越熟悉,不由得驚呼了起來。
這裡分明就是公主叫她來請神醫去給王爺解毒的地方啊,小姐要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麼?
“是啊。”
穆流蘇收斂起全部的心神,輕輕的笑了起來,笑容燦爛得像盛開的鮮花,美得攝人心魂,“很奇怪嗎?”
若蘭搖了搖頭,她現在總算知道小姐想要做什麼了。
正說着,馬車已經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小姐,到了。”
車伕恭敬的聲音隔着簾子傳了進來,穩如泰山。
“我們下車吧。”
穆流蘇衝着四個丫鬟嫣然一笑,彎着腰站起來,看着丫鬟們掀起了簾子,她款款的下了馬車。
“若語,拿好木盒子,若蘭,你的錦帕也要收好。丁香,幽蘭,你們在馬車這裡等我就好了。”
穆流蘇笑着說道,沒有等待丁香和幽蘭是否會同意,帶着若蘭和若語來到了一扇硃紅色的大門前,輕輕的敲着門。
很快的,門口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請問幾位姑娘找誰?”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笑容可掬的看着她們,那雙極力隱藏着銳利寒光的眸子卻依舊閃爍着幾分精光。
“老伯,我想找洛神醫,請問他在嗎?”
穆流蘇衝着那老者溫柔的笑了笑,禮貌而客氣的說道。
“姑娘找錯了,這裡沒有什麼洛神醫。”
那老者的目光變得有些戒備,笑容也僵硬了幾分,想也不想就拒絕道。
“老伯別忙着拒絕,你先看看這個,或許你家主人肯見我呢?”
穆流蘇笑容不變,掏出洛神醫留給她的字條,遞到老者的面前,信紙的右下角,一朵粉色的杏花栩栩如生的綻放着屬於自己的美麗。
那老者看了穆流蘇的信之後,眼底的銳利和戒備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熱情而真誠的笑容,“原來是主子的貴客,剛纔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
“沒關係,在其位盡其職而已,民女很佩服老伯。”
穆流蘇笑得溫婉,臉色沒有絲毫變化,輕聲的說道。在她看來,但凡真正有本事的人總是會有些怪脾氣,洛神醫只怕也不例外吧。
即使她不知道洛神醫和北堂德潤之間究竟有着怎樣的淵源。
“姑娘裡面請。”
那老伯忍不住多看了穆流蘇一眼,將她和若蘭若語迎了進門,吱呀一聲關上了硃紅色大門。
院子內又是一片別有洞天,青翠欲滴的竹林,鬱鬱蔥蔥的蔓延了整座院子,一眼望不到頭,只有一片綠。
竹林之中,有一條涓涓細流,溪水清澈見底,成羣的鯉魚歡快的游來游去,小溪之上是一座彎彎的石拱橋,橋頭怪石嶙峋,堆積成了一座小山,分外清幽,處處透着禪意。
穆流蘇走了整整半個時辰,才穿過了那片浩瀚的竹林,出現在眼前的是諾大的湖,一座竹子搭成的木橋蜿蜒伸向湖中心,湖面上搭建着一座精緻小巧的閣樓,有蕭索淒涼充滿懷念的笛聲遠遠的飄了過來。
“姑娘請隨老夫來。”
那老者帶着穆流蘇和若蘭若語從不停發出吱呀響聲的竹橋上走過,來到了小樓跟前,恭敬的說道,“主子,有位姑娘求見。”
笛聲戛然而止,透着絲絲沉痛的聲音傳來,“讓她們上來吧。”
“姑娘,主子請你上去。”
那老者衝着她溫和的說道,自己彎腰轉身退了下去。
穆流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帶着若蘭和若語走進了閣樓中,沿着陡峭的樓梯,走上了二樓,一道青衫迎風飄然而立,像是要羽化登仙的故人,透着絲絲的孤獨和想念的味道。
“洛神醫。”
流蘇輕輕的喚了一聲,生怕嚇跑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人。
洛蘇陽轉過身來,眼睛裡的痛意還來不及斂去,眉宇間透着深深的痛苦,勉強衝着穆流蘇笑了笑,“穆小姐。”
穆流蘇感受到那種難以言狀的疼痛,安靜的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遞到洛蘇陽的手裡,柔聲說道,“神醫請喝茶。”
她的目光澄澈如水,溫暖似三月和煦的陽光,安靜的望着洛蘇陽,透出縷縷關心,讓後者拒絕不了,端着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
“穆小姐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一杯茶下肚之後,洛蘇陽眼底的落寞和痛苦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睿智的眸子深處之後淡然的微笑,好似之前的痛苦落寞是穆流蘇的幻覺。
“流蘇的確是遇到了一些難題,想請神醫能夠幫我解開疑惑。”
穆流蘇的神態謙虛,笑容溫和,明亮的大眼睛裡有着幾分期待,輕聲的說道。
洛蘇陽微微笑着,帶着鼓勵的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來將要說出口的話。
“若蘭,若語,把東西呈上來。”
穆流蘇得到了蘇洛陽的鼓勵,回過頭吩咐若蘭和若語將裝着金縷衣和若蘭那詭異錦帕的盒子輕輕的放在桌子上,打開來。
“麻煩神醫幫流蘇看看,這件金縷衣上面沾染的究竟是什麼?還有這幅錦帕,爲什麼會有這麼怨毒的殺氣?”
穆流蘇眼底盡是疑惑,臉上帶着一片對未知的緊張。
洛蘇陽拿起桌子上的竹筷,將那件金縷衣翻轉過來,輕輕的聞了一下,臉色變得異常嚴峻。
“是很厲害的毒嗎?”
穆流蘇看到洛蘇陽的神色,心劇烈的狂跳了起來,忐忑不安的問道。
洛蘇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再次小心的挑開那方血色的錦帕,陰毒的殺氣涌上來,他衣袖忽然一揮,盛放着金縷衣的盒子被遠遠的甩到了一旁。
穆流蘇的心涼了半截,不需要過多的話語,洛神醫的動作已經證實了她心裡的猜想。
“穆小姐有沒有穿過那件金縷衣?”
洛蘇陽的臉色變得很嚴峻,看着穆流蘇的眸子深處帶着幾分緊張,額頭上的青筋暴漲。
“沒有穿過,也沒有碰過。”
穆流蘇老實的回答,那是呂慧心送來的東西,她怎麼敢碰。那個包藏禍心的女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可不想自己哪一天不明不白的死了,卻什麼都不知道。
“那金縷衣上沾染了草原上最殘酷陰狠的奇毒,碧落散。”
蘇洛陽臉色陰沉,透着濃烈的恨意,“單是沾染了碧落散,短期之內不會讓中毒者察覺,一個月後將會永遠沉睡過去,沒有一絲痛苦。”
“這帕子上沾染的是長在大草原雪山上的毒物之首,夢雲花液。碧落散沾上夢雲花液,中毒者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化成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