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既然救了陸夫人,爲何還會惹上官司?”沈傾城奇怪極了,就算陸通不做縣令了,秦湘柔也不是朝廷欽犯,她是安國侯嫡女,竟然會昏倒在路旁,這件事太蹊蹺了。
老婦嘆口氣道:“唉,我們也不知道啊?陸夫人來我們家第三天,就有人找上門來,說我家耀兒拐騙良家婦女,將他抓了起來,我們家只有他和他爹兩個在鹽場做工,這下他一進去了,我們連養家餬口都困難,今年的人頭稅都沒錢交,唉……”
她擤了把鼻涕,又道:“昨天,我兒媳從孃家回來聽說這件事,一氣之下又跑回了孃家,說要跟我們耀兒和離!唉,我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那陸夫人呢?她現在何處?”
老婦搖頭:“我們當時急壞了,哪裡注意她?許是被抓走了,反正等我們回過神來,已經不見人了。”說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地捶地,“都怪我這個老婆子糊塗啊,只道陸大人是個好人,她的夫人怎麼會不知檢點地離家?可憐我那耀兒,也不知是死是活,沒有銀錢,衙門的人連看都不讓我們看一眼,嗚嗚嗚……”
老兩口哭眼抹淚,一臉激憤,看樣子不像作假,冷嘯風凝神片刻,命墨竹取出一錠銀子道:“二位稍安勿躁,我們雖是商賈,也是知恩圖報之人,今日借宿打擾,這銀錢自不必說,好在官府還有幾個認識之人,到時候替你們問問,如果貴公子真正無罪,我們可以替你們通融通融,讓他們查明案情,將人放出來。”
“真的?太謝謝了!太謝謝了!”老兩口喜出望外,老漢連連鞠躬,命老婦準備飯食,冷嘯風阻止道:“不用,我們隨身帶了乾糧,你們產點糧食不易,留着吧!”
“這……”老婦人覷了眼她家男人,老漢喜不自勝,連聲道:“還杵着作甚,快去將咱們兒子的房間騰出來給老爺夫人住,這幾位兄弟就只能委屈一下了!”
程武等人表示不礙事,他們出任務的時候,深山老林裡都能過上幾夜,如今有片瓦遮身已經足夠。
老兩口請冷嘯風等人在堂屋歇息,喜滋滋地下去準備了,很快就張羅好了牀鋪出來。
“老伯別忙了,我們有點事情向你們打聽!”冷嘯風招呼老漢過來坐,他搓着雙手看了眼一旁的程武幾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給他一股無形的壓力,只訕訕地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
冷嘯風也不強求,等他坐下便道:“你們方纔說的陸青天,可是鹽關縣令姓陸名通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漢眼珠瑟縮了一下,小心地看了眼冷嘯風,不敢接話。
看這老漢的謹慎樣,冷嘯風笑了笑:“老伯您別擔心,您的兒子現在被抓,又跟陸夫人有關,我們必須問清緣由,不然到時候走了彎路不說,若好心辦了壞事更不好了。”
老漢想了想覺得在理,便將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了。
“那陸大人,聽說來頭很大,好像族裡還有做大官的,來咱們這窮鄉僻壤做官,真是委屈他了。”
老漢伸手取過一旁的旱菸袋,點了一袋煙,吸了一口,神色放鬆了些。
“起先,我們都很畏懼陸大人這樣出身富貴的縣老爺,大氣都不敢出一個,誰知他來到這裡,天天往田間地頭跑,說是要幫我們建水渠,將來好種水稻哦,只是需要每家每戶出勞力,咱們這裡靠天吃天靠海吃海,能吃飽肚子都不易,誰有那個心思想那些?”
“你們不種水稻,那靠什麼過活?”沈傾城問,民以食爲天,沒有莊稼的農夫們,日子該怎麼過?她剛剛看過了,地裡的麥子似乎也不好。
老漢嗆了一口煙,“這裡產鹽,我們在鹽場做工養家餬口,有外地的商人將糧食運進來,高價賣給我們,以往我跟耀兒兩個做工,還勉強能夠度日,但耀兒出了事,我也老了,將來這日子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哪!”
沉默半晌,冷嘯風道:“事在人爲,如果陸大人回來,你們就有望了。”
老漢吐了一口菸圈,幽幽道:“陸大人天天往村裡裡跑,見哪家揭不開鍋了,還時不時貼補些銀錢,他們都說,陸大人將俸祿都搭進來了,若不是陸夫人嫁妝多,都跟我們一樣窮了。大家深受感動,有些人家已經同意修建水渠了。”
“可是,好景不長,水渠剛開始修建不到半年,陸大人就犯事了,聽說他收受了私鹽販子的錢,水渠的事情也擱下了,您說,這天下難道就真沒有一個好官嗎?”
老漢一邊說一邊唉聲嘆氣,冷嘯風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伯,陸大人是不是真的收了別人的錢,我們都不知道,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
老漢垮着一張臉:“老爺夫人,你們可千萬不要說這些話是小老兒說的,不然還不定惹上什麼官司呢。我們年歲大了,經不起折騰,若真有個萬一,我們的小孫孫該如何是好啊?”
“老伯放心!”冷嘯風安慰他道。
安置好一切,墨竹和浣紗拿出乾糧來擺在桌上,歉意地道:“爺,夫人,今晚簡陋了些,將就用些吧!”
冷嘯風招呼程武一同坐了,沈傾城的確餓了,迫不及待夾起一片牛肉,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她以前最愛吃的就是牛肉乾,這個風乾牛肉很有嚼勁,還有着古代肉類獨特的香味,她饞得厲害,吃了好一陣,纔看見冷嘯風和程武都沒有動筷子,眼睛直直地望着她,不由臉頰微燙。
“你們怎麼不吃啊?看着我做什麼?”她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
冷嘯風憋不住笑,將水遞給她:“慢點吃,別噎着了!”
沈傾城白他一眼,喝了幾口水,就覺得肚子有些飽了,她滿足地撫了撫肚子,忽然瞥見竈間門口一顆小小的頭顱,她一下子離座往那邊走去。
老兩口在竈間做晚飯,見沈傾城進來,老婦人連忙將三歲的小孫子往竈間拽。
“嗚嗚……吃吃……”小孩哭着不肯進去,抱着門框不放,老婦人瞥見沈傾城進來,心中一急,啪地一聲打在孫子的小屁股上。
“哇……”小孩本來撒嬌的低泣一下轉了向,哇哇大哭起來。沈傾城走近他,對老婦人笑笑道:“大娘您做飯吧,我替您看着。”
老婦人見她一臉笑容,放手將孩子給了她,沈傾城抱着孩子回到了桌旁,喂他吃了片牛肉。小孩立刻停止了哭泣,眉開眼笑,吧唧吧唧地吃起來。
老婦人一直留意着這邊,見狀悄悄低下頭抹了下眼睛,沈傾城心中一酸,這裡百姓們都是過的什麼日子啊?
簡單用罷完飯,沈傾城覺得憋得慌,冷嘯風看她愁眉緊鎖,小聲道:“你不是想出去走走嗎?”
沈傾城點頭,任由他拉着出了老漢家的院子。
春季本是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可落鳳村周圍,不管是樹木還是莊稼,都顯得與其他地方蕭條不少,有些大片大片的田地就那樣荒蕪着,要是能種上莊稼,那這一帶的村民們就好過多了吧。
沈傾城將想法說了出來,冷嘯風仰頭望向遠處,幽幽道:“這裡離海太近,每年汛期,大片大片的良田被淹,就是治理好了也是麻煩,要從根本上解決,還得修築牢固的防洪大堤。”
“這樣說來,那陸通倒是有些抱負,要是真建了水渠,修了堤壩,百姓們就有福了!”沈傾城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一見陸通,說不定自己能給他提些建議呢。
“說得輕巧,朝廷每年都撥鉅款治理沿海一帶的鹽鹼地,每年仍然洪水氾濫,鹽關縣以及周邊一些縣,也是撥過款項修築堤壩,現在這裡已經這樣,離海更近的鄉鎮恐怕更加嚴重。看來朝廷撥的款項真正到位的少之又少。”
沈傾城不語,她怎麼不明白,這些錢從朝廷往下,經過層層盤剝,剩餘的少之又少,所以陸通才會那樣不辭辛勞地奔走,結果呢,似乎是徒勞。
這一晚,衆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冷嘯風話也比以往少了許多,大部分時間都蹙着眉,沈傾城也不打擾他,這次的鹽關縣之行看樣子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次日一早,衆人離開了落鳳村,老兩口將人一直送到了官道上,看見馬車旁整齊的一隊人馬,老兩口大驚,這哪是什麼商戶啊?看這架勢,該是朝廷命官才該有的吧!
沈傾城握了握老婦的肩膀,撫慰道:“老伯,大娘,你們放心吧,事情很快就結束了,你們就在家裡等着好消息!”
老婦一喜,若是朝廷命官,他們的兒子不是更有希望回來嗎?這樣一想,喜滋滋地將他們送走,直到馬車駛得遠了,兩人還不停地揮着手。
到了鹽關縣城,一行人住進程武先前備下的客棧,程武將兩錠銀子放在櫃檯上,把個客棧老闆高興得合不攏嘴,將二樓整整一層騰空讓他們住了進去。
安頓下來,冷嘯風便讓程武派人去衙門打聽老漢的兒子薛耀和秦湘柔的下落,經過一路的走訪,基本確定陸通的確不是個貪財的官吏,那麼,他受賄一案肯定還有無數隱情,如今陸通不願吐露,這點不急,倒是秦湘柔下落不明,若是有她在,陸通會否改變心意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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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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