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晴鬱卒地站在原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早已不見那偷兒的影子,她的錢再也找不回來了。
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幫她,她莫名地感到悲哀委屈,臨行前繼母的臉孔又映在腦海裡:“你走啊,走了就別再回來!”
是啊,她想回頭都沒人歡迎了,若是回去,又將是無窮無盡的羞辱,而她那個爹,常年不在家裡,她回去又能怎麼樣?
咬咬牙,頭一昂:天無絕人之路,我就不信,在這繁華的京城,還能餓得死我!”
漫無目的地走着,忽然眼前現出“成衣鋪”三個字,各種款式的成衣襬得整整齊齊,綾羅綢緞,粗布青衫,男女老少應有盡有。
忽然,她腦子一轉,計上心來,從頭上拔下一個銀簪,大步走進店裡去。
“老闆,我沒有錢,但我有這個,跟你換一件青衣!”
再出來,就是一個俊俏的青衣少年,那老闆人好,讓她換了衣裝,還贈送了一根木簪,頭髮一挽,就變了一副面貌。
接下來的任務便是找活幹,她一家一家店鋪去試:“老闆,你們這兒招人嗎?”
掌櫃的不是搖頭就是擺手,有那不耐煩的直接大生轟人,險些沒將人耳朵震聾了。
李若晴忍着所有的委屈,沒事,京城這麼大,她還不信了,就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活給她。
她挺直了腰,擡頭望見前面“長樂酒坊”四個字,眼睛一亮。
她家就是釀酒起家,她這輩子就沒喝醉過!
臨窗的一張桌子旁,小二正在勸着一個男人:“客官,你別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你們這是什麼酒,越喝越清醒,我要去衙門告發你們,騙人的把戲!”男人明顯是醉了,開始胡言亂語。
“客官,我們這可是上好的竹葉青,怎麼可能是假的呢?您千萬不要砸了我們的招牌啊!”小二看看四周的客人,壓低聲音道。
“哼,不是說喝醉了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嗎?狗屁!”手一揮,哐噹一聲,桌上的酒罈全數落地。
李若晴走進酒坊,閉上眼睛吸了口氣,“唔,真香!”
來到這裡,她彷彿回到小時候,家裡有一個專門的酒窖,有一段日子,她天天都是在那裡度過的。
但凡她有一點讓繼母看不慣,繼母便懲罰她,罰她在酒窖裡幹活,甚至連睡,也是睡在酒窖旁邊的小屋子裡,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小壇,爲了怕繼母發現,她就全部喝下肚去,沒想到,除了昏昏欲睡之外,她什麼事也沒有,睡了一夜,第二日又活蹦亂跳了。
“掌櫃的,你們這裡招人嗎?”她興致極好,大聲對櫃檯裡的人道。
掌櫃的正頭疼地看着那醉漢,直搖頭,乍一聽有人跟他說話,沒好氣地道:“吵什麼吵,沒看見這裡正忙着嗎?一邊兒去!”
李若晴滿腔熱情被他兜頭一盆冷水澆來,去了大半,想要發作,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她已經被好幾家拒絕了。
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她換上一副笑臉:“掌櫃的,我看你這裡風水挺好,想必是財源廣進,瞧跑堂的都忙不過來了,人手一定不夠用吧!”
掌櫃的一聽她這話,眼睛眯成一條縫,“你這個小娃兒,毛都沒長齊,哪懂什麼風水?”話雖如此說,臉上倒有了幾分笑意。
“你說你來幹什麼?找活幹?”
“嗯嗯,掌櫃的,我什麼都能幹,而且,以前也在酒樓裡做過,我還能喝半斤白酒呢!”李若晴一見有門,忙不迭地道。
掌櫃的看了眼那邊還在跟小二糾纏不休的人,頭疼地指着他對李若晴道:“好,你去把那個人擺平了,我就用你!”
李若晴立即應道:“好,掌櫃的!”
撥開圍觀的人羣,李若晴擠了進去,“這位客官,喝酒傷身,你不要再喝了!”
那人擡起頭來,她不由一怔,這不是上次被她撞到的人嗎?
小二見有人來替他解圍,在一旁道:“這人看着身份不低,也不知爲何,這幾天都在店裡喝得醉醺醺的,像是發生了什麼事,問他也不說。”
方言嘴裡還在嚷嚷,“拿酒來,否則,我砸了你的店!”
李若晴想了想,對衆人道:“各位,這位公子喝醉了,爲了大家的安全,還是不要刺激他了,不然,後果自負!”
衆人紛紛退去,喝醉酒打人的醉漢多得很,他們只是看鬧熱,還不想遭受無妄之災。
周圍清淨了,方言的聲音也小了許多,還是一直叨咕着,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李若晴皺眉,看着他還是位謙謙公子,也不知爲什麼,竟然喝成這樣!
“這位客官,你還認識我嗎?”她敲敲桌子,提醒方言注意。
方言只覺得耳膜刺得難受,不滿地看向她,笑了:“原來是你啊!”
李若晴汗顏,這人喝這麼多,難道還認識她?
不能讓他繼續下去了,她想了想,道:“敢問公子,你可是有什麼煩心事?需要排解?”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我有何煩心事?沒有!”方言斷斷續續道,想要站起來,卻帶翻了椅子,李若晴忙替他扶正,對他道:“非也,能解憂愁唯有杜康,只是一般的酒可不行!”她頓了頓,歪着頭看他:“你可聽說過忘川?”
“忘川?奈何橋下的忘川?”方言搖搖頭,苦澀地牽起脣角,“如若真有那忘川水,我倒想一飲而盡,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李若晴狡黠一笑:“沒有忘川水,但有忘川酒,保你一醉解千愁!”
小二忙提醒她道:“喂,你別瞎說啊,咱們酒坊哪裡有什麼忘川酒?”
他生怕李若晴胡說八道,讓人家信以爲真,若他非要什麼忘川酒,他要上哪兒去弄啊?
果然,方言直起身子:“你說的可真?有忘川酒?不會是騙人的吧?”
“不騙人,小人不才,家中釀酒爲生,只要公子耐心些,一月之內,我必給你釀出忘川酒來!”李若晴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道。
“一月?太久了!”方言拍拍腦袋,若是等到那麼久,他不知成個什麼樣子了。
李若晴笑笑道:“公子,好東西可遇不可求,若是連這點耐心都沒有,怎麼能如願?”
方言嘆口氣,迷離的眸子驟然多了幾份清澈:“好,我就信你一回,一月之後,我來取你說的忘川酒!”
李若晴忙讓掌櫃的來幫忙,叫了馬車將人送回去。
“喂,你不會是胡謅的吧,哪裡聽說過什麼忘川酒?”小二一臉敵意地看着他,這人,莫不是來搶自己飯碗的吧?
掌櫃的也在這時進來,看着李若晴的眼睛:“是啊,小兄弟,那什麼忘川酒,老夫我也是頭一回聽說,你果真見過?”
李若晴高深莫測地對他笑笑:“掌櫃的,有些東西,你信則有,不信則無,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我真的會造酒哦,你要不要嚐嚐我的忘川酒?”
“好,衝你這句話,我留下你!”掌櫃的豪氣地道,“天福啊,這位小兄弟以後就跟你一間房,你可不要欺負他!”
不待那個小二天福說話,李若晴忙道:“掌櫃的,要我留下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有何要求?”掌櫃的漸漸沉了臉色,這人真是蹬鼻子上臉了,留下他還提要求來。
李若晴清了清嗓子,道:“我要造酒,不能太嘈雜,所以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你給我個單獨的房間,不能讓人進出即可。”
掌櫃的瞥了她一眼,沉思片刻點頭道:“好,既然是別人沒有的,你自然要花費一番心思,我答應你。”
李若晴朝他抱抱拳,談妥價格,最終定好每月三十個銅錢,試用兩個月再議。
次日,方言醒來,又一次的宿醉讓方言苦不堪言,一連吐了無數次,膽水都吐出來了,整個胃都像被掏空了一般,抽疼得難受。
“唉!”他長長地嘆一口氣,昨晚的一切歷歷在目。他懊惱不已,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本想忘卻,腦海裡卻總是那樣清晰,他只好將自己灌醉,誰知道醉了依然什麼都明明白白。
是誰說一醉解千愁的?屁話!
不過,他隱隱約約地記得,有人提到了忘川酒三個字,他搖搖頭,自己真是魔障了!
他決定給自己一次機會,不管有沒有。
每日,他儘量讓工作麻痹自己,連他的頂頭上司沈伯陶偶爾見到他,都忍不住感慨:“方大人,你不要太拼命了,身子要緊!”
方言苦笑,若是不如此,他只有將自己灌醉在酒罈裡,那樣還不如現在忙些的好。
沈伯陶多少也知道些他的心思,他對自家女兒的那點執念,大家都看在眼裡,他們已經離開京城了,本以爲離得遠了,有些人有些事就漸漸淡去,卻沒想到,辦案雷厲風行的方大人,卻是個死腦筋,一頭鑽進了死衚衕裡。
他不便說什麼,只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方言的日子依舊一切如常,只是再也沒有去過長樂酒坊。
一月之期很快到了,方言再次踏足酒坊,一股撲鼻的濃香傳來,胃裡潛藏的某種因子,又漸漸破土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