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商場向來不是男人的強項，這一點在進入商場十幾分鍾後，楚諾真切的從冷寒夜身上體會出來，他雖然一直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耐煩的神情，全程也都配合着她的問話給出自己的意見，可一進專賣店就找位置坐下的舉動還是讓楚諾忍不住想要偷笑。
“寒夜，不如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自己去逛下一家，待會買好了我會回來找你！”楚諾看他拿着雜誌正看得津津有味，不忍心讓他陪她一家家的走下去。
然而冷寒夜卻跟着站了起來，看了看時間：“還早，再多走幾家吧！”
“你不累嗎？”楚諾見他起身，窩心的抿脣一笑。
“還好！”冷寒夜不在意的聳肩。
“那好吧！”楚諾接受他善意的逞強，兩人一齊出了專賣店，往下一家走去。
商場裡買衣服的男男女女，手拉手，手挽手的並不少見，各處都能見一雙又一對的，然而像楚諾和冷寒夜這樣的俊男美女搭配卻很少，特別是挺着肚子一臉溫柔的女子和五官出衆、身材偉岸的男人，兩人的出現總會引來無數注視的目光，而對於這些目光，兩個人都沒有太多在意。
進入另一家品牌專賣店，冷寒夜照例找了位置坐下，楚諾由店員引領着去試穿幾件款式不一的羽絨服，一雙穿着高跟皮靴的腳悄無聲息的停在冷寒夜身邊。
埋首在雜誌裡的冷寒夜並沒有理會，直到一道熟悉得令人疑惑的聲音響起：“寒夜，好久不見！”
冷寒夜擡頭看向來人，華麗的衣着，精緻的妝容，披散而下的長髮順直的披散到胸前，一頂白色毛絨帽將她原本就姣好白淨的臉襯脫得更回白淨清爽。
楚諾穿着寬鬆的羽絨服走出更衣室，站在鏡子前轉了個身，看着自己變得粗厚的腰，臃腫的身體，無奈的一笑，轉過身想要徵求冷寒夜的意見，就見那遠遠站着，笑得像個仙子般出塵的美麗的女孩，在跟冷寒夜說着什麼。
她疑惑的走上前去，就聽見那女孩用極其悅耳感性的聲音說道：“我回來了，歡迎麼？！”
冷寒夜明顯是僵着的，臉上原來帶着的淡淡的溫和也消失不見了。
“寒夜，這位是？”楚諾忍不住出聲問道。
冷寒夜沒有動，沒有轉頭，沒有看向楚諾，只是緊緊的盯着眼前美麗出塵的女孩，雙眼幾乎都將盯出血來，楚諾伸手想要觸碰他，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也跟着僵了起來，眼前看似柔和美好的女孩，她居然從她身上那麼真切的察覺到一股威脅。
“聽說你結婚了，沒想到是真的！”女孩的聲音依然悅耳，卻透着一股淡淡的遺憾，就像玫瑰散發出的淡淡的香，讓人留戀而不捨。
冷寒夜這才動了動，一把攬過一旁的楚諾，用冷得結冰的聲音輕笑道：“沒錯，她是我的妻子，林楚諾！……衣服挑好了嗎？”他回頭來，一臉溫柔的問。
雖然覺得他的溫柔裡似乎摻雜了些其它的什麼，楚諾卻仍然微笑着應道：“這件買給媽的似乎還不錯，不過爸爸的那件，可不可以請你幫我試一試？”
“當然可以！”冷寒夜大步跨了過去，接過營業員遞上的深藍色羽絨服，刷的往身上一套。
模樣看起來不僅沒有打折，反而更有另一股韻味。
楚諾滿意的笑眯了眼：“你穿起來比模特好看多了，爸爸穿起來一定沒有這樣的效果，就這兩件吧，小姐，麻煩你包一下！”
“好的！”
營業員小姐走向櫃檯開起了票，楚諾站在一旁等着結帳，不經意的回頭去看脫下羽絨服的冷寒夜，卻發現他正盯着某一處發呆，楚諾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那個地方正是剛剛那位白淨漂亮的女孩站立的地方，此刻那個地方空無一人，女孩不知在何時已經離去了。
直到走出商場，冷寒夜依然面無表情着，像是戴上了一張冰凍着的面具，再次失去了好不容易找回的溫暖。
“寒夜，剛剛那個女孩，你們看起來很熟，怎麼沒有介紹我認識呢？”楚諾微笑着，想起剛剛他只爲她做了介紹，卻沒有介紹那個女孩是誰，她下意識的想知道她是誰。
“你沒有必要知道！”
冷寒夜坐上車，插入鑰匙啓動了引擎，甚至沒有發現楚諾還沒有上車便踩了油門離開了。
楚諾靜靜的站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微微的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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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冷寒夜發現林楚諾沒有上車，轉回頭去接她，看着她閒庭漫步在人行道上，手裡拎着兩件羽絨服，那揹着陽光行走的模樣看起來格外的溫馨。
他消然無聲的將車停在她前方五十米處，等到她步到車身旁，才又緩緩的跟着她步行的速度朝前遊移，看着她一個人靜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原本煩燥的心也跟着平靜了下來。
“啊！”
當她發現他時，表現得微微的詫異，隨即溫婉的一笑，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
冷寒夜下了車，爲她打開車門，在她低聲坐進車內時，在她的額間印了個吻，歉疚的衝她一笑，這才轉過來坐回駕駛座。
楚諾不在意的一笑，從商場門口一路走到這裡，她已經漸漸想通了！
那個女孩的身份並不重要，他既然已經向她求婚，那代表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而她纔是他的現在，雖然他的過去會對現在造成一定的影響，可是沒關係，只要沒有影響到他對她的感情，那麼一切，她都可以視而不見。
“對不起，剛剛想着公司的事，居然粗心的把你落下！”她許久都沒有出聲責問，冷寒夜這才主動的出聲道歉。
楚諾搖頭，溫柔的一笑：“沒關係，至少你已經回來找我了，這段路我走得並不累，不過幸好你沒讓我一直走到家裡！”
“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把你落下！”冷寒夜將她攬進懷裡，輕輕的摩挲着她的髮絲，體會着她給予的安定安穩的感覺，對於拼搏了這麼多年已經近乎疲憊的自己，這纔是最重要的，他暗暗的在心底告訴自己，“我們去看看外婆吧！”
“外婆？”楚諾疑惑。
“如果易給的資料沒錯的話，你在鄉下應該還有個外婆！”冷寒夜微微一笑，“想見他嗎？”
楚諾沉默了幾秒：“我怕外婆不想見我！”當年媽媽跟哥哥因爲她的任性而失足落海，記得外婆當時悲痛欲絕，嚴厲的將她推出門，指着她大罵‘喪門星’，從此她就再也沒見過外婆。
“不想去看看她過得怎麼樣嗎？”
楚諾想，真的很想！
記得小時候，雖然外婆常罵媽媽沒用，可對她跟哥哥還是很好的，有一段時間媽媽一個人在外面工作，她跟哥哥就一直跟着外婆生活。
“有舅舅照顧她應該不錯吧！”楚諾駝鳥的不敢面對。
冷寒夜輕理着她的髮絲：“去看看她吧，或許她已經早就不生氣的，或許她也很想見見你，確定你過得好不好！”
楚諾仍然有些猶豫。
“這麼多年過去，或許她已經認不出你了！”冷寒夜慫恿着，看着她猶豫的神情，明擺着蠢蠢欲動，卻仍然侷促不安，“又或許，已經不在了！”
楚諾身體猛的緊繃，一臉茫然的注視着冷寒夜，久久不能回神。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麼多年沒有見面，算起來外婆的年紀應該和易老太爺差不多大，會不會、會不會真的已經……
“寒、寒夜！”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握着他手臂的手微微縮緊，“我們去看看外婆吧。”
“沒問題！”冷寒夜陰謀得逞般的一笑，駕着車很快往記憶中地址所在的那個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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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的路段有些坑窪，路面時傾時斜顛簸的有些不穩，看着坐在一旁面色發白的楚諾，冷寒夜有些後悔自己出的餿主意，原意本想着讓她忘記之前發生的事，省得她胡思亂想，現在反而又讓她遭這樣的罪。
“會不會是開錯了路，可能不是從這裡走，我們原路返回，等確認好路線再重新出發。”冷寒夜開始反悔。
“別別！”楚諾搖頭，雙手緊抓着頭頂的手把，堅定點頭道，“是這條路沒錯，雖然好多久沒有來了，可是我有印象。……外婆家的路是這條沒錯，前面的路面會寬一點。”
冷寒夜終於知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麼滋味了！
他硬着頭皮向前開去，直到路面相對平坦，這才轉過頭看着她的臉：“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楚諾忍下胸口涌起的不適，輕輕的搖了搖頭，語氣頗爲焦急道，“我沒事，我們趕緊去看外婆吧！”
瞧她緊張的模樣，真像是要趕去奔喪一般，冷寒夜頓覺哭笑不得。
“就是這裡了！”看着遠處那顆象徵性的老樟樹，楚諾驚喜的出聲，十多年沒來了，可一見到這顆熟悉的樟樹，童年的回憶便一股腦兒的涌回了腦海之中。
車子在老樟樹下停下，兩人一先一後的下了車，楚諾看着眼前原本熟悉的村莊變得陌生，小時候記憶中泥濘的路面已經都鋪成了水泥路，一幢幢新房子高大的聳立，再也不是曾經的泥牆矮房。
她回頭，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冷寒夜：“這裡的變化太大了，我不記得外婆家在哪了！”
“走吧！”冷寒夜攬過她，走進村子，看着左右兩邊敞開的門，安撫的衝她一笑，“先按大致的方向去找，村子不大，應該很容易找。”
“嗯！”楚諾點頭！
朝着記憶中的方向，楚諾往村子的最南邊走去，記憶中，外婆家門外不遠處有條小河，那時候一到夏天，她跟哥哥就去河裡洗澡，玩得天黑了纔回家，爲此外婆還拿藤條抽打過他們呢，簡直記憶猶新。
“咦！”
好不容易找到當年的老房子，可是屋子的門上着鎖，泥牆也已經倒了一半，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楚諾微微擰眉，看向冷寒夜。
冷寒夜微微一笑，看着路邊走過的村民，客氣的上前，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煙遞上：“這位大叔，請問住在這裡的老人家現在搬去了哪裡？”
“哦，你們是她的親戚啊？”
“是啊，很多年沒過來了，變化真是很大！”冷寒夜跟着感嘆。
“嗯！”大叔拿起煙來左看右看，隨即樂呵呵的回答道，“這老房子塌了，被政府安排到辦公大樓住去了，就是村口左手邊那幢房子。”
“好，謝謝大叔！”
道完謝，楚諾立即跟上冷寒夜的腳步，往村口方向走去。
得到了答案，知道外婆還好好的活着，楚諾總算是鬆了口氣，然而，她又擔心起另一件事，當年外婆趕她離開的一幕還反覆在腦海上演，外婆哭得坐倒在地，半暈厥的被村裡的大嬸們扶着，嘴裡還憤怒的急喘：“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喪門星，你把阿湘還給我，把佳佳還給我！”
“到了！”冷寒夜看着一旁豎着的牌篇：xxx村辦公樓！
楚諾的腳步一頓，有些猶豫的看着眼前的大樓。
擡起頭，看着掛在窗外衣架上飄蕩着的衣服，彷彿能看見曾經外婆熟悉的身影：“寒夜，既然確定外婆沒事，要不然我們就……”
“你想來了也不進去嗎？”冷寒夜微微搖頭，走到她身邊，責怪的在她的俏鼻上颳了一記，“你應該爲你的膽小感到可恥！……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就算再大的怨氣也該消了，你不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嗎？”
楚諾點點頭，有些自責道：“對，是我太膽小了，只考慮到自己的感受，就算外婆罵我幾句又怎麼樣，走吧！”
時間已近傍晚！
辦公樓廚房裡飄出了一陣菜香，鍋裡鏟子翻炒的聲音響得正歡，楚諾尋聲走去，每走一步心都更加的緊繃一分，直到站到廚房門口，看着裡面那熟練炒菜的背影，這才猛的放鬆下來，然而失落感也跟着襲上心頭。
“不是外婆！”
兩個對視一眼，冷寒夜看出她眼底的遺憾，隨即伸手敲了敲敞開的門：“請問……”
還未問完，裡頭炒着菜的男人已經轉過身來，乍眼一看，三人都呆住了。
“怎麼是你？”
“你們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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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伸手捧起司徒景泡上的熱茶淺飲，楚諾的思緒還在處於茫然遊移之中。
“不想問我些什麼嗎？”司徒景勾脣一笑，看着墜入沉思，時不時發愣的林楚諾。
不是不想問，而是想問的太多，一時之間不知道從哪問起。
楚諾抱着瓷茶杯取暖，理了理腦海裡的思緒，這纔開口問道：“你怎麼在這裡？……這裡，是我外婆家嗎？”
司徒景點了點頭，頗爲神秘的說道：“我跟外婆認識很久了。”
楚諾瞪大了眼，不解的看他。
“她去菜園子裡摘菜，估計要過會兒纔會回來，你們有什麼想知道的就一次性問完吧！”司徒景乾脆在兩人的對面坐下來，一派閒散自在。
楚諾遲疑的看了眼冷寒夜，冷寒夜安撫的捏了捏她的手，衝着司徒景說道：“別賣關子，一次性說完吧！”
司徒景挑了挑眉，目光投射到楚諾身上，楚諾連跟着點頭，眼底一片焦急的神色。
司徒景開門見山的問楚諾：“你們搬過家吧！”
搬家？
楚諾想了想，確實，原本林家的老房子住在城西，後來日迅發展的越來越好，就在市中心不遠處的洪都別墅園買了房子，那是她住進林家兩年後的事。
“我初中畢業的那年去找過你，不過那裡已經掛牌出售了，我就是在那裡遇上外婆的！”
楚諾有些意外，臉色變了變，動了動脣，很困難纔出聲問：“你的意思是，外婆，也是去那裡找我嗎？”
司徒景點了點頭：“我們一直在找你！”
“那你之前爲什麼不告訴我？”楚諾震驚，心底的某處被猛的撞出了一陣激盪。外婆居然找過她，是已經不怪她了嗎？
“當年把你推出門去，外婆一直很自責！我想先跟告訴她老人家，讓她自己決定要不要見你！”司徒景平靜的說完，走至陽臺看着遠處小菜園的方向，“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不過身體還不錯！”
楚諾跟着走上走廊陽臺，順着他的視線看着遠處步履蹣跚的老人家，看着她一步步靠近，走上樓梯，直至站在她面前。
“咦，怎麼多了個姑娘！小景，你媳婦？”外婆拎着一籃子青菜，腳上穿着雙沾着泥巴的雨靴。
看着她臉上滿布的皺紋，楚諾張了張嘴，話未出聲，卻先紅了眼眶。
十多年沒見，外婆是一定不認識她了，可她卻還依稀記得曾經外婆的模樣，與此刻相比，老了很多。
“我要挑媳婦還不得先讓外婆過目，她是楚楚！”司徒景接過外婆手中的籃子，丟下一句令老人震驚的話，轉身走進了廚房。
客廳裡的冷寒夜此刻也已經走到了門邊，看着走廊上祖孫兩人氣氛凝結的對視，安靜的站在一旁。
“……楚楚？”老人家的嘴脣動了動，有些來不及反應。
楚諾點頭，紅紅的眼眶已經漫起了水霧，有些怯懦的開口道：“對啊外婆，我是楚楚，您……還記得我嗎？”
“楚楚？”
“嗯！”
“楚楚？”
“嗯！”
老人家回憶着：“是那個小時候追着佳佳屁股後面喊‘哥哥’的楚楚嗎？”
“嗯！”楚諾的眼淚終究是掉了下來。
“是那個，做錯了事還沒等外婆責罵就先掉眼淚的楚楚麼？”
楚諾的聲音哽咽了：“外婆，是我！”
“是被外婆趕出家門的楚楚嗎？”說到這裡，老人家眼淚婆娑，雙手顫抖着走上前去，仰着臉看着眼前長大長高了的外甥女，憐惜的撫過她臉頰的淚。
楚諾困難的吸着鼻子道歉：“對不起外婆！”
“怎麼纔回來看外婆啊？是不是還怪外婆當年狠心的把你趕出去？是外婆糊塗，是外婆狠心……嗚嗚……”
老人家泣不成聲，抱着眼前長得比自己高的外甥女，多年來的自責與想念一股腦兒的發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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