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玄荒萬里(三)
(三)
東方,南疆之地。
西君獨立於一方古巖之上,任山風吹拂而來,一身素衣青衫,獵獵作響。前方,矮樹叢林,灌木青草,藤蔓攀爬四處。隨處可見,碧草水塘,沼澤泥淖。碧眼毒蛙,赤色蟾蜍,時不時浮出水面,或是竄出長草灌木。蜥蜴蛇蠍,毒蛇怪魚,更是在所多有,隨處可見。
這裡便是,那南疆萬里沼澤。
西君身前,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具屍首,皆是死相恐怖,死不瞑目。那屍首周身衣衫乃是灰白布袍,此刻已經是混着泥漿,染滿鮮血,污穢不堪。幾人的七竅之中,流出的卻是暗紅血液,面上痛苦掙扎之色仍舊是不減分毫。
西君閉目長長呼吸,仰頭向天。此刻別無他,他那一臉如真似幻的千變容顏,已然隱去,現出了那張冷峻剛毅的臉龐來。
西君走近了那幾具屍首,手輕輕一揮,屍首身上,那混着鮮血的泥淖污穢的爛衣破衫撕裂飛起,露出了半邊身軀。
觸目驚心!屍首竟然似乎是枯乾而亡,膚色發黑發暗。而更重要的是,滿身盡是如同被蛆蟲鑽過了一般,盡是小孔!
又是蠱巫之術……
西君手握住那柄青銅古劍,又是輕輕一揮,一具趴在地上的屍首腰部衣衫盡裂,飛揚而去。只見腰處左側有一白色印記,形似青蛇盤踞。
西君微微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有些懶得再去費心勞神了吧,長身而起,向西御空而去了……
幽冥谷。
鬱雪哀一臉倦色,正倚坐在那棵大樹之下的一方青石之上。幽魔大將軍立在一側,似乎是擔心自家小姐會出什麼意外。幽冥谷現在出去了好些高手,雖然四隊幽都鬼衛都未出去了,但若當真是西君那樣的高手,亦是可以輕易取了他家小姐得性命了。西君不在,幽魔自然擔當起了保護鬱雪哀的差事了。雖說鬱雪哀修爲頗高,但畢竟年齡尚小,最多不過能有上清境界得實力了。
遠處絕壁之下,鵬魍正操練着留下來的四隊幽都鬼衛。這次幾位將軍都出去了,而沒有帶着各自的手下,當真是苦了鵬魍了。
“小姐,修煉固然重要,但也不要……累壞了身子纔是啊!”幽魔對鬱雪哀道。鬱雪哀來天資絕佳,修爲已經是甚高了。只是這一年來,鬱雪哀不是閉關就是清修,幾乎有些殘忍的在修行了。只是幽魔雖說知道些鬱雪哀的事情,但還是百思不解。就連西君大人居然也是不管不問,甚至還經常親自教授鬱雪哀。要知道鬱雪哀從小就受到這幽冥谷衆人溺愛,特別是西君更是待之如同己出, 不會勉強鬱雪哀什麼事情了。鬱雪哀更是算不上是什麼勤勉刻苦的人了,總是漠視一切的態度,事不關己的舉止,哪裡肯刻苦修行了。當然不會有人勉強她了,她的修爲,幾乎全是憑着自己的天資悟性修來的了。
而現在,西君時不時的就要指導教授鬱雪哀修爲,而鬱雪哀更是離譜,竟然是終日閉關不出,要麼就是一下子就要清修數日,當真是難以理解了。
鬱雪哀似乎確實是有些倦了,幾乎懶得開口,只淡淡的答了一句:“嗯……謝謝幽魔叔叔關心了。”說完,雙眼微閉,倚在了身後的那大樹上。
陽光從西側灑落下來,透過茂密繁盛的樹冠枝葉,一縷縷的透了下來。柔和的陽光映着鬱雪哀那冰雪容顏,更是顯得美得不可方物,清得不需修飾!
幽魔也不再多話,只是那麼呆呆的站着。
良久,東方出現一個素衣身影,隱約間依稀可見,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馳而來。鬱雪哀睜開雙眼,素衣輕擺,站了起來。
“事已至此,西君叔叔又何必多此一舉呢?”鬱雪哀淡淡的自語道。
來者正是西君了。片刻之後西君已然立在了鬱雪哀身前。幽魔踏上一步,雙手抱拳微微一躬身,行禮道:“西君大人!”
西君淡淡應了一句,即對鬱雪哀道:“雪哀早該是出來走走散散心了。縱然是終日苦修,有些事情,該發生的還是難以避免了。”
鬱雪哀淡淡一笑,反問道:“既然西君叔叔知道,這有些事情是註定了得,又何必多此一舉?還有我乾爹,更是應該明白的吧,何以你們還是強行爲之了?”
幽魔自然是知道些這幽冥谷以及鬱雪哀的事情的,但所知不詳。本來他還以爲關於鬱雪哀之事,西君是不會輕易告訴了她的,但照現在情況看來,恐怕鬱雪哀所知,不會比自己少了。只是他哪裡知道,鬱雪哀生就具有占星測卦之能,不用起卦,只憑觀星,僅靠天象,就能知得一二。雖說這種天生的能力並不很準確了,但因此西君向來是並不瞞着他什麼的,不論是什麼事了。
西君搖了搖頭,道:“知不可爲而爲之,方纔是我等男兒本色了。更何況,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與主人卻是不能不去做些事情了。至於是成是敗,就看天意吧……”西君見鬱雪哀一臉倦色,頗爲關心的問道:“雪哀你隨我來吧,以你的進境,這幾天當能有所成了。”
幽魔一愣,這西君大人怎麼這樣啊,明知道小姐已經是心裡倦的很了,還要修行嗎?其實西君自然是知道鬱雪哀已經是身心疲憊了吧,只是讓她疲倦些或許也不是壞事了,累了纔會忘卻一些不該想的事情吧……
鬱雪哀也不說話,只是隨着西君緩緩去了。幽魔搖了搖頭,卻是很不理解了……
玄荒深處,雲若風一行正坐在那千尺深潭之畔。方纔之時,衆人本是想歇息片刻,吃飽喝足之後在周圍找個歇息的地方,以便晚上湊合着過夜了。只是正在此時,那滔滔巨瀑之後,突然是一陣騷動,竟然是竄出來一隻形似貂的青色小獸!只是那小獸個頭頗小,瀑布水勢又湍急的很,只見那小獸被瀑布急湍水流帶着直直墜了下來,咕咚一聲栽進了潭水裡。
衆人皆是一驚,隨即都是向那小獸落水之處望去。只是潭水頗深,哪裡還有那它的身影了?一直過了好一陣子,方纔從水底露出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來。小獸頗爲滑稽的以前爪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隨即四下張望。見雲若風一行好些人站在此處,隨即向另一側岸邊游去。
“瀑布後面有洞穴?不如我們進去看上一看,如何?”古兮子看着遊的遠去了的小獸,開口道。
鬼珅思量了片刻,道:“那就我先進去探查一番看看,再行出來告知你們。”說着起身便要進去了。古兮子一急,趕忙道:“我也進去看看,也好有個照應了!”說着跟上了鬼珅。鬼珅也沒有反對,吩咐龍魎兇魑要小心保護好雲若風以及尤怨雨安全之類的話,御空而起,超那瀑布飛去。待飛近了那滔滔瀑布之前,鬼珅手中巨斧一揮,頓時那千尺垂瀑中分而開。鬼神也不猶豫,閃身而入。古兮子倒是很會沾光了,緊隨着鬼珅也是閃了進去。
鬼珅方一進入了那簾瀑之後,周圍頓時略有騷動,想來是那些震懾於鬼珅威勢魔氣的兇獸已經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只是龍魎手中上古神兵倒插於地,那威勢也不是這些小妖小獸敢於以身犯險的。尤怨雨則是立於潭邊,手中冰霜刃提在胸前,也是凝神戒備着。那深潭看似平靜無波,誰也不知道潭底究竟臥着何等魚怪蛟獸了。雲若風、仙魅和兇魑倒是落得個清閒,樂呵呵的站在尤怨雨身旁,望着那一潭碧水盪漾,微波泛起。
這一等倒是等了頗長時間,雲若風等人都是有些不耐煩了。兇魑走到龍魎身前,蹭了蹭他,道:“老弟,不如先來兩口美酒再說吧,怎麼樣?”說着,摘下腰上掛着的一個獸皮酒囊,遞給了龍魎。龍魎竟也不推辭了,接過酒囊拔去塞子就是仰頭一口。
龍魎本是相對沉穩的,不會像兇魑那麼莽撞了。他現在雖然感覺到周圍不少野獸小妖之類蠢蠢欲動,但並沒有對他們構成實質性威脅的。再說這也行了大半天了,喝口這美酒‘醉仙’潤潤也着實不錯。
兇魑見龍魎喝過,也接過酒來,仰頭咕嘟咕嘟居然喝個不停!龍魎一驚,心道:不是吧,你這酒量要是這一酒囊下肚非倒下不可!趕忙奪過酒囊,怒道:“你喝酒要有數知道不?這種喝法,非醉不可,這要是一醉不醒給兇獸叼了去可不就窩囊大了!”龍魎說着將酒囊塞上了,又低聲嘟囔了一句,“總共就帶了這麼幾袋美酒,你都喝了以後喝啥去?”
這聲音雖小,可是決然瞞不過衆人耳朵了。雲若風強自忍住不笑出聲來,臉上表情已經是極爲古怪,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了。此時仙魅轉過身來,很怨念的道了一句:“真拿你們這些人沒辦法!”
雲若風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龍魎見雲若風笑得如此肆無忌憚,也不多話,走上前去遞上酒囊,道:“咱兄弟有酒同喝的,來吧!”於是,雲若風推辭,兇魑亦是上前勸酒;於是,又是在幽冥谷的那一幕幕重複開來,最終還是雲若風投降罰酒……
仙魅站在水潭邊掩嘴輕笑,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勸酒逼酒的。現在雲若風已經是他們中間的一員,親如手足了。
只是,尤怨雨此刻卻是仍舊怔怔出神的望着那碧潭碧波盪漾。爲什麼還是要留下來?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或許,自己該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