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未有大黎朝,我朝天宮就屹然在冶城山上了!未有神樂觀,我朝天宮就屹然在冶城山上了!未有爾等,我朝天宮就屹然在冶城山上了!現在想要趕走我們?你們算什麼東西!?”
謝靈運聽清楚了事端,立時就是一連串的怒斥。
雖然神樂觀的這二十來人近一半都是真傳弟子,而且個個的命功修爲目前都比他強,打起架來一拳當他幾拳的,尤其是那個推搡恆寶的青年乃是田成子的真傳二弟子,叫做萬俊飛,命功、性功都已經到了第二重境界的中前期,實力不凡。
然而一人對着他們全員,謝靈運的氣勢卻沒有半分矮弱,也沒有半點畏懼,只因佔着個公道!他一指山外,繼續斥道:“田成子身爲金陵護法,金陵稅丹被盜個一乾二淨,他有沒有責任?他失不失職?你們監守不力,卻反過來責怪我們煉丹不逮?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如果朝天宮要降爲小觀,神樂觀是不是要滿門抄斬!
你們欺得了百姓,欺得了王侯,還能欺得了天、欺得了地、欺得了滿天神佛麼?!也不怕雷公劈了你們!”
“你你……”神樂觀衆人都愣愣的,根本找不到話兒去辯駁他的義正辭嚴,那萬俊飛張着口,又想說:“我們……”
“閉嘴!”謝靈運打斷了他,大喝道:“只要一天沒夠一個月期限,朝天宮一天都沒什麼失職,你們也沒權利亂闖別人家的山門!所以,馬上給我們滾——”
有了主心骨,鉛汞師叔他們的腰板都挺直了,一個個兇惡的樣子,紛紛大聲喊道:“滾!”
神樂觀衆人好一陣猶豫,又與那幾個衙差面面相覷,都不敢隨便亂來,也受過吩咐說不要失了道理予人口實,帶頭的萬俊飛只好就此收手,臨走不忘擱下一句狠話:“你們得意不了多久了。”
沒有銀錢,沒有人馬,沒有靠山,沒有功法,沒有力量……這朝天宮不是等死是什麼?而且……
“謝靈運,還有個消息是郭師弟讓我告訴你的,你闖大禍了。”萬俊飛又冷笑道:“因爲你的無禮,李公子十分生氣,氣得幾乎立即回京。難道你不知道,李公子的尊翁李大人,明年開春就會上任金陵巡府了嗎?你們到底還想不想留在金陵這裡啊?勸告你們一句,人貴有自知之明,明明沒有實力佔着這座山的,又非要佔着,那只是在自取滅亡。”
謝靈運雙拳緊握,其實從“一致裁定”就看得出,無論有沒有李修斌,這一場欺侮都會來的,李修斌的推波助瀾讓它提前到來了而已……
他本來以爲用法術採集到足夠的藥材,這個難關就能過去。但現在看來不會那麼簡單,這些人已經按捺不住了,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算稅丹的問題解決了,他們依然會編造各種的理由,爲了奪走冶城山,爲了毀滅朝天宮……
看着他們大搖大擺地離去,又想起上午在道錄司庫房的一幕幕,他心中不但沒有退縮之意,反而越發地堅定。
那夥人漸漸走遠了,鉛汞師叔他們才鬆了一口氣,總算送走這幫瘟神了,幸虧阿客及時趕到,沒有人受傷,亦沒有東西受損。
一行人便進了山門回去道觀,蜿蜒的山路上,恆寶問道:“師哥,案子查得怎麼樣?”謝靈運拍了拍他的總角,道:“我已經探查到一些線索了,等着我破案吧。”恆寶又問:“李公子是誰?”謝靈運答道:“京城來的一個壞蛋公子哥兒,被你師哥耍了。”
這時鉛汞師叔忽然弱弱的說道:“阿客,我聽說蘇丫頭也從京城回來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她幫幫忙,畢竟蘇家那麼有錢……”
“師叔!”謝靈運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想都別想這個,蘇師妹如今……哎,見到你都當作不認識的。”
頑空師叔一邊抓着胳肢窩,一邊疑道:“竟有此事?飛劍斬之!”恆寶想起什麼,皺眉道:“是那個瞧不起人的蘇師姐嗎?我不喜歡她。”鉛汞師叔明白過來,阿客今天肯定受委屈了,他安慰道:“那當師叔沒說過,阿客,那丫頭還不懂事,不知道哪個好哪個壞,以後有她後悔的。”長生豬嗷嚕了幾聲,卻是在嘆道:“多情自古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聽着他們的話,謝靈運笑了笑,道:“沒事,人各有志嘛。”
“師哥,我們不會真的要搬吧?”恆寶有些擔憂地問,雖然他討厭蘇師姐,但更加不想離開這裡啊……
鉛汞師叔自責的低頭嘆道:“師叔沒用,就指望着你了。”頑空師叔張望着周圍的山景,目光戀戀不捨,問道:“阿客,我在冶城山住了幾十年了,可還是沒有住夠啊,你說爲什麼?”
“因爲這裡是我們家啊!搬什麼搬?”謝靈運走到前面停住腳步,對衆人認真道:“大家放心吧,我們絕不會搬家,冶城山是我們的!萬事都有我謝靈運頂着!”
他這麼拍着胸口保證,衆人這才心安了很多,阿客從來都會說到做到,他總有辦法的……
只有謝靈運自己感到肩膀上的重擔正變得越來越重。
天色漸暗,明月升起,很快到了晚上。謝靈運還沒前去山坡那邊找老喜,老喜卻自己跑來了。
它在西山道院後院找到獨自一人散步沉思的謝靈運,急忙忙的模樣,喘着氣叫道:“大王啊,小鼠有要事來報!”
原來下午山門衝突時它也在場,後來還悄悄地跟蹤了萬俊飛等人一段路,結果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他們說朝天宮降爲小觀還不夠,一定要搞到它散夥爲止,而且要“找個機會把那些窮鬼全部送入牢裡”以絕後患。
謝靈運聞言只是點了點頭,早有意料了,道:“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第一步都不會發生。”
“大王,儘管使喚我老喜吧,能幫上什麼都好。”老喜苦巴巴的道:“也就朝天宮對我們鼠族這麼寬容了,如果換了一個山門過來,早把我們的鼠窩踹了!我就知道在其它一些門派山頭的鼠族的日子都不好過。”
“你放心,誰都不會出事!”謝靈運再三承諾後,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金陵附近哪裡有狐精,或者什麼妖怪聚居地?”
老喜的鬍鬚一翹一翹,想了一會,不敢確實的道:“很久以前我曾經聽聞過,城外南邊有狐精出沒,更多的就不清楚了,老喜這輩子還沒去過那邊呢。”
“嗯。”謝靈運又進入默默的沉思。
老喜又待了一會便走了,他卻無心回去廂房歇息,在這草木蔓蔓的後院裡走來走去。
昨晚山上還是一片歡聲笑語,然而忽然之間,整座冶城山都被一股憂慮和不安籠罩着,山雨欲來風滿樓,今夜誰能香甜眠?
那點公道是那麼的脆弱,因爲他們“沒有實力”……
他擡頭望着那輪冰玉般的秋月,不禁感慨,月宮遙遠,而世間險惡啊!
此時明月上飛過了一隻鳥影,更增添了幾分幽深,漸漸的看清楚了,卻是一隻大烏鴉,又漸漸的,它竟然是徑直飛來。
烏鴉直飛到他身邊,圍着他繞來轉去,它的體型異常龐大,幾乎有一米長,渾身墨黑而泛着紫藍色的光澤,粗壯尖長的嘴巴如同鐵鉤,那雙鳥目裡的眼神十分詭異,好像能洞察人心一般。
“是你!?”謝靈運驚訝地問,這隻烏鴉!不就是自己幾年前救過的那一隻麼?也正是教會老喜說人語的烏鴉精。
就是它!沒想到在這個多事之秋,它竟然重新現身了。他驚疑問道:“這些年你去哪了?老喜都找不到你。發生什麼事了嗎?”
大烏鴉忽地張開嘴巴,撲打着翅膀,大叫了起來:“冶城山,冶城山,家鄉故人有難關,救命恩情歸來還——”
聽到這嘶啞尖銳如太監的聲音,謝靈運又怔了一怔,道:“哦,你也知道山上有難,所以特意回來幫助我們,可是你又能做什麼呢。”
“桀桀桀!”大烏鴉的神情似奸似詐,它怪笑了幾聲,又喊道:“謝靈運,謝靈運,南山有個神仙遜,你得遇,我得訓——”
謝靈運聽得似懂非懂,疑道:“你是說,讓我到南山那邊尋仙,就會遇到神仙?你得訓是指,之後我要教你修仙?”
大烏鴉不置可否,鳥目中流露出了一絲肯定。
南山?謝靈運卻突然驚醒了什麼,老喜說城外南邊有狐仙,被妖怪襲擊的稻花村也在城外南邊的雲臺山山脈,現在大烏鴉又叫他去南山,只是巧合?如果說這三者沒有任何的關聯,誰相信!?
他不禁追問道:“南山是哪座山?金陵南邊有好多山啊,是雲臺山嗎?到了那裡,我應該怎麼找?”
“桀桀桀桀!”大烏鴉又怪笑數聲,飛了一圈,它忽而往一旁的雜草堆飛去,叼斷了一條青翠的長草,銜着擺到謝靈運腳邊,接着又往前面放上一條,又一條……
什麼意思?謝靈運靜靜地看着那些綠草,一層層的,待它停下時共有六層,他頓時看明白了,這是一個周易卦象,一層野草是爲一爻,一段草作陽,兩段草作陰,六爻分別是陽陽陽陽陰陽,上離下乾,這是……火天大有卦!
繞着那個卦象,大烏鴉拍着翅膀,再一次開口大叫:“緣來吉,緣去厲,老鴉不知天命易。天在變,地在變,乾坤坎離卦中現!”
謝靈運不得不點頭認同這句話,大有卦是一支極好的好卦,由孔夫子整理釋注的《彖》中說此卦“應乎天而時行,是以元亨”,用在這裡就是說:小子你去吧,你的收穫乃是天意,老天爺都保佑着你!
但《易經》又有個大原則,天地宇宙時刻在變化,沒什麼是註定的。大烏鴉正是在說,不知道哪座南山,不知道怎麼尋找。因爲結果註定的易卦,它不會算。
無論如何,神仙?謝靈運不由得心緒湃澎,這個“神仙遜”便是師傅尋訪多年的那個真人嗎?如果能得遇真人,這些難關當然就大有希望一下解決了;要是學得了什麼功法,也真的是大有作爲……
不過師傅找了這麼多年都沒遇上,我可以麼?謝靈運興奮得直撓頭,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跟稅丹案有關嗎?你都知道些什麼?好好的說清楚啊!”
“桀桀!”大烏鴉卻只笑不答,突然撲着翅膀飛高,往那輪秋月飛了回去,一邊飛一邊唱着:“謝靈運,謝靈運,南山有個神仙遜,你得遇,我得訓。謝靈運,謝靈運……”
“喂,喂,你不能就這樣跑掉啊,這樣很像江湖神棍啊——”
但謝靈運喊都喊不住,只能看着那老鴉越飛越遠,鳥影隱沒於月雲中,他無奈地搖頭哂笑,罵了聲:“鳥的。”
儘管說得不清不楚,它忽然地回來報恩相助,還是令他很感動,眼前又閃過師傅、師叔、師兄、恆寶、長生、老喜他們的一張張面孔……
冶城山,朝天宮,是很多人和妖精深愛的家園啊!
而大家都依賴着他,信任着他,指望着他。
不管能不能遇到神仙、破不破得了案子,誰*都別想破壞這裡!謝靈運對着明月重重地嗯了一聲,沒有實力?那我就要有守護這一切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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