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一聲尖叫,衆人都感到耳膜生痛,謝靈運早有意料地捂着耳朵,又扶住了直挺挺地暈倒的鉛汞師叔,提醒道:“師叔,你看看那是什麼?”
“唔?”鉛汞師叔一瞥,眼睛頓時閃過一道精光,一下子變得生龍活虎,飛撲了過去——
“那是我煉的丹,那是我煉的丹!!”
鉛汞師叔驚喜地抱住了擺在洞側的一個古舊樟木木箱,木箱正打開,露出箱裡的一顆顆黑色丹藥。太熟悉了!每一顆丹藥都是他的心血結晶,一嗅這味兒就能嗅出,這些真是今年朝天宮剛剛交了上去的稅丹!
何止一箱!何止是朝天宮的稅丹!衆人都激動非常,那裡疊放着好多稅丹,一箱箱,真的有上百個箱子!!它們出現在這裡……這麼說,阿客沒有瘋,他真的破案了!!
“阿客啊你!!”、“這是在做白日夢嗎?”、“祖師保佑啊!!”……
七嘴八舌的話語此起彼伏,山洞裡一片鬧騰,衆人又驚訝又振奮,又笑又叫,跑來跑去,他們才過度刺激得幾乎瘋掉了,一句完整的話兒都說不出來,難以置信!
頑空師叔沒有圍着稅丹,而是上前檢查牛魔等妖怪的屍體,也滿臉震驚,那六隻小妖微不足道,可是以這牛魔的體形、皮肉強度,還有這把巨斧,以及整個山洞的打鬥痕跡來看,定然才發生過一場地裂山搖的激戰,阿客到底……到底有什麼變化了……
“哈哈哈!”謝靈運昂然地負手而立,笑看着他們,問道:“誰瘋啊?”
旁邊的恆寶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還是沒有醒,表明不是做夢,他傻傻的問道:“師哥,我們就一車車的載着這些,運回城去嗎?”
“這個自然!”謝靈運暢爽地哈哈大笑。
想起過去的一幕幕,尤其是神樂觀的人的嘲笑欺侮,恆寶會意了,師哥高明啊!他興奮地躍了起來,嘻嘻笑道:“那很多人都要瘋,卻不是我們……”
下午陽光燦爛,金陵城城池的南門,護城河邊楊柳絮絮,廣闊的青石通道上滿是來來往往的百姓,有商販、有遊人、有農夫,有豪華的馬車,也有散着臭氣的糞桶手推車,熙攘的人羣中有着三教九流的面孔,煞是熱鬧。
隨着一陣陣喜慶的鼓樂聲響傳來,很快所有人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一大羣道人押運着一輛輛滿載的木頭板車,昂頭挺胸、大搖大擺、神氣十足地入城而來。前面開路和後隨的兩邊道人都打着大牌子,上面寫着“冶城山”、“朝天宮”,那隊樂手使勁地演奏,人聲嘹嘈,鑼鼓喧天——
“那是,那是……”百姓們紛紛側目,無不驚訝,如此風光的派頭,竟然是朝天宮的人?
“謝客打牛啊!朝天宮,謝靈運,除掉牛魔,找回失竊的稅丹了啊!!”
鉛汞師叔等人一個個紅光滿臉,覺得真是風光,做了幾十年人,最風光就是這一回,腰板兒都挺得非常直,不少人的嘴巴更驕傲地撅起。頑空師叔在痛快地唱着不知什麼歌“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恆寶一遍遍地高聲喊道:“謝客打牛啊!……”
那小子說真的?車隊來得近了,衆人也看得清楚了,只見開路的大板車上放有一頭大得異常的死黑牛,牛身上跨坐着一個俊朗的白衣少年,他胸前戴着一個鮮豔的紅花球,腰繫桃木劍,頭插翎子,好不威風——
此時他連連地向道路兩邊的人們抱拳致意,笑喊道:“各位鄉親父老,謝某有禮了!”
這輛大車要幾個人一起拉,車輪搖搖擺擺的,接着的車又有些其它山林野獸的屍體,然後是飄散着丹藥味的木箱,有些箱子還貼有“道錄司”的黃符封條,有些箱子打開露出黑黑的……是稅丹!!
道人們剛一入城,城裡等候多時的另一夥朝天宮道人又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的爆響,喜慶的鞭炮紅紙飛落得四處都是——
又有一隊舞龍舞獅的人涌了出來,飛騰跳躍、扭頭擺尾,一路上舞來舞去,引着車隊前往城南衙門!
“那真是朝天宮的人啊!”沿路的百姓們沒有不看的,沒有不指指點點,不議論紛紛的,讚歎之聲不絕於耳:“前不久的稅丹失竊案,被他們的謝靈運破了!”
“小謝道長平時治人救命,這次又除魔破案,朝天宮出了個人物啊!”、“是我們金陵水土好,許真人前腳剛走,馬上又有仙才出現。”、“娘子,我們明天就去朝天宮上香拜神。“相公,我們也去,寅時就去,可不能輸了這次除魔的頭柱香。”……
神樂觀等的一大幫人正好尋仙歸來,正杵在路邊,萬俊飛、郭登高、莫隨風等人都在,都成了呆頭木雞,看着朝天宮車隊威風而過,看着周圍的愚夫愚婦對此尊崇膜拜,聽着他們嚷嚷要去當朝天宮的香客……
他們大眼瞪小眼,搞不清楚到底正發生着什麼事兒,難道謝客真的破了案?他的推斷纔是正確的,真的只是一些小妖怪犯的案?無法相信,但那一箱箱的稅丹作不了假的……
旁邊的李修賦一張臉黑得像鍋底、拉得像驢,想起自己當初在道錄司怎麼大談巨盜、天遁,這些天還一直這麼講,結果事實是……他感覺都要窒息了,這些喧譁的鑼鼓聲人聲,彷彿是所有人對他的哈哈嘲笑聲。
卻還有神樂觀弟子拍馬屁道:“這肯定是假的!謝客怎麼可能破得了案?那巨盜可是懂得《通天如意大法》……”
郭登高急忙扯了扯那傢伙,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現在這麼說,不是往李公子的傷口上撒鹽麼?
“沒什麼,興許是我高估了金陵的賊人吧。”李修斌故作從容,其實恨不得一劍捅死這傢伙……又瞥了瞥一旁蘇薇姿的神情,看到她有一絲懊惱,不知道是在惱誰。
他氣得眼皮一跳,心裡早罵開了,罵這個罵那個,還有姓阮的巫棍,究竟死哪裡去了,怎麼這鄉巴佬還活得好好的?又想到那個可能性,怎麼會……謝靈運什麼玩意,打得過阮巫棍?
“金陵之地藏龍臥虎,我看兄臺你是小瞧人了吧!”這時候周圍的四方來客有聽到這句話的,就有人出言笑說,令李修斌既惱怒又啞口無言。他們來自江南各地,儒生、道士,就連和尚都有,纔不會給面子這個白眼小兒。
衆人又互相詢問,都初來乍到,還不清楚金陵的青年才俊呢,謝靈運是什麼人?竟有如此威勢。
“謝靈運!就是那個金陵第一才子麼!?”一個儒衫少年鑽出人羣,張頭探腦的看到了車隊,立時不停地驚呼:“果然是一表人才!那兩位美嬌娘不冤,不冤!哇,謝兄好生健壯,佩服,佩服……”
旁人紛紛問他在說什麼,李修斌等人亦在側耳偷聽。
少年向衆人講道:“小生餘杭季通,那天我剛到金陵,還未入城,就在城外巧遇謝兄的一妻一妾,因其貌美,又未盤發示人,小生出言孟浪了幾句,被其妻怒斥一頓,其妻與謝兄非常有夫妻相,真是天作之合。”
“哦,原來如此!”衆人感慨不已,謝兄這般年少,又有除魔之功,又有嬌妻美妾,羨煞旁人啊。
幾個天妃宮的女冠聽到,卻都滿臉不解和不屑,謝靈運一個窮酸小子,哪來貌美如花的一妻一妾?路瑩更是張口罵道:“胡說八道,你這狂生編這胡話,有何居心?”蘇薇姿也顰起柳眉,在默默想着什麼……
“咦!”季通聞聲轉頭看到她們,雖說也眼前一亮,隨即就搖頭輕嘆:“比不上,都比不上兩位謝夫人……庸姿俗粉罷了。”
“你!”路瑩怒了,正要罵什麼,這時候街上又噼噼啪啪的燃起一串鞭炮——
朝天宮的車隊終於來到這段路,熱熱鬧鬧、威威風風地走過,那車上的謝客也留意到他們了,眼神玩味地望着這邊,又抱拳道:“各位道兄道妹,謝某有禮了!”
“哼……”郭登高等人自然都沒有回答,每個人都憋了一口氣似的,難受……李修斌、蘇薇姿都偏着目光,不去看他……忽然幾枚啞火的鞭炮飛到了這邊,才轟的爆炸開,有人的臉龐被濺中,一陣陣火辣疼痛。
而這番熱鬧已經引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奔走觀看,還在越來越多,一些頑童小孩更蹦跳着圍到車隊邊,緊跟恆寶等朝天宮孩童們,一起大聲唱着現編的童謠:“謝靈運,最英俊,又立除魔勳!活天君,造福潤,賽過神仙遜!”
喜鬧的童聲響徹天際,傳遍金陵,似乎也必將流傳上一段時間……
看着漸走漸遠的謝靈運,蘇薇姿的雙眉越顰越緊,他那張燦爛的笑臉不斷在心中浮起,擾得她心煩意亂,而更多的是想不明白……謝道兄……師哥?爲何能現在這樣……
待車隊過去了,那餘杭儒生又繼續大談什麼謝夫人,她突然脫口道:“謝道兄沒有妻妾。”
她說什麼啊……李修斌額頭青筋閃現,生起滿腹的殺氣,自己視爲禁臠的女人居然在爲個鄉巴佬吃醋?也不看看他們的身份之別麼!!
“我與謝兄素未謀面,今天才有幸得見其丰姿,爲什麼要騙你們?”季通猶在說着,忽然眼光看到對面的一個少女,失聲叫道:“你們看看,就是她,那個藍衣女子!!”
衆人隨他指示的方向一看,只見是一個嬌俏柔媚的及笄少女,正一臉癡癡地望着車隊。
“果然如花似玉啊!”衆多外鄉少年都被驚豔了,郭登高等人呼吸一摒,李修斌也眯起雙眼,好一個溫香碧玉……季通羨慕不已的道:“我沒騙人吧!她是小謝夫人,大謝夫人就不知在哪裡了。”
郭登高等人仍然覺得季通在胡扯,他們還不熟悉謝客麼?不可能!那個剛剛拍錯馬屁的神樂觀弟子有意將功補過,說了句“我去問問”就徑直走去,攔着少女,問道:“這位姑娘,敢問你認識謝靈運麼?”
在跟隨其後的衆人的目光下,少女想都不想地點頭:“認識啊!”路瑩忍不住了,搶話問道:“那你是謝客的妻室?”
“不是的……”少女美臉羞赧地搖搖頭。這答案讓李修斌、郭登高等人都是一笑,蘇薇姿的神情也自然了很多,他們就說了嘛!!少女又輕聲道:“我是謝公子的奴婢,他不喜歡我跟人說這個的,但我就想做他奴婢……你們是?”
奴婢??衆人愣住了……確定嗎?謝客?朝天宮的謝客?這美人的神魂壞了嗎?今天還會有什麼荒謬事啊!?
季通也呆了,原來,喃喃道:“謝兄,你實在太讓我崇拜了,子曰,見賢思齊啊……”
“都不知這是在鬧什麼,我們走吧。”路瑩待不下去了,這世道瘋了,生怕有些事情會落實一樣,還不如趁早走人,眼不見爲沒有。
“好。”蘇薇姿應了聲。她們作過告辭後,便朝着熱鬧相反的街道走去。藍衣少女則不理這幫古怪的人,快步追向走遠的車隊。
神樂觀等人和李修斌都沒有走,而是決定要跟去衙門看看,說不定……那些稅丹和妖魔屍體真是假的呢?
噼噼啪啪!鞭炮一串接一串地點燃爆開,街道上越來越多的孩童加入隨車團,歡聲唱着“謝靈運,最英俊……賽過神仙遜!”
別的事兒不管,老百姓們只知道,這回朝天宮,威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