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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這裡是……”
阮先生如履薄冰地一步一步走出竹林,早已是震驚透了,當他看清楚前方的宅院,眼中立時閃過一絲摻合了恐懼、狂熱和貪婪的複雜色彩,這裡是神仙的家!
仙宅掉下來了!難道是剛纔飛昇失敗了嗎?但看那異象那陣勢,這位真人的飛昇根本是易如反掌……那麼仙宅的升浮只是爲了靠近天界之門?神仙並沒有帶走這座宅子……
宅子裡一定還剩下很多的稀罕寶貝!阮先生瞬間激動得滿臉通紅,聳拉的眼袋越發腫脹
把仙宅全部據爲己有的瘋狂貪念不是沒有,不過他更明確的想法是,趁別人到來之前,好好搜刮一番,能拿走的寶貝就拿走!這可是萬載難逢的機遇!
說不定它日他得道昇仙,正是由此而起……
正當阮先生想得興奮,然而這時候,他突然看見院子柴門邊晃過一個人影,似乎是,那個鄉下小子……
自然是謝靈運躲在半掩半合的柴門後面,從門縫可以看到阮先生的神情一變,他心裡不禁大急,被那惡人發現了!
剛纔他已經逛了這宅院一大圈,廳堂裡被搬得空空的,沒找到可以即戰的東西,而其它房屋沒來得及進去,因爲佈局都沒搞清楚,連手中那一大串鑰匙哪條開哪道門都糊里糊塗。
所以遇仙了半天,他仍然只有之前的戰力修爲,靠着僧朗鉢盂鐲能夠走上一個回合,但是多走兩三個回合都打不過了啊!
就聽到一陣獰笑聲傳來:“哈哈哈,你也在這裡啊,這下好了,得來全不費工夫!”
阮先生不知道那小子怎麼上來的,也許是早了一步,不管怎麼樣,先殺掉再說!他可不容許別人跟自己爭奪這宅子的寶貝,而且那小子還有個神秘的佛門法寶呢,至於李修斌的請求就順手一併完成吧!
“五鬼,出來吧!!”他獰笑之間驟然大喝,雙手捻了幾下手訣,渾身上下黑煙狂冒,五條髮辮沖天而起,怨厲的五鬼盡出——
餓死鬼、吊死鬼、淹死鬼、勾魂鬼、夭折鬼仔,它們的眼睛都已經只剩一片狂暴的赤紅,完全沒有半點情感,刺耳的鬼嚎聲起,五鬼腳不着地的衝向謝靈運,殺去!
“啊哈!”與此同時,桃園裡的阿蠻從陣牆看到了這一幕,又驚訝又興奮。
這個醜八怪還是有些道行的,按照人類的**,命功不清楚,但性功至少都在第二境的抱一境!而且這招似巫似妖的厲鬼法威力強橫,大陣更探察到,那五鬼憑着燃燒自己的魂識,爆發到了一個超常的境地!就算是同境界修爲的修士,如果沒有足以抗衡的招兒,都等着被撕爛吧。
她當然不怕,某人卻麻煩大了,以他那點淺薄修爲,根本不可能是對手。
通過大陣法,她傳音過去笑道:“師弟,看來你要魂飛魄散而死咯。”
耳邊隱約聽見一陣陣幸災樂禍的笑聲,謝靈運的怒氣越燒越旺,這個瘋女人!許姑娘真是比她好一萬萬萬倍……
現在似乎只能引着敵人前去桃園那邊,必要的時候還要跑進桃園裡,可聽着母老虎的哈笑聲,以及阮先生的獰笑聲,真有些不甘心……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那五鬼的速度極快,大概再有十息、八息就到門前了,謝靈運正要轉身逃去,眼角卻掃到了貼在柴門上的一對門神畫,左關羽、右鍾馗,在精美絕倫的畫工下,他們穿着華麗的袍帶鎧甲,一個手持青龍偃月刀,一個手持桃木長劍,怒目傲立,十分的威風凜凜。
他頓時生起一份感慨,門神畫的職責本來在於鎮邪驅鬼,現在鬼怪真的來了,兩位門神大哥,你們就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嗎?
“不!”突然之間,腦海彷彿有一道靈光閃過,謝靈運不由停住腳步,呆住了,好像,剛纔一剎那好像跟柴門的門神畫有了感通,怎麼可能……不對,這裡可是真人的仙宅啊!那兩張門神畫有古怪!
他的雙手連忙就近地按在左門關羽畫像上,不理會那越來越近的鬼嚎,凝神靜心地去感受,果然隱隱有一股巨大的神念力量在畫像裡面來回流淌着……
這門神畫……是符圖,是法寶!
“啊啊!!”五鬼轉瞬便會衝至身前,只剩下三息!
謝靈運仍然一臉的平靜,他知道應該怎麼做了,他找到辦法了。猛地一下把關羽門畫從柴門上撕了下來,他一邊入神地觀察畫像,一邊席地而坐,剛一盤腿坐穩就閉上眼睛,想象起了這張門神畫繪製的關帝聖君,建立着感通,召喚着那股神力!
有一種法門,道家稱爲“存想”,佛家稱爲“觀想”。
存想也好觀想也罷,他現在就是隨着靈光,嘗試以這種法門使用這一張符圖,沒有心訣沒有口訣沒有手訣,只在心中想着自己化身爲關帝,飄逸的長髯,丹鳳眼,臥蠶眉,赤紅的面,身長九尺,一身青綠的袍甲,一把威武厚重的青龍偃月刀——
一念之間,神光就進入了畫像裡面,接觸到了那股力量。這不是有智慧的力量,而是一種無形無質的魂念之力,好像是畫紙裡的儲藏,又好像是來自上界神明的賜予,那麼的忠義,那麼的浩大——
還剩二息!他繼續再想象着關帝身上袍甲的瓔珞,腰間的獸頭寶帶,頭巾、飛鞋、護腕、披風,肩背的靠旗……
一息!勾魂鬼揮動手中的長鐵鏈,拋來——
院子前的阮先生、桃園裡的阿蠻一時都目不轉睛,要看謝靈運被鐵鏈勾出神魂的一幕。
然而就在這時,他腿上的那張門神畫紙驟然光芒大盛,浮立了起來,圍着他的身子急速旋轉了一圈,又定在他的懷中!
在他們驚訝莫名的目光下,在五鬼即將殺至、鐵鏈即將勾來之際,一股清澄的神光從謝靈運頭頂衝出,一股浩然的神力同時從畫紙衝出,兩者在他身前纏繞合一,電光石火間凝聚
成了一個九尺漢子,堂堂的相貌,凜凜的衣裝,一如畫像的描繪,武聖,關羽關雲長!
“嗬啊——”那個陰神關帝揮舞了手中的青龍偃月刀幾下,輕易地擋開了擊來的鏈鎖,看着前面那些厲鬼,左手撫起了長髯,冷冷地說了一句:
“師妹,酒且斟下,某去便來。”
神念之聲剛落,關帝就提起長刀,怒吼着殺向那五隻厲鬼!
這,這,這怎麼回事!!
阿蠻大驚失色。
阮先生大驚失色。
這是……關公,關聖,關帝,關老爺!!
也許是自然,也許是神力的影響,天地之間突然狂風大作,吹得前方的竹林沙沙響,塵土噼噠,有如激昂的鼓樂,有如沙場的號角,陣陣生起——
一刀過去,右邊的吊死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削去了那條腥紅大舌,大舌繼而在空中散作一團黑煙。
關帝轉腕又揮一刀,乾淨利落的把它攔腰劈成兩截!
在似是痛苦、似是解脫的慘叫聲下,它整隻鬼都散作一片片黑煙,馬上又被青龍刀吞噬進了刀身,當刀鋒閃過一道耀目的白色寒光,再也找不到吊死鬼的半縷魂影。
溫酒斬厲鬼!
不可能,不可能……阿蠻的臉容上滿是呆滯,挺聳的酥胸因驚愕而急促起伏,沒想到……
沒想到不起眼的門畫竟是如此高強的法寶,能以一部分神光加上神力,聚合成一個神仙的化身陰神,法器有六等,普通、下品、中品、上品、極品、神器,這件真是……極品。
爲什麼她以前從來感覺不到,難道因爲這是所謂的“浩然之氣”?太讓人眼饞了,雖然傻子只有煉己築基初期的淺薄修爲,遠遠不能發揮出它真正的威力,但足以對付醜八怪了,現在的威力何止煉己境、何止抱一境……
“看着你師哥大發神威吧。”她的耳邊忽然又響起那把冷冷的聲音,都不清楚是現在聽到的,還是之前的記憶。
真糟糕,傻子今天行着狗屎運了。
“啊!!”隨着吊死鬼的魂滅,阮先生好像也受了一記重擊,痛苦地慘叫一聲,頭上右邊的髮辮的紅繩應聲斷開,髮辮也隨之散開,迅速地變得枯黃。
他的吊死鬼被滅得半點不剩了!好不容易抓到的、煉養了多年的厲鬼,就這樣被一刀砍滅!
這裡果然是仙宅,一張柴門門畫都有如此威能,還是極其罕見的浩氣寶物,這鄉下小子……一定要死!他咬緊牙,驅使着剩下的四鬼:“殺,給我殺!!”
“嗚嗚!”四鬼頓時兇厲地衝了上去,黑煙瀰漫着前院,勾魂鬼拋舞鎖鏈,要勾住他;小鬼仔飛在空中撲去,要壓到他後背上;餓死鬼的嘴巴張得有橋拱那麼巨大,要咬去;淹死鬼快速地全身膨脹,腫成了一個大皮球,又張開嘴,噴出一大股黑色的穢水——
謝靈運靜靜地閉目盤坐在柴門邊,門畫浮在懷中,畫像亮着白光,似乎與前面的激戰毫無關係。
而關帝正撫着長髯,不屑地冷哼了聲:“水攻?在吾面前也敢耍大刀!”
“斬!”關帝突然一躍,高高跳起避開了那股黑水和小鬼仔,青龍刀凌空劈下,一刀把那淹死鬼大皮球劈爆成了一團團黑煙,隨即亦被吸入刀身。他又擋開那條鐵鏈,再是一刀向前直插,又是一聲鬼叫,又有一大片黑煙被刀身吞噬!卻是那餓死鬼的嘴巴被捅了個通透,也魂滅了。
四五個回合,三鬼被滅,只剩下最爲猛厲的勾魂鬼和夭折鬼仔!
真沒用!阿蠻已經快看不下去了,又氣惱又緊張地咬着手指頭,傻子出乎意料的命大呢,醜八怪,還有招嗎,就這樣可打不贏啊……
“啊啊……退!”連折三員鬼將,阮先生怒得渾身顫抖,披頭散髮之下更顯得猙獰恐怖,他不是婆媽之人,知道如此下去必敗,反而是自己要死,所以只能使出殺手鐗來……
他一聲大喝叫退了剩餘兩鬼,取出一小刀割破了自己的右手手腕,黑色的鮮血狂噴而出,他擡手淋向頭上的髮辮,頓時厲聲尖叫起來!
燃燒精血以助魂力,損耗陽氣以長陰氣!
只見從阮先生頭頂飛出了一道道黑光,竟是元神出殼,又和散爲黑煙的勾魂鬼、夭折鬼仔融成一團,三者合爲一體,成了一個三頭六臂、不人不鬼的龐大怪物!
“呵呵呵呵。”那怪物高有二丈,得以俯視只到它腰際的九尺的關帝,他一手拿着一把小尖刀,一手晃盪着一條血光淋淋的粗大鐵鏈,鬼仔頭馱在他後背伸了出來,含着那個七彩公雞陶哨,三個頭同時慘笑道:“受死吧!!”
剛一說罷,鬼仔頭就猛然吹響公雞陶哨,一聲尖厲的嘯聲響徹天地——
嘰!!!在這聲尖嘯的魂力衝擊下,關帝的身影有些若隱若現,好像要散開,卻是謝靈運幾乎守不住心神而失去感通,他默默唸着清心安神的經文,盡力抵擋着那聲尖嘯,知道自己的戰力又被壓過來了。
“好,傻子死定了!”阿蠻哈哈大笑,興奮地舔了舔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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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誰怕誰!之前只是使出了三分之一的神念而已,謝靈運從容地想象着,又使出了三分之一,合着畫紙裡浩大的神力爆發了出來,兩股神光奔向關帝——
關帝立時光芒大盛、身形大長,剎那間成了一個三丈高的巨人,青龍偃月刀也成了一把巨刀,那吐出鋒利刀身的龍頭刀鐔更是威武不凡!
“什麼……”阿蠻又一次呆住了,傻子的神念怎麼會還有那麼多!他明明只有煉己築基初期的修爲啊……
關帝微微低頭瞥了瞥那怪物,就轉而從袍甲中拿出一本《春秋》來翻看,正眼都不再看它一下,淡淡地道:“吾觀爾,如插標賣首耳。”
那怪物擡起三個腦袋,六隻眼睛裡分明都閃過了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