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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下。”謝靈運的語氣不亢不卑,雖然田成老鬼的詢問讓人意外,他卻保持着平靜,問道:“道長有什麼事?”
周圍衆人也挺是不解,只見田成子打量了謝客幾眼,說道:“沒什麼,我許久不見你家師傅,想託你帶聲問候給他而已,讓他有暇就到神樂觀做客,我整天俗務纏身,難以抽空到貴觀拜訪。”
謝靈運不置可否地呵了聲。田成老鬼一副假仁假義的嘴臉,又淡淡道:“俊飛之前帶人到你們那,話兒傳達得太過急躁,沒說清楚我們的好意。公事要公辦,哪家道觀交不上稅丹都要受罰的,大家得知朝天宮處境窘迫,作爲同宗道友,心裡都很難過,想要幫助你們。但也不能直接把銀錢送給你們啊!依南陽的性子也定然不肯接受。
有道是‘樹挪死,人挪活’,我們就想出那個辦法。與其把家產都典賣了,留着一些空蕩蕩的殿堂,又挨罰又過着苦日子,不如把冶城山讓給別家,過回好日子,對不對?只要你們願意,有很多道觀也會願意幫這個忙。”
“不錯,我很有興趣。”這時另一個白髮長鬚的道長開口說話,他是盧龍觀的觀主尹鴻子。
盧龍觀是金陵的一衆中觀之首,尹鴻子也是“金陵六道”之一,其他四位分別是玉虛觀的萬星子、靈應觀的永瑕子、天妃宮的清靜師太、以及朝天宮的南陽子,其中只有靈應觀是兩邊不靠的中立派。
現在萬星子也在,滿臉擺了出來的對他的不屑。另外的幾個老傢伙都是小觀觀主,真是狼狽爲奸。
聽到這話,謝靈運忍不住冷冷地笑了,幫忙?把迫害說成幫忙,無恥到了極點。
在衆多晚輩面前,田成子始終溫文爾雅的模樣,好像在替他們着想:“南陽老了,身體又不太好,你們山門也有道童吧?爲了點面子,老幼都沒一頓好吃的,小道友,你覺得就好麼?考慮考慮。”
衆多年輕人都點頭贊同,蘇薇姿亦微微頜首,人貴有自知之明啊,要懂得進退。
“不必了,朝天宮會沒事的。”謝靈運直接回絕,懶得和他們扯皮,盧龍觀想升爲大觀不是第一天的事了,所以向來最熱衷幫助神樂觀毀滅朝天宮,但他們一定會失敗收場。
田成子似是無奈地搖搖頭,尋找仙蹟要緊,駕着大鶴飛向雲海的遠方,尹鴻子、萬星子等人也跟隨而去。
“聽說南陽經常誇讚他家謝客是個天才,我看他的確有些傲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百日築基?我期待久矣。”
田成子與尹鴻子等人相談的話聲似乎不大,卻遠遠地清晰傳進衆人的耳中,他們頓時便是一陣竊笑,就謝客這個鳥樣,真人飛昇都能錯過,鬧出個大笑話,百日築基?百年築基吧!又有神樂觀弟子輕聲道:“師尊就是好心腸,不過有人啊,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莫隨風趁機又說了遍:“像條狗似的。”自然是在嘲諷謝靈運不識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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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運沒有說話,田成老鬼廢話這麼多,不就是因爲自己之前斥責過他,而想讓我難堪嘛,還有這些人……真不知道最後誰纔是丟臉的那個。
衆人笑了一陣,便也繼續尋找,只是離開了這片懸崖,註定了是一場作無用功。
疲倦越來越甚,謝靈運又跟了一段路,就自個回金陵城去,飛昇仙蹟他們是找不到的了,但那些山林妖精,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揪出來,查案的事情得趕緊了。
當他回到冶城山,天色已經是一片漆黑,明月和曜星再現天空,真是難以置信的一天。
“阿客!”、“阿客!”在西山道院,一見到他,院子裡立時更加鬧騰,一圈竹凳坐滿人,鉛汞師叔、頑空師叔、博佑師叔等人都在,師傅也回來了,少不了恆寶和長生,大家都在滔滔不絕地談着白天的真人飛昇。
在得知他因爲小睡了片刻而沒看見飛昇,衆人頓時都唉聲嘆氣,談興都降了下來,院子被愁雲籠罩,怎麼當時就正巧睡着了呢?
“太可惜了。”、“可憐的阿客!”
“當時的情形太美麗、太厲害了!就像整個天空破了……怎麼說呢,一個大太極!”鉛汞師叔手舞足蹈地盡力描述,只是他的講古水平還不如老喜。讀得經書多的博佑師叔言簡意賅:“拔宅飛昇!整座仙宅都飛起來了,飛進了仙界。”恆寶搶話道:“師哥,我那時候還說,如果師哥你錯過就慘了,沒想到真錯過了,哎!”
南陽子呵呵大笑,爲了安慰謝靈運,說起了自己以前尋仙不遇的往事:“當年師傅跑遍了金陵的山頭,還到過江西豫章那邊找,卻都沒有遇仙,沒想到許祖就在金陵,福緣實在是淺薄啊。”
謝靈運幾次欲言又止,很想與他們分享喜悅,但最後都嚥下去……就像遜師傅說的那樣,這事兒絕不能把他們拉進來,別說敖青了,現在他連阿蠻都搞不定,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咬死。這樣的“福緣”,只會是高興一陣,然後叫他們每天擔憂。
不過看着師傅惋慨的樣子,他不禁說道:“師傅,我相信許祖一定很欣賞你的,不管是許祖、呂祖,他們要是遇到你,一定會說‘南陽真不錯!’”他看看周圍衆人,又笑道:“頑空也不錯,鉛汞也不錯,大家都不錯!”
“呵呵。”然而師傅和頑空師叔聽了都不以爲然,不被祖師爺罵是“不肖徒孫”就好了。
恆寶年幼,沒那麼多的思緒,還在興致勃勃着白天的盛況,又大聲道:“師哥,我跟你講,我們還聽到天上的仙人在說話呢!”他尖起嗓子,鸚鵡學舌道:“帶不下啦,真的帶不下啦,夫人啊……”
謝靈運被他的憨樣逗得正要大笑,卻突然感到一陣陣天旋地轉……
噗通!他終於抵不過那股透遍身心的疲憊,眼前一黑,栽倒在凳子前的地上。
恆寶失聲驚呼:“啊,糟了,師哥氣暈了!”
衆人立馬手忙腳亂地圍了上去,全都臉色大變,“阿客,阿客——”
……
謝靈運朦朦朧朧的做着夢,不知道何時,不知道何地,忽然又聽到一陣陣的少女清脆笑聲,是衣裾飄飄的許璇兒,他上前輕輕地揭開她那片面紗,正滿心期待,卻顯露出了阿蠻的面容,她嗷嗚地張大嘴巴,一口咬到他頸上!
“啊!!”他立時驚醒了過來,左右一看,發現自己正躺在廂房的牀上,廂房還是很空蕩凌亂,而那幅都城夜景畫旁邊站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南陽子聞聲霍地轉身,見況長長地鬆出一口氣:“好了好了,你終於醒了。”他的面容仍然緊皺,彷彿一下子就老了幾歲。
謝靈運咧嘴一笑,感到嗓子乾澀,沙聲道:“師傅……我沒事的,先前太累了,我睡多久了?”
“二個時辰多了,喝點水。”南陽子拿過一盅清水,遞過去喂他喝了些,又拿手巾替他擦掉額頭的冷汗,慈和道:“你瞞不了師傅,這不僅僅是疲累的原因,是你的神魂虛弱,甚至有所損傷……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看着這個慈祥老人,謝靈運在心裡默默道:“師傅,原諒徒兒要欺瞞你老人家這些事,我真的可以應付的。”
“其實是我與個賊人打了一場。”當下他編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說在山中遇險,被一個剪徑賊人搶劫,於是就打了起來,幸好最後打跑了賊人,但他也身心疲倦,這才睡了那一覺。
“竟有此事?”南陽子聽得老眉緊皺,道:“那你這陣子走動都要小心,提防賊人尋仇。”
“沒事,那傢伙搶我不成,自己反倒吃了大虧,傷得比我還重,哪敢尋仇。”謝靈運儘量把事情說得簡單,又想起什麼,從鉢盂裡取出那疊符紙和小草人,問道:“師傅,這些東西是那個賊人丟下的,你知不知道是什麼?”
南陽子接過看了看,也不是十分確定,說道:“符上寫着‘草人靈形’,應該與‘白鶴靈形術’差不多,把符紙燒掉,符力注入到小草人裡面,它就會由靈力凝形顯化出來,聽從吩咐。但是需要用什麼咒什麼訣,爲師也不清楚。”
“哦。”謝靈運點了點頭,今天田成老鬼幾人駕着的白鶴,不像是妖精生靈,肯定正是“白鶴靈形術”,用符咒化形出的草木白鶴而已。
那麼這小草人可以變成一個大草人嗎?若然會用,倒是暫時彌補了自己命功上的不足……
謝靈運想着又一陣頭暈,歇了歇,纔再問道:“師傅,我打鬥的時候用了僧朗鉢盂幾次,它的神力好像有所減少了,我要怎麼才能給它增回去?”事實上是關帝門畫的神力用去了一大半。
南陽子沒有用過須彌芥子,並不知道真假,沉吟道:“法寶像水壺,神力像水,用之則減,蓄之則增。而河水和海水味道各異,這個鉢盂既然是佛門法寶,應該要到佛門之地尋找感通,吸收金色佛光。”
那哪裡有浩然之氣?謝靈運若有所思。
“你現在不要想那麼多,不要四處亂跑,好好地休養神魂。”南陽子嚴肅了起來,說道:“你感覺如何?可有神念阻塞的損傷?”
“我哪有什麼魂傷,神念非常的暢爽,您老過慮了。”謝靈運笑了一聲,爲了岔開話題,又想到師傅“有個情關”,好奇之心燃起,問道:“師傅,聽說你年輕時有段情史?然後又成了情關?”
“你聽誰說的?”南陽子撫須大笑,卻是百般不認:“爲師清清白白,你不要造謠。”謝靈運嘿嘿笑道:“你不用抵賴,我已經知道了,說說吧。”南陽子呵呵道:“也罷,告訴你無妨。那時爲師還是個放牛娃,父母早逝,哥哥嫂嫂待我非常刻薄,又要分家,只分了我一頭老黃牛。有一天老牛突然說話了……”
謝靈運聽了一陣,越聽越熟悉,忽然愣問道:“這不是牛郎織女嗎?”
“呵呵呵呵!”
“呀,原來師傅你就是牛郎啊,失敬!”
廂房裡滿是開懷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