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麼?”
謝公信滿臉嘲諷的笑意,收起了那些虛情假意,大聲道:“謝靈運,雖然你也算是我們謝氏的族人,但府上的事務不歸你管宣遠、月鏡,你們也是,不必多說什麼了,今天我要正一正風氣,這個丫環必須逐出謝府,誰都保不了她。”
秀妮嚇得顫抖不已,一衆奴僕們全都是面如死灰,謝靈運的安慰話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爲他說了不算數,說了算數的人是三公子……
謝月鏡姐弟們都知道這是謝公信找麻煩來了,以傳聞之中的那天夜宴的情況,貴誠族兄不出一口悶氣,那是不肯收手的。該怎麼勸止纔好?
“正風氣?那你的確要驅逐一個人。”謝靈運望向那個卑劣猥瑣的羅管事,冷冷道:“這傢伙滿肚子的濁氣,最是污染謝府的清風。”
“來人。”謝公信已是一聲令下,旁邊的幾個身材魁梧的護衛立時衝了上去,要當即把秀妮直接拖出府外,“讓她馬上有多遠滾多遠,誰要是阻撓,連他也一併逐了”
鏘鏘鏘,一聲聲清脆的劍鳴忽然響起,十把寒芒四射的寶劍驟然出現,排成了一排柵欄般的劍陣,讓護衛們急停下來,不敢再前進一步
身後是秀妮等奴僕們,謝靈運平靜說道:“你們誰敢動粗,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謝公信又驚又怒,真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猖獗還以爲出動護衛,那小子就該怯怯地退到一邊了,卻又敢動刀動劍,這裡是謝府,這裡是堂堂的一門四公的謝府
不管那小子是不是謝氏族人,都真是瘋了,他以爲自己什麼身份,江南少年羣英會冠軍?中派祖庭朝天宮的核心弟子?
那是什麼
在京城在謝府,什麼都不是
難道這小子進府的時候,就沒有見到進出府門的都是些什麼尊客貴人,他們都是什麼樣子的嗎?“休怪我手下無情”?簡直是可笑之極
“阿客不要”謝月鏡驚呼出聲,連忙上前而去,劍陣沒有傷害她,她走到謝靈運身邊,焦急地壓着話聲:“事情鬧大了,對你無益的,不若由着這丫環被逐了,回頭我們再給她安排後路……”
謝公信也是聽到的,只冷哼一聲,那沒所謂,他不是要整死那丫頭,他要的只是謝靈運認栽。
“族兄,不要衝動啊。”謝晦也上來勸說,孩童們都憂沖沖的,而謝瞻皺眉的道:“我去找叔源族叔過來作個定奪。”
這點事兒自然不好驚動祖父輩的大人,一衆叔伯之中,不說那些在外地爲官的,只說現在在京城的,最有威望、也最爲明白事理的人莫過於叔源族叔謝混。從幾年前開始,當康樂公不在府中,就數叔源族叔了,他一來,眼前的鬧劇則可終結了。
“宣遠你站住,這點小事還要叔族源叔過問?傳了出去讓人笑話”謝公信喝住了要離去的謝瞻,又是一笑,“而且族叔他不在府中,昨天和晉陵公主一起春遊去了。”
謝瞻頓時臉色一沉,難怪謝貴誠選擇了今天發難,原來是趁叔源族叔不在而胡鬧
這更加糟糕了……謝月鏡的柳眉顰得更高,就算是她父親過來,多半也會被謝貴誠的花言巧語騙過,阿客的態度又這麼強硬,絕對不會落得好結果……
謝瞻亦是這麼想,而謝貴誠的父親,即他的玉慶族伯向來木訥不慧,唯唯諾諾的,聽兒子說兩句,還不馬上暈了頭。
更不用說謝貴誠的親叔,即他的玉賀族叔,添亂搞事就最會了,主張公道那是扯淡,再者玉賀族叔一心支持謝貴誠承襲“康樂公”,繼任北府兵主,就算謝貴誠沒道理,他也會指鹿爲馬,那傢伙就是個趙高……
“阿客。”這時候,謝月鏡又勸說地喚了聲,那懇求的期盼的溫柔眸光分明在說:“我們忍了吧,沒必要和他衝突。”
“沒事兒。”謝靈運對他們笑了笑,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他怕什麼,忠叔那死老鬼此時一定就在附近看着,有本事不要出來,“我說了,有我謝靈運在謝府,秀妮就在謝府。”
謝月鏡、謝瞻、謝晦都是大急,可大家加起來,都鬥不過謝貴誠啊
“很好。”謝公信微笑,這小子又一次敬酒不喝喝罰酒,在最後的收網之前,他看着那主動遊進網的魚,嘆道:“謝靈運,我對你實在是仁至義盡,你和李修斌有矛盾,我就設宴爲你們化解,但你怎麼回報我的好意?”
“今天我教訓丨府中一個惡劣的小丫環,你又無理取鬧,說句難聽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他的臉容終於漸漸變得厲寒,“這是你管的嗎?你來歷不明,是不是真是我們陳郡謝氏的族人,都有待考查,你居然還要動手傷人荒謬,荒謬”
他又是一記揮手,向那些護衛喝道:“你們愣着做什麼,合力把謝靈運擒下,一併逐出謝府月鏡,刀槍無眼,帶上你那些弟弟走開”
對面似乎有着兩把神劍護衛們面面相覷,都感到有點爲難,謝月鏡他們沒走開,就故意磨蹭不前……
“族姐、族弟你們先走開吧,沒事,他們奈何不了我。”謝靈運淡然說道,依然不見半點緊張。
衆人真不知他哪來的信心,對他的修爲實力又缺乏着瞭解,謝月鏡緊緊地顰眉,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早就把謝客視爲家人,這種時候又怎麼能拋下家人而去?
她看看周圍,冷靜地吩咐道:“阿晦,你帶着弟弟他們先到一邊去;阿瞻,你去找叔源族叔;我陪阿客守着謝貴誠,我們由不得你亂來”
“好”謝靈運不禁大讚,笑着望向她,謝氏的才女,名不虛傳有這樣的族姐,他感到榮幸。
“哈哈哈”謝公信突然也笑了起來,反了,真是造反了
謝府之中族人衆多,大家的地位自然不是對等的,曾祖父那一輩已經沒人在了,祖父輩還健在的有康樂公謝玄、望蔡公謝琰,還有謝靖幾人在外各地。
只說府中,主要有三支族人,一支是謝玄和其子孫;一支是謝琰和其子孫,謝混就在這一支;還有一支是謝重和他的兒女們,卻是地位最低的,只比那些零散的族人好一些,誰讓謝朗早早就死了呢?
現在謝月鏡居然擺出了一副謝氏大姐的模樣,他看着真好笑,斥道:“月鏡,你是不是失心瘋了?你馬上給我走開”
“不。”沒成想,謝月鏡十分堅定,她瞪了瞪兩位弟弟:“快去啊”謝瞻和謝晦哦的一聲,立時行動起來。
謝公信不能攔住謝瞻不讓走,又不好讓護衛強行抓人而傷了這個族妹,雖然這裡他的地位最高,但這一招竟然奏效了,三番幾次讓她走開,都是未果。他的面色黑了下來,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了,如果不馬上讓事情成爲定局,叔源族叔一旦回來,什麼都會變化……
“你給我走開”他怒怒地走了上去,真不信謝靈運敢把他怎麼樣,果然劍陣沒有動,他輕易走到謝月鏡邊,就要抓住她的手臂,強行拉走。
轟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謝靈運驟然揮出了一拳,而謝公信的雙腳被腳下的泥土纏住,猶如藤蔓一般糾纏得他一瞬間無法閃避,這一拳紮紮實實地打在他的胸口上——
雖然並不是致命傷人的力量,但足以把人打飛,驚怒之聲中,謝公信好像一隻掉線風箏,飛出了兩三丈,噗通跌倒地上
一片寂靜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一雙雙瞪大的眼睛
康樂公最有出息的孫子,未來的“北府兵主”最爲熱門的繼承人選……
被一個來歷不明的族弟一拳放倒地上。
謝月鏡感到眼前一陣陣眩暈,這下完蛋了,阿客出手打了他,一事歸一事,秀妮的事已經不是什麼,這纔是,就算是叔源族叔,她也不知道阿客能不能留待府中……
“打得好”突然有孩童聲音喊起,卻是八歲的謝爝所喊,然後謝邏、謝竣、謝遁也紛紛大喊“打得好”他們沒什麼複雜的心思,就是孩子的明辨是非、妒惡如仇,瞎子都能看出這件事誰好誰壞,貴族族兄欺負人也不是第一回了,他們氣憤
謝晦同樣沉着臉,想起叔源族叔時常教導他的君子所行,也喊道:“阿客族兄打得好”
奴僕們哪裡敢說話,早就嚇傻的秀妮更傻了,完全想不明白眼前發生什麼事……
羅管事突然殺豬般尖着嗓子叫了起來:“打人啦,打人啦有賊人混入府中行刺三公子,救命啊,打人啦”他慌急地朝着地上的貴公子撲了過去,“三公子你沒事吧,哎喲——”卻旋即慘叫一聲,被謝公信一巴掌推開,滾地葫蘆般滾出老遠。
與此同時,護衛們滿頭冷汗,紛紛抽拔出了腰間的刀劍,圍住了謝靈運,嚴陣以待
“這是你第二次在謝府中打人,無法無天”謝公信徐徐地站了起來,一張俊臉已經冷到了極致,他嚐到了李修斌說過的恥辱滋味,就在自己家裡
他握緊了拳頭,沒有必要親自動手,下令道:“叫北府衛的軍士過來捉賊
北府衛是謝府之中最強大、最精銳的一支護衛,只有一百來人,全由北府將士組成,他們無一不是修爲高深、戰力恐怖的高手,從沙場活下來,以後又會回到沙場去,一年一換,負責謝府和謝氏族人的安全。
“謝公信你不能那樣”謝月鏡急得大叫,北府衛不會講那麼多東西,他們只認準着一件事,謝氏族人的安全
無論誰對誰錯,謝靈運出手打了康樂公的孫子,這就已經可以使得北府衛將士們怒紅眼睛,把謝靈運五花大綁,狠揍一頓。
“馬上去”謝公信喊道,臉上流露出了幾分傲意,這是你們自找的
“小人去,小人去”羅管事當然不會錯失這個立功的機會,連忙一撲一爬地奔向奴僕坊外邊方向。
謝靈運仍然穩如泰山,從鉢盂鐲裡取出了幾張椅子,自己坐一張,又讓族姐坐一張,“我們就坐着等。”
“哎”謝月鏡十分苦惱,不由跺了跺腳,現在只能盼着被驚動而來的大人,哪個都好,今天可以明察秋毫……
又僵持了一陣後,北府衛到了,數十個殺氣騰騰的高壯將士,他們皆身着鐵石鎧甲,手中的長劍大刀都散發着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味,奴僕們被他們的目光一掃,嚇得紛紛伏跪在地,大氣不敢出,幾乎尿了一褲子……
一同到來的還有一個穿着華服的中年男人,謝瓊謝玉賀。
看到來者,謝月鏡姐弟們頓時陷入了幾乎絕望之中,這不是巧合,謝公信是謀而後動的,什麼都準備好了,你們要大人來處理?這就是。
“謝靈運?我從未聽過有這麼一個子侄”謝瓊正一副怒火攻心的樣子,兩道粗眉倒立,喝問道:“你是誰人之子?速速說來,你若是再說不清楚,就把你當惡賊處置”
被衛兵們重重包圍着,謝靈運微笑不語,繼續安坐在椅上,他看清楚了越來越多的謝氏族人的性情品行,最新一個是眼前的親叔叔,竟全無半點風華,與羅管事之流無異。
誰說虎父無犬子?康樂公文武雙驕,卻生了這麼一個兒子。
“按輩分,我要叫你一聲叔叔,但看到你這樣,真是讓人失望。”
“你這小子”謝瓊大怒,衆人都以爲他的意思是族叔,沒往“謝公義”那裡去想,所以他的身份還是不清不楚,謝公信沉聲說道:“仲父,這小子來歷成謎,帶他進府的老忠叔又找不到人,我們先把他綁了關起來吧。”
老忠叔?謝瓊聞言微微一怔,他知道這個老頭曾經入過北府,好像沒什麼修爲,但因爲是父親的老部下,在府中也有一點超然地位,而且還能在父親那裡說上話。
之前那什麼朝天宮的事,就是這個謝靈運的山門,不也是老忠叔周旋的麼
他感到哪裡有點不妥,不過聽着謝公信說“居然敢在我們謝府多次出手傷人,爲非作惡,就算你是老忠叔的侄孫,今天也必須受到嚴懲”這提醒了他,跟親孫子相比,老忠叔的侄孫算什麼,這小子這種囂張做派,康樂公也會懲治
“沒錯,貴誠說得好”謝瓊大喊起來,又望着那族侄女,怒斥道:“月鏡,你犯糊塗了不是,幫着一個外人行刺你族兄?你再不走開,也綁了”
“等等,等等”見一衆北府衛要行動,謝月鏡大叫,一邊被思雨、念雪等丫環拉着的孩童們亦尖叫不已,她喊道:“丹道中派是我們謝氏力促而成的,謝客兒這次來京,應該是有着什麼山門要事,要和康樂公商議,你們不能對他亂來說不定就是康樂公邀請阿客來的”
這只是她急智想到的拿來唬人的話,只盼可以多拖一會,拖到叔源族叔回來
“呵呵。”謝靈運淡淡一笑,族姐聰慧,猜得**不離十啊
“他?”謝公信亦笑了,“他有什麼資格和爺爺商議要事?要商議也是由丹道中派的掌教來再說爺爺一個月前就去了北域,什麼時候邀請他來?”
謝瓊也覺得實在離譜,父親日理萬機,連他這個做兒子的想要見上一面、談上幾句話都很難,邀請這小子?只是老忠叔爲了給侄孫謀個前途,才把這小子帶來京城而已吧
“綁了,把謝靈運和那個小丫頭,都綁了月鏡,你別礙事了。”
看着一衆北府衛虎狼之士氣勢兇猛地走來,秀妮話都不會說,心臟駭得就要停止跳動……
“我不願和北府將士打。”謝靈運說道,不是因爲害怕,而是他不想把拳頭揮向這些赤膽忠心的好漢,他站了起身,準備攜着謝月鏡和秀妮直飛上天。
但事情已經鬧大了,他有着飛天神通早就不是秘密,天空之上也有着乘坐靈鳥的北府衛將士,佈下了天羅地網,無論他上天入地,都會發生戰鬥。
十把寶劍旋繞着謝靈運幾人,發出了嗡嗡鏘鏘的清鳴,這是請戰之聲
一衆將士已到跟前,刀槍如林,只要他有所出手,立馬就會是激戰……
“綁了”謝公信痛快地大喊一聲,臉露嘲諷的冷笑,跟我鬥?
謝瓊也在微笑,羅管事堆笑,而謝月鏡姐弟們滿臉的氣憤和愁苦。
“你們在做什麼?”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傳來了一把滄桑沉穩的聲音,衆人皆是大驚,一陣疾風吹來,只見一個身影凝聚而顯現,橫在將士們和謝靈運之間,又聽到他說:“你們想取了我孫子的性命麼?”
康樂公
衆人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康樂公回來了
“爺爺”謝公信驚呼,“我還好,我還好……”
“爹”謝瓊驚叫,看到父親一臉鐵色,那股不妥的感覺,突然是如此的確切。
“我沒說你。”康樂公瞥了瞥那不肖孫子,就望向了另一邊,老臉開懷的一笑,“阿客,你可終於肯回來了。”
謝靈運哈哈一笑,而衆人全部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