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衣着光鮮的岐王實在太惹眼,剛出來就中了一箭,被那枝箭直接射|穿了喉嚨,栽下馬去,引發了周圍的一陣混亂。
以後杜甫寫那首詩,會不會變成“衛國公府尋常見”?歷史充滿了各種變數。
就在這時,萬騎前軍發生譁變,葛福順被部將斬首,人頭懸掛在長槍上,其部數百人放下兵器投降。敗局就如瘟疫,氛圍一成,只要有一個人帶頭,就會迅速擴散。不出一會,萬騎營裡投降者已不計其數,激烈的戰鬥一下緩和下來。
“四罪將,岐王、薛王、葛福順、陳玄禮;餘者受迫於上官者,皆無罪!”這邊有人不斷喊話策反,“殺罪將者賞!”
後邊的郎將陳玄禮的情況也十分不妙,周圍的“兄弟”轉瞬變成了紅眼的仇人,緩緩地包圍上來。“你們……”陳玄禮臉色蒼白,眼中全是絕望,他明白指揮權已經不復存在了。所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將士們不聽他的,權力便成浮雲。
刀光閃過,一聲慘叫,陳玄禮人頭落地。
被定爲罪臣的四個人,已經死了三個,最後還有薛王李業一個。沒人敢殺他,畢竟薛王是李唐宗室,普通將士殺他可能禍福難料,況且衆人對有血統身份的人具有一種莫名的敬畏,誰也不敢動手。
不過也無人會聽薛王調遣了,任他怎麼吼叫也無濟於事,大夥一動不動地站着。四面楚歌便是如此。
“鐺鐺……”許多兵器被人丟到石板地面上。天地之間一下子平靜下來,火把燃燒的“吱吱”細響都聽得見了,伴隨着傷兵微弱的呻|吟。偶爾有人咳嗽,還有戰馬的低鳴。
薛崇訓勒住戰馬,將橫刀在斗篷上擦了兩擦,收進刀鞘,呼出一口氣道:“救治傷者吧,無論是羽林還是萬騎,說到底不都是自家兄弟?”
原本情緒憂慮恐慌的萬騎營將士聽得這句話,氣氛漸漸緩和下來,大家開始紛紛尋找血泊中的活人。
“叛賊!”薛王無奈地罵了一句。
就算是以皇帝的名分對抗太平一黨,最終也落了個如此下場,所有人都對那個集團愈發畏懼起來,水太深啊……只有薛崇訓等幾個參與核心謀劃的人肚子裡才明白,盛衰只在彈指之間,拼運氣唄。
薛崇訓率衆向李業那邊策馬而去,萬騎將士們紛紛讓開道路,完全沒心思保護李業。走到面前,只見李業手裡仍提着劍,好像要無謂地頑抗到底,倒真有幾分骨氣。
“給你個機會,自裁謝罪吧……表弟。被抓了會死得更慘。”薛崇訓看着他手裡的劍說道。確實是表弟,有血緣的,雖然李業和薛崇訓根本不熟,帝王家也就是那麼回事。
“哈哈……”李業仰頭大笑,忽然一踢馬腹,舉起劍衝了過來,劍被他舉到頭頂……這是劍法?毫無招式和講究,他的胸前是一個大空檔。
“讓開!”薛崇訓大喝一聲,保衛他的將士這纔沒有亂刀砍|死李業。或許,讓薛崇訓殺他會死得有尊嚴一些,畢竟薛崇訓也是貴族。
戰馬衝到,李業一劍迎頭批來,薛崇訓擡起橫刀隨手一格,“鐺”地一聲,李業身體被震得後仰,險些摔下馬去,戰馬擦身而過。
薛崇訓調轉馬頭,大喝一聲,俯身衝將過去,李業還沒來得及回頭,刀光一閃,後頸上邊血流如噴。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就要摔下,這時他用最後一口氣說道:“兵器在手,算戰死……”
衆軍頓時肅然起敬。
“撲通!”屍體摔下馬去。
薛崇訓跳下馬來,忍不住心情,對着李業的屍體行了一禮。他將刀刺向天空,高喊道:“唐人萬歲!”
衆軍的情緒點燃,一起高呼不已,連戰敗的萬騎軍也找回了自信。這是個文武雙全的時代,漢人沒有理由不自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知識即便遠在中國,吾當往求之。
……
承天門城樓上,三人覲見太平公主,凡大將軍常元楷、知羽林李慈、衛國公薛崇訓。常元楷道:“稟殿下,戰局已定,破左右萬騎主力,岐王、薛王等四罪臣身死。”
武力纔是不需要任何僞裝的根本,很明顯,到了現在這一步,勝局已經註定了。可以看出太平臉上露出的興|奮與輕鬆,但是她並沒有因此多說一句話,只是努力壓抑着情緒說道:“李隆基找到了麼?”
常元楷道:“不在萬騎營中。”
太平道:“帶兵搜查玄武門。長安各門已戒嚴,他飛不出去。”
“是。”
太平公主又傳令道:“傳議事堂諸閣老,隨我去大明宮。”
分派定,太平公主走到箭樓上,俯視宮城,她平靜的臉看起來深不可測……就如白光,其實囊括了七色。薛崇訓等人在她的身後,她頭也不回地說道:“大郎,你去五王子府搜查李隆基,看看他是否躲在家裡。”
薛崇訓心裡明白,搜查不是重點,重點是幹|掉李隆基剩下的兩個哥哥?這事兒不能模棱兩可光靠猜,他想了想說道:“我手下那幾個團練將領,不殺婦孺,我也不好強迫他們……只殺李成器等二人可行?”
太平不置可否,薛崇訓抱拳告辭。
走下承天門城樓,他來到駐紮在門內的飛虎團營地,見衆軍都亂糟糟地或坐或站在地上休息。薛崇訓便道:“帶你們去輕鬆輕鬆,到了地兒,看上什麼就拿什麼,看誰不順眼就殺。”
張五郎等頓時愕然,果然他說道:“薛郎,我不殺婦孺,也不能下令,否則傳到老家,我老|娘非得打斷我的狗腿不可。”
薛崇訓道:“殺男的,全部斬首!上馬,走!”
衆軍整隊出了承天門,縱穿外朝,就到了朱雀大街上。站在宮城門口,大街對面就是一排官民住宅羣,衡平豎直。長安城以“市、坊”爲結構,市便是指東市、西市,是交易市場;坊相當於街道、小區一類的城市基礎結構,都有管事兒的。
五王子府所在地是興慶坊,以前叫“隆慶坊”,爲了避諱,現今已改名興慶坊。從宮城門口向東橫走,穿過三坊之地,便是東市;興慶坊的位置便緊挨着東市,位於東市的東北方向。
(薛崇訓的衛國公府在安邑坊,位於東市正南面。)
此時東天已經泛白,天雖然沒有亮,但如果在平常,街上已經熱鬧起來了……古人睡得早,起得也早。
可是今兒街上卻一個行人也沒有,空蕩蕩的,溼|潤的涼風吹起塵土和垃圾,滿地兒飛揚,實在淒涼。
春天的早上還真有點煩冷,昨晚一晚都在劇烈活動,出了一身的汗,此時安靜下來,那汗沾在皮膚上冰涼一片,薛崇訓不由得覺得手腳都有些僵了。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