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這幾天老是停電,如果今天沒停,晚上還更一章。)
李隆基說“天命有我”,而薛崇訓的內心裡則有一個相反的信念:我不信天命,命運應該由自己去創造!
歷史上註定的事,可以被一個人改變?薛崇訓只能反覆地堅定自己的信念,歷史是由人創造的,人才是它的主角。他不能信天,否則就只有死!
他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擊敗了李隆基,那麼歷史就沒有唐玄宗這個名號了,也沒有開元盛世……從國家和民生的角度考慮,其實讓李隆基掌權纔是最好的路子,否則武則天以來的政局動盪將會繼續下去。可是薛崇訓沒有那樣高尚的情操,他可不想爲了所謂萬民的太平把自己往斷頭臺上送。只要有一線生存的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他站在屋門口,擡頭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雨還在下,那裡灰白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天道是什麼?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敬畏,如果天道只是虛無,那麼真的改變了歷史,沒有了唐玄宗,前世的記憶又從哪裡來的?
這時薛崇訓看見家奴方俞忠從屋檐下經過,正向自己行禮,他便招了招手示意方俞忠過來。方俞忠走到門口,抱拳道:“郎君有何事吩咐?”
薛崇訓道:“三娘走了沒有?”
方俞忠答道:“還沒,她仍舊住在氤氳齋裡,沒有要走的意思。”
薛崇訓點點頭道:“是我勸她不走的……李守一這個冥頑不化的人,認死理,是塊又硬又臭的石頭,他纔不管你有什麼身世*,誰他都敢查。氤氳齋不是衛國公府,不是很安全,萬一李守一那老頭帶人硬闖進去抓三娘,咱們也沒轍,你去通知三娘,讓她搬到府裡來住一陣子。”
“郎君,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方俞忠突然說道。
“你從小就在我們薛家,有什麼不當講的,說罷。”
方俞忠沉聲道:“三娘這個人來歷不明,連戶籍都沒有,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死了也就死了,郎君何不乾脆將她交出去,這樣有人頂罪了,李守一也有個臺階下,好早些結案。不然麻煩事兒還真不少。”
“不行!”薛崇訓斷然道,“我答應過她會盡力保全她的性命,豈能隨便就言而無信?何況她已經表明效忠,她便是咱們自己人。自己人都不相互照應,卻要隨時算計,那以後誰還誠心爲咱們賣命?不必多說,無意已決,叫三娘搬到衛國公府來,他李守一敢違法強闖,那我也就不管規矩,拿他的妻兒抵命!”
“是,我這就去通知三娘。”方俞忠便不多說,抱拳告退。
沒過一會,三娘就進來見薛崇訓了,她好像沒什麼東西,還真是無牽無掛,擰了個裝換洗衣服的包裹就來了,不過她戴着一頂紗做的帽子,紗巾從帽檐下垂下來,把臉也遮住了。
薛崇訓見到她便隨口說道:“你還真敢信我,我還以爲你已經走了呢,你不怕我把你交出去做替罪羊?”
三娘站定之後沉默了片刻,便說道:“反正我的命是郎君救的,上回在古寺巷如果不是郎君出手相救,我也活不到今天。郎君真要把我交出去,那也就扯平了,就當沒被人救。”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沙啞,怪怪的猶如幽魂的低述。她停了片刻又說了一句:“郎君說得不錯,天天被人追殺提心吊膽的滋味確實不怎麼樣。”
薛崇訓笑了笑,用隨意的口氣說道:“我本來想聽你說相信我,原來是這樣……後邊花園裡有間屋子,我叫裴娘給你收拾一下,你就住那裡吧。”
“是。”三娘低沉地應了一句。
薛崇訓便喚來裴娘,叫她帶三娘過去,順便幫忙收拾屋子。
到得下午,還真叫薛崇訓料準了,京兆府的人來到衛國公府,要薛崇訓交出兇手繩之以法,並想帶那天參與兇案的奴僕回府審訊。
薛崇訓的一個跟班吉祥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告知了薛崇訓,薛崇訓只說道:“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滾蛋。”
吉祥就是常拿胖馬伕龐二開玩笑的那個瘦子,長得尖嘴猴腮的,腦子反應倒是挺快,這時他愕然道:“把郎君的原話告訴官府的人麼?”
“對,原話,就說我說的,殺人的兇手已經逃了,讓他們滾蛋,自己去抓。”薛崇訓道。
吉祥只得又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傳話。他走到大門口,讓門房將角門開了一個縫兒,自己就從那道縫兒裡側身鑽了出去,外面一大羣拿着真刀真槍的兵丁讓他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自己傳的是郎君衛國公的話,吉祥也就壯起了膽子。
他扯了扯衣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指手畫腳地說道:“郎君說了,讓你們……”他看着那些兇巴巴的兵,有些怯意,聲音也小了一些,“……滾蛋!”
衆人頓時譁然,坐在馬上的李守一的臉也是青一陣白一陣,氣得鬍鬚都快翹了起來:“什麼?你這個低賤的奴婢!謾罵官員,知罪不知罪!”
吉祥頓時心虛,反手輕輕敲了敲門,打算隨時躲到府裡去,但對方還沒真動手,他也就麻起膽子撐着,說道:“嘿!我說你這老頭子,我還沒罵人,你倒先罵起我來了。叫你們滾蛋,是郎君說的,你們這麼一大堆人堵在咱們家門口,不叫你們滾蛋難道還要請你們喝茶?”
“低賤的奴僕,本官不想和你這樣人理論,叫衛國公出來說話!”李守一正氣凌然地喊道。
吉祥聽他反覆說自己低賤,心裡也是老大的不爽,回敬道:“你算哪根蔥?咱們郎君是說見就見的?先在門口磕幾個響頭燒幾株香,看郎君能不能放下身份和你說兩句話!”
“你……”真是小鬼最難纏,李守一氣憤地說道,“本官辦的是公務,是替皇上辦差,還要燒香?”
吉祥伶牙俐齒地說道:“您辦您的公務,咱們過咱們的日子,沒礙着你啊。我叫你這老頭子燒香,是給你出的好主意,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李守一聽他話裡有話,沒顧上多想,脫口就問道:“何意?”
吉祥笑道:“兇手已經跑了,你們無能抓不到,想求郎君幫忙,可不得燒香麼?”他這小廝看起來有點猥瑣,可嘴皮子翻飛,很能胡攪蠻纏。薛崇訓派他來應付,還真是知人善用,如果換作是龐二,就沒轍。
吉祥也沒有身份,更沒有顧及,反正不講道理,只講歪理,把李守一逗得哭笑不得,李守一用馬鞭指着他喝道:“兇手是衛國公府上的人,老夫不找衛國公要人,找誰要人?跑了?本官的眼線上午纔看到疑犯從對門進得衛國公府,跑哪去?!趕緊交人,否則本官定然上本彈劾衛國公窩藏疑犯!”
“誰看見的,那隻眼睛看見的?”吉祥就胡扯道。
這時李守一身邊的一個武官低聲道:“明公別和這廝多費口舌,疑犯明明進了衛國公府,咱們把府先圍了,再請奏今上聖裁,要抓人便進去抓人,今上不讓抓,也不關咱們什麼事。”
李守一尋思了片刻,便說道:“來人,把衛國公府給我圍住,只要疑犯踏出府門一步,不論死活,給我拿下!”
吉祥見狀沒他什麼事了,便又從角門的縫兒閃進去,把外面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訴薛崇訓。薛崇訓道:“讓三娘別出去就是,李守一不敢擅闖。他們這麼多人耗着,不當差做事了?我看他們能耗到什麼時候。”
“郎君,那老頭揚言要請奏今上下旨進府收查呢。”
薛崇訓笑道:“我是皇親,今上會同意一個刀筆吏隨便就來收查?他不怕我被人趁機栽贓私藏甲兵意圖造反之類的事,不怕這件事變成衝突的火索?今上沒那麼容易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