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終究是獨行者,過分依賴或是帶着悲劇心理的虔誠奉獻都是不成熟的不健康的表現……如此如此,他帶着懊悔和內疚的心態耐心下來開導着高氏,因爲他剛纔說了過分的話,竟然說錯話說要去換掉高氏破壞這個最適合的同盟關係,所以他希望能彌補其中的裂痕。無論高氏要肉慾,還是想體驗談情說愛的快樂,都是可以奉陪的,有什麼關係呢??
有時候薛崇訓都覺得自己活得那麼努力那麼上進,他總是在試圖把事情做得最好,這是對生活充滿熱愛的表現啊,他簡直覺得自己就是陽光型的人,爲什麼高氏非要說自己黑暗呢?雖然以前做了那麼多迫不得已的事兒,可有什麼錯,薛崇訓沒覺得自己幹過什麼特別錯的事。?
高氏又恢復了往常那種神情,很平和端莊地認真傾聽着薛崇訓在那裡大吹特吹各種玄虛大道。?
等他說累了,高氏才淡淡地說:“你要調神策軍何必那麼麻煩呢,告訴我我用皇帝的玉璽下旨就能辦到了。下回你要什麼就來告訴我好麼?”?
薛崇訓:“……”他張了張嘴終於說道:“兵權不是那麼用的,我們願意可總有人有意見,要做得水到渠成才行。並且社稷的危險也不只來自窺欲者,如果治理得不好也會自己把自己玩死,太宗不是說過麼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算了不必多言,太后應該明白。”?
“沒事你說,我喜歡聽。”高氏坐在凳子上用手撐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薛崇訓不知說什麼了,倆人便默默地坐在一塊兒。?
高氏確實一個沉悶的人,她不像宇文姬那樣總是有些讓人輕鬆愉快的話題,像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是兩口子,如來和王母互通有無之類的;也不像孫氏那樣對生活的有許多理解;也不像金城一般時常閃爍着智慧的光輝……薛崇訓以前以爲她只是打扮沉悶,只是因爲身份的關係才寡言少語三思而後言,現在才發現她本來就是一個很悶的人。?
他站了起來,說道:“咱們什麼也沒幹,卻屏退所有奴婢獨處一室,平白落得人懷疑。我先告辭了,要說話明日咱們到大殿上說。”?
“去找金城麼?”高氏不動聲色地問道。?
薛崇訓頓了頓道:“也可以。”?
高氏道:“金城公主真的很漂亮。”?
“那我走了。”薛崇訓想了想又說道,“……我並非你想得那樣不擇手段,在意的東西仍然很多,所以太后不必想得太多,我非恩將仇報之人。”?
高氏笑了笑。?
“絕非虛言,你相信我。”薛崇訓認真地說。?
高氏認真地點了點頭。?
薛崇訓趁機多看了一眼她的腰身和胸脯,可惜那身袍服實在太寬大根本瞧不出什麼來,於是他又目光上移總算看到了她纖直的脖子上泛着柔光的年輕的肌膚……可惜磨蹭了一會,她並不相留。他也不願造次,只得告辭而出。?
正如高氏問的話那樣,他直接就奔金城那邊去了。難得有閒暇在承香殿留宿,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金城公主是薛崇訓見過的最美貌的女人,整個大明宮的公主嬪妃任誰只要站在她面前都會黯然失色。薛崇訓承認自己迷戀金城大部分原因是因爲她的外表,甚至不惜從吐蕃人跟前明搶,造成了一場地區衝突,唐吐關係長期向惡化發展也有那件事的原因。可是不知爲何,他向後殿行走的時候,腦海裡想得最多的不是傾國的美色,浮現出最多的影子仍然是沉悶而無趣的高氏。?
……?
變法過程中的一點小周折只是有驚無險,外朝並不知道是因爲高太后胡鬧,薛崇訓找了點藉口就糊弄了過去,在條呈上改了一些細節而已。奏章得以批覆,由中書省門下省下達到尚書省執行機構,各衙門具體實辦。唐朝的中央政權結構依然是三省六部制,雖然較隋朝時有些變動,但實質未變“中書取旨,門下封駁,尚書奉而行之”,中書門下才是決策之地,其他官署只能奉行無權參與決策,無論朝政對錯抗拒就是違律。?
於是旨意到了尚書省以下就能依照慣性完成設想了。此次變法並未觸及門閥士族的核心利益,下面也沒發現什麼反對者形成派系勢力,一切都很順利。?
薛崇訓也不着急,慢慢地等待着事情一步步地發展。在他的設想裡,控制了三省及長安南北衙駐軍部隊,長安便在手掌之中,然後監視地方,一旦發現有反叛者就調兵滅掉。天下事自己說了算,實力上就穩妥了……不過從這個時代的法理上來說他的這種權力是非法的,也就是“專權”,大夥不得已遵從但心裡並不認同。?
要將這種權力變得名正言順合法合理,在此時的體系下當然就只有稱帝;受命於天的皇帝擁有最高權力,纔是光明正大的。可是有權就稱帝沒個說法自然很容易悲劇收場,這也是王朝皇權的強大之處,就算是衰弱時被權臣專權,也不是那麼容易喪失帝位的。就如此時的皇帝李承寧,手上完全沒實力,可還是得讓他坐在龍椅上,就算能把他弄下來也只能換一個姓李的繼續坐那位置。?
廢立之事都可以幹了,臣子的權勢已達到了頂峰,但薛崇訓並不認爲這一定是好事,一直做權臣遲早是個死,還得連累親人一塊兒下地獄;而安心做臣的聰明人都是設法建立功勞名聲,才能善始善終。?
他明白過來走的這條路是個死衚衕,漸漸地發現了唯一的出路:篡位,並設法將新王朝鞏固合法化。?
這幾年來他想方設計除掉命運中的剋星,活到現在稀裡糊塗地做了那麼多事,總算是找到了出路和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