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惡鬥

餘額不足

後面是“鬼門關”,糧船隊經歷千辛萬苦才熬出來,自然不願意再回頭,何況他們大部分都是嶺南人,不習地形也不習黃河水,運着這麼多糧帛賦稅也不好跑掉。

不過匪賊們確實怕船隊像薛崇訓說的那樣,這麼耗着。糧船都是大船,匪徒要強攻就是仰攻,得付出慘重代價,真要那樣恐怕只有鑿船底了。

岸上的河賊們商量了一陣,便喊道:“成,你們派人下來,咱們後退一百五十步。”

薛崇訓從甲板上看下去,只見河賊作了一些安排,一些攜帶弓箭的人佔據了高地,其他人退到一百五十步外聚集。他當機立斷道:“馬上搭登板,剛纔安排的人全部下去,立刻布好隊形!要快,怕賊人反悔,乘我們立足未穩就攻!”

方俞忠道:“郎君,刀劍弓矢不長眼,您在船上掌控大局,下邊的事交給我來。”

“少廢話,下去!既然要幹,就要全力以赴!”薛崇訓喝道。方俞忠只得轉身和衆壯丁一起下船去了,只對三娘說道:“保護好郎君!”

薛崇訓走在後面,回頭對剛纔那當頭的囑咐道:“記住我說的話,一打起來馬上敲鈴,叫大夥一擁而上。”

“生死在此一戰,衛國公且放心罷!”

待衆人都下船了,對面空地上的賊人喊道:“怎麼談?”

卻不料這時薛崇訓大吼道:“列陣!”

遠處的賊人們頓時大罵起來,“他|媽|的,要和咱們拼命不是!”“不想活了,雞蛋碰石頭……”

見賊人們沒有馬上進攻,薛崇訓再次鄙夷地罵道:“烏合之衆!”

這麼一耽擱功夫,船隊這邊的人已經列成了六排,最前面的是薛崇訓的侍衛弓弩手九名,後面依次是兩排船員刀弓手、一排侍衛刀手,兩排船員刀手。

薛崇訓悄悄把從袖子裡摸出一枚金簪出來,藏在手心做了個捂嘴的動作,卻親了一下那簪子。希望它真的如願是一件吉祥物。

片刻之後,他便緩緩從腰間拔出了明晃晃的橫刀,亮鐺鐺的刀身反射着陽光,猶如一面狹窄的鏡子。

賊人那邊喊道:“給老子弄死他們!”便操|着各式兵器蜂擁而來。

薛崇訓將橫刀平指前方,高呼道:“前進,後退一步者,斬!”衆人齊呼一聲,六排一起向前推進。雖然事前沒有一起訓練過,步伐有些凌亂,不過基本的排列隊形還是保持住了的。

河賊也迎面向這邊挺進了,他們沒有隊列可言,有的把刀拖着地走,有的把兵器抗在肩膀上,一大羣吊兒郎當罵罵咧咧地向這邊蜂擁走來,和幹羣架沒啥區別。

“嗖!嗖!”稀鬆平常的箭羽從河賊那邊射到空中,但射程不夠,暫時沒傷着人。

五十步,方俞忠取出了一把黑漆漆的大砍刀,吼道:“放箭!”他手裡那把砍刀平常很少拿出來,長度和橫刀差不多,但又寬又厚,刀身也是直的,很重的樣子。

五十步已經完全進入射程,弩手一輪發|射,箭矢嗖嗖地竄進密密麻麻的河賊人羣,幾乎例無虛發,河賊那邊也在零星用遠程邊打邊進。終於接近到二十餘步了,方俞忠大吼了一聲“殺”!雙手掄起砍刀,帶頭奔了上去。

兩邊對衝,片刻之後便短兵相接。刀光閃處,慘叫聲就像鬼哭神嚎,鮮血橫飛。薛崇訓這邊的弩手收起了弩,紛紛拔出橫刀直衝賊羣,瞬息之間就破陣插|了進去。薛崇訓舉起橫刀,隨即也和隊員們一起緊貼了上去。

橫刀很趁手,不是很重,但厚脊構造很給勁,毫無輕飄飄的感覺,劈砍時是乾淨利落,薛崇訓眼睛裡全是興奮,好戰分子的本能暴露無遺。

成排推進的刀手左右都是自己人,勇氣大增。薛崇訓剛一衝進敵羣,馬上大喝了一聲,雙手抓着刀柄“呼”地一刀向迎面的賊人劈下,立刻見鮮血亂飆。橫刀對沒有盔甲保護的人殺傷非常強,幾乎每刀斃命。

“郎君,左側長槍!”

這人擠人的沒法躲,薛崇訓看得長槍來勢,一把抓住,硬生生用一隻手定住了,然後身體沿着槍桿一轉身,反手一刀劈了下去,只見白的腦花紅的鮮血滿空亂飛,濺了他一身,一臉的腥味叫人十分噁心,那血沾在手上,粘粘的。

薛崇訓擡眼向前看去,前兩排的隊形已經散亂了,在賊羣中橫豎亂衝,殺得昏天黑地。只見方臉壯漢方俞忠一身都是血,就像一隻熊一養嗷嗷直叫,一把大砍刀舞得呼呼生風。

“擋我者殺!前進,擊潰賊人!”薛崇訓大吼一聲,雙手舉着橫刀豎在肩側,見人就捅見人就劈。

“嗖!”薛崇訓突然感到耳邊一陣勁風飛過,心下一驚,直覺有一枝箭從後面飛來,片刻之後,只見前面正要衝來的一個賊人捂住眼睛大聲慘叫起來,丟到兵器跪倒在地。薛崇訓回過頭時,看到那個張五郎正從箭壺裡取箭,看着薛崇訓點了點頭。

就在回頭時,薛崇訓看見有幾艘糧船已經成功靠岸了,許多人拿着棍棒刀兵從船上蜂擁下來。薛崇訓大喜:“咱們援兵來了,賊人馬上就會潰散,大夥放開了殺!殺呀!”

一羣烏合之衆遭受了衝擊本來就潰不成軍,眼見更多的人衝來,果然許多人掉頭就跑。薛崇訓帶人趁勢掩殺,提刀衝進去,一刀一個真他|娘|的痛快,跟切瓜似的。匪賊立時大潰,死傷無數。

“何三娃中箭了!”戰鬥快結束時,聽得一個侍衛大喊道,“郎君,郎君!三娃想對您說句話!”

薛崇訓把刀在身上的衣服擦了兩擦,放進刀鞘,順着喊聲跑了過去。只見方俞忠關照的那個僱傭的侍衛胸口中箭,正躺在另一個人的懷裡,滿嘴都是血,還沒死。

薛崇訓走到他面前蹲下去時,何三娃立刻緊緊抓住了薛崇訓的手,說道:“郎君,我這條命賣給您了,家裡的老小……”

“你死了,家裡的人我給你養。”薛崇訓抓住他的手道,隨即回頭喊道,“快叫李鬼手!”

“方俞忠,帶人把山頭圍了,不用攻,叫上面的人繳械投降。”

這時李鬼手、張嶽然等人都從船上下來了,看着遍地的屍體和那些沒死透的哀叫呻|吟的人,人們皆盡失色。

薛崇訓喊道:“李先生,先救這個人,他娘就一個兒,家裡還有妻小。”李鬼手便走了上來,忙乎着救治傷者。

張五郎追擊賊人回來,收起弓箭,走到薛崇訓的面前,情緒激動道:“形同拉枯摧朽啊!這還是以寡擊衆,衛國公,我張五郎服你!”

薛崇訓淡然道:“早和你們說了,一幫烏合之衆,以爲是街頭巷口打架呢?”

張五郎當下就跪倒在地,抱拳道:“張某願追隨衛國公左右建功立業,請衛國公收留。”

一旁的張嶽然聽罷忙道:“你不跟船隊了?不回家鄉?”

張五郎道:“男兒志在四方,不先做出一番事來,回鄉幹嘛?”

張九齡也走了上來,扶住五郎道:“這種事你得和大傢伙商量一下,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薛崇訓當然明白張九齡的意思。

可是五郎沒有張九齡想得那麼多,執意說道:“衛國公,請收留我,先做一個侍衛隨從也成,願效犬馬之勞。”

薛崇訓看了一眼張家的幾個人,扶起五郎道:“醜話說在前頭,你兄弟(張九齡)說的話你應該想想,確實不是你想得那樣。”

五郎道:“衛國公有救命之恩!大丈夫一言既出,豈能隨口亂說?願追隨衛國公左右!”

就在這時,山頭上的一二十個賊人放棄了無謂的抵抗,被繳了械壓了下來。薛崇訓看了一眼那些人,對五郎說道:“行,你先去把那些人砍了,就跟我走。”

張嶽然忙正色道:“薛郎,五郎!他們已經放下兵器了,雖爲盜匪,也是性命,交由官府就行了!”

和張嶽然同路的另一個人說道:“劫掠官糧,交官府也是死罪。”

薛崇訓面無表情地看着張五郎道:“你要是和你伯父一樣仁心有餘、果斷不足,就算了。”衆人的神色都是一凝,立刻感受到了薛崇訓身上冷血的一面。

五郎皺眉道:“婦孺我不殺,賊人怎麼殺不得?他們一日做賊,放下兵器也是賊!”說罷便站了起來,拾起地上的一把橫刀。這時其他侍衛和壯丁拿着兵器圍住了那些俘虜,喝道:“跪下!”

俘虜們大呼饒命,五郎殺氣騰騰地走到那羣賊人跟前,鐵青着臉,突然揮起橫刀,一刀砍了下去,鮮血飛處,那人便栽倒在地。旁邊那賊人大睜着眼,雙腿微顫顫地要站起來,一邊討饒道:“大俠饒命,不要……啊!”橫刀捅進了他的腹部,還攪了兩下,那人哀嚎的聲音異常悽慘。

薛崇訓見狀便下令道:“都動手,砍掉了省事。”衆人便揮起兵器一擁而上,慘叫此起彼落。整片空地上屍體橫陳,血把泥沙都染紅了。

大家都沉默下來,許多人很少見到血,看着這場面瘮人得慌。不過他們倒沒怎麼怪薛崇訓,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兒。

這時只聽得李鬼手平淡地說道:“你們殺人,我救人,這人沒傷着要害,流血過多昏過去了,性命應該無憂。這樣,衛國公是要東去,這人我帶回長安,一路上好醫治他。”

他說的那人便是薛崇訓的侍衛何三娃,話音剛落,方俞忠等人都鬆了一口氣。

過得一會,張嶽然等船隊當頭的召集船員挖了一些坑,忙乎着埋匪徒的屍體,人都死了讓他們入土爲安。而戰死的船員屍體則帶走,這時候的人死了都想葬在家鄉落葉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