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髮

餘額不足

衙門本來叫“牙門”,因爲大堂的牆上畫着猛獸的爪牙,故而得名。汝州衙門的蕭薔之內依然燈火明亮,門口的侍衛身上的明光甲泛着金屬的冷光,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

刺史呂竮招了招手,一臉橫肉的劉霸便急忙附耳過去,呂竮小聲地如此如此交代了一番。劉霸聽罷變色道:“這麼衝進人家裡搶人……成麼?”

呂竮道:“有什麼不成的,有我在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害你……真要想對付你犯得着這樣脫了褲子放屁?”

“那是,那是。”劉霸苦着臉道。要說欺負良家百姓他也少幹,可怎麼也會尋些個理由,調戲姑娘媳婦什麼的一般情況下也就是調笑一下罷了,這回可是來真的,直接衝進別人家搶女人……還好有刺史撐腰,不然這樣的事就連他劉霸也不敢幹。

呂竮眯着眼睛道:“你劉二也就是嚷嚷得兇,牛皮吹得震天響,怎麼,真要幹惡事了怯場了?”

劉霸頓時擡起頭道:“有呂使君一句話,我怕甚?放心,這事交給我好了。”

“很好,我等你的消息。記住了,第一要快;第二別傻啦吧唧的送衙門裡來,直接送出城,我在外面等你;第三,不用太多,五六人或七八人就行,但姿色一定要最好的,別給我弄些歪瓜劣棗。事情辦好了,我心裡自然明白你們劉家的功勞,以後你劉霸在汝州也更逍遙了不是?”

劉霸應了從衙門裡出來,當即就呼喝起一幫狐朋狗友,又帶了家丁上街來了。一夥人碰頭一商量,把平時看到的俊俏小娘都尋思了一遍,先選定對象下手。

就在這時,一個和劉霸差不多的紈絝子弟說道:“青獅客棧住了個小娘,外地來的,我看到過一眼,細皮嫩肉的別提多白了,把她也算上吧。”

劉霸儼然老大,用居高臨下的口氣說道:“還在?”

“在,還在。”

“外地的更好,人沒了也沒地兒哭去,讓他們家的人告衙門去好了。”劉霸淫|笑道。

安排妥當,一衆人便分頭行事,各奔分派的目的地搶人。不多一會兒,就聽得街坊裡吵嚷起來,不知誰家的狗也湊上了熱鬧,一個勁“汪汪汪”直吠,其他的狗也不甘落後,陸續吠叫起來。

劉霸和剛纔那紈絝子帶着一衆家丁直奔青獅客棧,打聽明白了房間的地點,他們便凶神惡煞地衝到了門口。店掌櫃見到這樣的陣仗,還沒弄明白,在邊上哭喪着臉道:“住的都是客,劉二哥這是作甚?大家鄉里鄉親的給個面子罷。”

“你知不知道里面的人什麼身份?”劉霸揮了揮拳頭,瞪圓了眼睛兇巴巴地說道。

掌櫃的搖搖頭。

劉霸道:“那你還囉嗦甚?想被牽連?給我把門砸開!”

只聽得“砰”地一聲,一個壯漢用肩膀直接就把那木頭門板撞翻了。劉霸隨即大步垮了進去,房樑上一縷灰塵正好被震得掉到了他的頭上,劉霸忙“呸呸”地吐了幾口,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向前看去。

一個白髮女子正坐在竹塌上,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的,當然就是她一頭的銀絲……但她並不是個老太婆,不僅不老,臉上光滑得連一絲皺紋都沒有,劉霸調戲了這麼多女人,真沒見過這麼好的皮子。

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純極了。她的面前有一把短短的古琴,她的手指放在琴上,但並沒有彈,劉霸進這客棧起就連一聲琴聲都沒聽到。

白髮女子笑眯眯地說道:“我一個弱女子,你們來了如此多人,如此嚇人地衝進來,想幹什麼呀?”

劉霸見着俊俏的小娘就會酸言酸語地調笑幾句,但這時他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平常說慣了的那些俗話來,怔怔站在那裡,就如一個大號的呆瓜似的。

“啊……這個……那個……我打這兒經過,不慎摔了一跤……”

白髮女子笑道:“您這一跤摔得可帶勁呢,我怎麼瞧着像是故意撞的門啊……”她的神色突然一冷,“你們什麼人?痛快點說吧,別費時候磨嘰了。”

劉霸脫口說道:“真是無意冒犯,我是好人……”旁邊的人馬上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白髮女子看了他一眼,忽然抱起從竹塌上站了起來,緩緩地向門口走過來,她好像一點都不怕高大壯實的劉霸。

大夥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都站着沒動。她輕飄飄地從他們身邊經過,走到了過道上,門口留下了一陣幽香。劉霸正要說什麼,白髮女子輕輕“噓”了一聲,衆人面面相覷,只得閉嘴不言。

她就這麼抱着琴在欄杆旁邊閉目靜靜地站着,身子一動也不動,只有一頭白髮在晚風中輕輕蕩起,純美的臉龐安靜非常。

過了一會,她才睜開眼睛,笑道:“敢情真不是官府要抓我呢。”

劉霸道:“要不咱們處個交情如何?姑娘在汝州打聽打聽,誰不說我劉二哥哥最講義氣!”

“好啊。”白髮女子的態度頓時變得十分親切起來,讓人如沐春風。她的轉變之快,之自然讓人歎爲觀止。她又嬌嬌地說道:“二哥哥最講義氣,應該知道朋友首先得心誠,不能欺瞞,那你告訴我實話,你們本來是打算做什麼?”

看樣子這女人心思很密,已經感覺到這幫子人並不是色心頓起想幹強|暴之類的事,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不會這麼大搖大擺地上來撞門,起碼得找個機會不是?

她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劉霸的神色,又笑道:“要說實話哦。你是不是有什麼話不好當着大家的面說,那你悄悄告訴我就行了,我不說出去。”說罷嫵媚地勾了勾削蔥似的玉白手指。

劉霸愕然看着她的手指,又看了一眼她笑盈盈的俏臉,心道:對她說也沒什麼,一個外地人能有什麼影響?傳出去大夥也不信。

他想罷便小心地走上前去,鼻子裡聞着那股子幽香像是被吸引過去的一樣。白髮女子突然道:“行了,別過來了,我好怕你做壞事哦……你們幾個退開一點。”

劉霸壓低聲音道:“咱們汝州的呂使君想找幾個良家子,還得要有姿色的,這事兒就交給我來辦。正巧前日我一個兄弟無意中見過姑娘一眼,所以……我就算上了姑娘一個,不過你放心,這裡我說了算,絕不會把你弄過去的。”

“二哥哥對我這麼好,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呢……”白髮女子嗲聲說道。

怎麼報答,當然以身相許最好了!劉霸如是想,但面上卻慷慨道:“能與姑娘認識,就是三生有幸。”

“二哥哥這麼好的人,來日方長呢……可是我最討厭的人就是說謊的人,靠不住。”

劉霸拍着胸脯道:“放心,我絕對靠得住。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怎地一個人住在這裡?”

白髮女子神情一陣憂傷,楚楚可憐地說道:“我本揚州吳家的人,家有兄妹二人。我家因爲被徵發押運朝廷賦稅入京,哥哥因此一去不返……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我和爹爹只得沿着運河一路尋來,希望能把哥哥找回家去……”

劉霸聽罷嘆了一氣,說道:“揚州……你們怎麼不給刺史送錢?”

“送什麼錢?”

劉霸愕然道:“怪不得要徵發你們家,連規矩都不懂不徵你們徵誰?這事兒得時不時送點孝敬銀子,什麼苦差事自然就輪不到你們了。”

白髮女子悽悽地說道:“以前不是不知道麼,要是知道咱們也不會捨不得那點錢啊,就是再多的錢也換不了我的哥哥……剛纔二哥哥說呂刺史要找美貌女子,做什麼用?”

劉霸笑道:“這還用說麼?”

“要不你把我也送進去吧,也許把使君陪高興了,他會幫着我們找哥哥呢。”

劉霸頓時說道:“不行!我怎麼能把你往火坑裡推?這事兒我幫你。”

“你怎麼幫我?”白髮女子的眼睛閃過一絲嘲弄。

劉霸沉吟道:“刺史怎麼幫你,我就怎麼幫你,你陪我得了!”

白髮女子冷笑道:“原來你是這麼個心思,我本來挺想我的親哥哥的,見你這麼熱心,就像認你做哥哥,哪想到你終究還是那色迷心竅之徒。”

劉霸的臉一紅,看着白髮女子脖頸間嫩|白的肌膚,漲紅着臉說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髮女子道:“你倒是試試呀。”

劉霸怔了怔,腦子一陣混亂,他不知怎地,今天怎麼幹不出壞事來了?手伸在半空,硬是僵在那裡。白髮女子道:“你還不算壞哩。”

就在這時,一個壯漢蹬蹬蹬地奔上了樓閣,見到劉霸劈頭就罵道:“其他人都辦好了,就你劉二在這裡磨蹭,趕緊的。”

白髮女子趁機說道:“他見我長得美貌,想私自扣留下來,我就算跟刺史,也不跟這滿面橫肉的醜陋之徒!”

劉霸大怒,指着她道:“你說什麼?”

“怎麼,我說錯了麼?你要強搶民女就罷了,還要打我?來呀!”白髮女子滿面嘲弄地看着劉霸。

那壯漢像是衙門裡的人,看了一眼白髮女子,說道:“別管他,跟我走。”白髮女子便抱着古琴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霸很受傷的樣子站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地痞哥們笑道:“二哥哥難得好心了一回,唉,卻被人耍啦。”

“別惹老子!你二哥哥我正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