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說,真正能很直觀地體現僰人懸棺的地方還是在位於宜賓市135公里外的珙縣。珙縣的洛表、上羅等鄉鎮的懸崖陡壁上現存僰人懸棺3000多具,附近還有僰人的軍事建築遺址,特別是珙縣洛表鎮的麻塘壩,僰人懸棺之多令人驚歎,這裡還被科學家們稱着僰人懸棺的天然博物館。
聽了同行的話後,我才又重新查看了地圖,最終把這次僰人懸棺之行的第一站定在珙縣的巡場。巡場是珙縣的一個鎮,前幾年珙縣縣城由珙泉鎮搬遷來這裡後,巡場鎮就成了珙縣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坐在行駛的廳裡特配的進口越野車上,陽光穿過窗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個同行的手提電腦中播放着美國科幻片《蜘蛛俠》,美國人奇妙的科學幻想讓我聯想到了即將要見到的僰人懸棺,僰人爲何要懸棺?他們又是怎樣將重達千斤的棺木懸於離地面30--100米之高的懸崖峭壁之上的?凡是親眼看到過僰人懸棺的人都有自己的猜想,考古工作者也在懸棺現場作過類似懸棺過程的實驗,但每次實驗都歷經艱辛,最終以失敗結束。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古代,僰人是靠什麼樣的方法懸棺的?難道真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的在支撐着他們?
關於僰人懸棺的方法,學術界存在三種說法,一是壘土造山說,二是棧道說。三是垂吊說,但三種說法都被進一步的考證推翻。第一種方法,工程量浩大,距地面幾十米甚至是上百米的懸棺,這在經濟落後人口稀少的古代西南山區是不可能的。第二種方法,經過多年的考察驗證,在現場沒有發現過聯樁孔,因此也無法形成。惟一可行的方法是垂吊法,那麼,古僰人又是用什麼方式將棺材吊上去的呢?那時候的科學生產力落後,沒有機械設備能行嗎?
閉目中,我腦子裡浮現出一羣臂健腰圓的僰人懸棺的情景,他們費盡周折,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就只是爲了懸置一具棺木,這樣的勞動是不是有點愚蠢?也許,懸棺與他們民族的生存息息相關,不然,他們怎麼會這樣煞費苦心。我們剛下車,就有一位操本地口音的女孩奔過來問我是不是去看僰人懸棺的,我有些吃驚地看着她,心想她怎麼知道我們是去看僰人懸棺的?
女孩衝我們一笑說,我們的車子馬上就要開了。我終於忍不住問她,你怎麼知道我是去看懸棺的?
女孩還是甜甜一笑說,猜的唄!
聽了她的話我很失望,我原以爲女孩是因爲看了我這身行頭後才知道的,我自認爲我這身裝束很酷,很有攝影家的味道。沒想到我這身酷打扮還是沒能讓女孩看來出,但她能猜出來也不錯嘛,證明我身上還是透着藝術家的味道。
我問女孩到僰人懸棺還有多遠的路程?女孩答,不是很遠,就十幾公里路,洛表鎮就是古時候僰人的大本營,很多掛巖子。見我面露疑惑,女孩又補充說,掛巖子就是懸棺,我們當地人都叫掛巖子。這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多鐘了,太陽已在往西邊走。
太陽在建築物的左邊,把建築物的邊線輪廓勾勒的很清晰,也把建築物拉的長長的投在地面上。我迎着陽光擡眼望去,發現巡場的建築和繁榮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美好景象,這是西南山區的一個普通縣城,相對來說,文化經濟都還不是那麼繁榮昌盛。
從巡場到洛表鎮有72公里路程,越野車就像一位蹣跚行走的老人,時兒翻山越嶺,時兒行駛在山溝裡,時兒又穿行在半山腰。行動緩慢而費力,72公里的路程,行駛了近4個小時,抵達洛表鎮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走下空氣混濁的越野車,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被濁氣薰的昏昏欲睡的我,頓時精神百倍。
洛表鎮不大,只要擡眼望去,整個場鎮就能盡收眼底,場鎮中心地點有一個近兩米高的圓形花臺,說它是花臺,裡面卻沒有一點花的蹤影。花臺周圍有成羣的人背靠在花臺上聊天,花臺中間聳立着一塊現代人造的石碑,石碑高約5米,上書“僰人故里”幾個大字。在黃昏的背景下,石碑顯的肅穆而僵硬。
我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有些迫不急待地端起專爲這次僰人懸棺之行購買的尼康D70s數碼相機,選了個最佳角度,拍下這塊標誌着我已身處僰人故里的標誌性石碑。
洛表鎮深居西南山區的崇山峻嶺之中,森林廣佈,生態環境優越,正因爲身在深山無人知,小鎮的原生態面貌才被保留下來,如果不是因爲僰人懸棺,小鎮更會鮮爲人之。
我是伴着窗外的鳥語聲醒來的,我住的房間外是一片開闊的原野,推開玻璃窗,舉目遠望。遠山已披上紅裝,淺紫藍的遠山雲霧相擁,中景和近景被初升的太陽分割成兩塊不同深淺程度的綠色。淋浴着朝霞的雲霧似綵帶在綠色的森林中游弋。這是一幅極具動感的水彩畫。
儘管昨天的長途旅行使我身體疲憊還想躺着不動,但面對如此美麗的風景,我沒有再睡的理由,甚至於我有些情不自禁,端起照相機對着窗外美景“咔嚓咔嚓”拍了數張。
那一天正好是洛表鎮逢場,並不寬敞的場鎮兩旁凌亂地擺放着賣小商品攤位,有好幾個攤主還支起小喇叭吆喝買賣。場鎮雖小,但商賈雲集,同樣是一片繁榮景象。
趕場的鄉親正陸續趕來,待我細嚼慢吞填飽肚子後,場鎮上已是人地鼎沸,買賣興隆了。
看着眼前的熱鬧景象,看着這些淋浴着陽光的陌生面孔,我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既然這裡是僰人的故里,那麼,這裡生活着的就一定是僰人的後裔了,這些淋浴着金色陽光的陌生面孔就是僰人的子孫!
我轉身問正在爐前煮麪條的老闆娘,這裡的人是不是都是僰人的後代啊?
老闆娘直起身,慢條斯理地回答,哪裡知道呢?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哪個人是僰人的後代。
這時候,剛纔和我對坐在另一張桌前吃麪條的男人吃完麪條正欲出店,正好聽見了我和老闆娘的對話,故停下來搭話,他說,就是有僰人的後代,現在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就是僰人的後代了。
我忙反問,這話該怎樣理解?
這時候我才仔細打量了眼前這位男人,男人個頭不高,前額突出(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花星高)頭髮稀蔬,瓜子臉。鬍鬚很長,很凌亂,鬍鬚長至肩膀,和嘴上的鬍鬚相互交融,使他的臉看上去很短。男人穿一身深藍色的布衣,款式是三十年代那種對襟的,腳穿一雙草綠色的解放鞋。男人個子雖說不高,但從合身的衣服上可以看出他體魄強健。男人姓何,是遊走在這一帶的算命先生,老闆娘稱他何半仙。
何半仙又返身坐下來,把手裡提着的布包放在桌子上後才說,都被朝廷剿滅了,封建王朝殺人不留後,斬盡殺絕,就是有幸存者也不敢說自己是僰人了。
我問,那朝廷爲什麼要對僰人斬盡殺絕,史書上就沒有一點記載嗎?
何半仙說,有倒是有,但都是隻言片語,很難理清頭緒,傳說中的僰人英勇驍戰,不怕強暴,經常造朝廷的反,你不想想,那朝那代的統治者能容的下這樣的刁民?史書上說,從宋朝宋真宗趙恆中祥符元年開始,僰人就先後遭受到朝廷10多次毀滅性的征剿,僰人的地盤也越來越小,最後只能深居這崇山峻嶺中。
那僰人爲什麼要懸棺,史書上也沒有記載?
何半仙見我打破沙鍋問到底,故又認真地打量我,我明白他的意思,忙摸出名片恭敬地遞給他,(爲的是表明自己的身份,絕非賣弄之意)。
何半仙看了名片,眼睛睜的更大了,哦。是重慶來的作家呀,幸會,幸會!他突然站起來伸出雙手,我也急忙站起來握住他伸過來的手。
何半仙問,你是專門來這裡來考察的吧?
我說也算是吧,我對僰人懸棺神往已久,早就想來看看。
何半仙又問,你怎麼不和縣裡聯繫一下,叫他們派人來陪你?
我答:我不想麻煩別人,我只想親身感受一下。
何半仙笑了說,佩服佩服,作家就是與衆不同。
頓了頓,何半仙又說,明朝開國以後,由於推行政土歸流政策,貪官污吏蠻橫無理,欺壓百姓,僰人爲此深惡痛絕,紛紛舉義造反,他們的造反行爲威及統治者,200多年來,朝廷和僰人先後發生過11次大的戰爭,受到朝廷毀滅性的打擊。
戰爭以後,僰人的聚居地已縮小到了以麻塘壩爲中心的南廣河流域,最強大的僰人首領是佔據九絲城與明王朝對抗的阿(讀音:ha哈)大家族,明朝萬曆年(公元1573年)在宰相張居正的主持下,朝廷派四川巡撫曾省吾,總兵劉星等人調集14萬大軍圍剿僰人,攻陷了九絲城。隨後,明王朝又大肆搜捕藏匿深山的造反僰人。此後,生活在這一帶的僰人便從歷史上消失了,他們居住過的地方,除了高掛在陡峭絕壁上的懸棺外,再也找不到僰人。
我問,這些都是古籍上記載有的嗎?
何半仙笑呵呵地說,古籍上有沒有記載我不清楚,我是從老人那裡聽來的,這裡的傳說很多,現存於興文縣建武城的幾塊石碑上有記載,這幾塊石碑是朝廷剿滅僰人的功德碑,也是僰人消失的見證。僰人被朝廷稱着蠻人,蠻人就是蠻橫無理,不講道理,動不動就造反,不順從朝廷的人,明朝時候,朝廷又稱僰人是都掌蠻……
我打斷何半仙的話問:都掌蠻什麼意思?
何半仙說,都掌蠻和蠻人的意思差不多,如果你不怕路遠的話,可以到興文縣的建武城去看看,那裡有幾塊石碑,是當時朝廷剿滅僰人後記的功德碑。當時的建武城也是僰人的一個經濟文化中心,商賈雲集,僅次於當時的僰都宜賓市。
我又問,明朝對僰人圍剿後,總不可能一個也不剩吧?
何半仙說,誰知道呢?有關這方面的傳言也很多,有一種說法是,活下來的人已經改名換姓,不敢承認自己是僰人,也不敢再姓阿,他們將阿姓改成了何姓,現在這裡姓何的人很多,但沒有人知道自己是不是僰人的後代。這一帶有句流傳很廣的話“遊倮倮,範苗子,何家掛巖子”,意思是說,掛巖子的人是何家的祖先,姓遊的人是藏族的後代,姓範的是苗族的後代,姓何的就是掛在懸棺上僰人的後裔。還有一種傳言是:僰人散居於雲、貴、川毗連的廣大地區,珙縣南廣河流域僅是其中的一部分,現在雲南橫江流域、貴州南盤江流域仍有僰人的遺民居住,這些僰人遺民就是九絲山城陷落後,倖存下來而逃亡的人。只是他們懾於朝廷的威脅,不敢再承認處已的民族了。
僰人爲何懸棺?民間有沒有傳說呢?面對我一個又一個問題,何半仙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來十分抱歉地說,對不起了作家,我該去掙錢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今天晚上我們來這裡坐坐,我給你講僰人懸棺的故事。
我只好說,好好吧好吧,謝謝你,今晚我一定來這裡等到你。我話音落地,何半仙已經提着布包走出了店門。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流,我想,這個何半仙倒是有幾份神秘,他姓何,他會不會就是那個改阿成何的僰人後裔呢?陽光下人來人往,這個時候已經是趕集的高峰期,小鎮沸騰了,在這些人流中,會不會還有流着僰人血液的僰人後裔呢?如今,這個民族就真的只有那些高懸於絕壁之上的懸棺了嗎?
麻塘壩的前端有一處仿古建築,那是珙縣政府設立的僰人懸棺管理處,遠遠看過去這處深紅色牆壁的建築與綠**滴的風景極不相符。也許是爲了供遊人參觀方便,政府還沿着螃蟹溪兩岸修了一條公路,公路使這個有些神秘的麻塘壩沾染上了現代氣息,與高懸在峭壁上的懸棺格格不入。
天氣十分晴朗,站在遠處就能看見峭壁上高掛的懸棺,幾百年來的風雨吹打,古老的懸棺已變成了深褐色,有的已被嚴重風化脫落,殘缺不全。擡眼望去,陡峭的巖壁上高掛着10多具棺材,有的放在崖壁上的木樁上,有的放在天然的巖腔裡,有幾十具棺材的另一半還露在巖腔外面,有幾具棺材整個都是橫放在巖縫裡的,如果不仔細看,站在下面是很難被發現的。懸棺的下面,是一道豎直的巖縫,巖縫大約兩米寬,最高處的巖洞離地面有近50米高。洞子的下方是用方形的石頭壘砌的牆,牆與巖壁相連。中間還有4個類似於“窗”的方形窗口,而且牆的上半部分,還明顯有被煙燻過的痕跡。
但我找遍了“牆”的周圍也沒有找到有可以讓人攀援上去的“路”。
我們想,這是不是僰人爲放置懸棺而修築的呢?或許真的是像何宇康說的那樣,這裡是住人的,會不會是僰人死者他們的後人住在這裡爲先人守靈呢?面對高懸的棺木,我手上這部尼康D7OS的套機鏡頭顯得有些吃力,這個只有18—70MM的鏡頭不能把高崖上的棺木隨心所欲拉近,讓我更加清楚地觀察到懸棺。
離“牛欄洞”約20米的山巔上,有一座古城堡,站在麻塘壩上仰頭就能看見那高翹的角直插雲霄。我們一口氣從“牛欄洞”旁邊的斜坡上攀上去,才發現這只是一個觀望臺,一條石塊砌成的長廊從左向右把陡峭山巔連起來,長廊下是懸崖,一條小路蜿蜒伸向遠處,消失在雜草之中。順着長廊走向六角建築,雙手扶着石欄極目眺望,對面陡壁上的懸棺歷歷在目,而且,懸棺的位置與我身處的位置一般高,只是相距太遠,陡壁上近千斤重的懸棺小的像一隻螞蟻。我不知道我置身的六角亭是不是古僰人的建築,這古色古香的建築物上沾染了太多現代人的氣息,使古僰人的靈氣漸漸消失。
我沿着扶欄走了好幾個來回,我真想在這裡找到古僰人的足跡。同時,我也有了新的發現,我看見位於南邊的那座峰巒的峭壁上掛着兩具完好的棺木,因爲是俯視,通過照相機我能看見棺木的頂部。兩具棺木只用了三根木樁,兩具棺木首尾相連放在一起。它的周圍還有無數的木樁和曾經的樁孔。我猜想以前這裡肯定也放了很多棺材,只是在歲月的流逝中那些棺材早早墜地了,僅留下這兩具堅定地懸在這裡。我還發現這兩口棺材其實離山巔並不遠,而且它的右邊還是一個斜坡,我想,古僰人在放置棺材時是不是通過這個斜坡把棺材運到山頂,然後再用繩子把棺材吊到事先放好的木樁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