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傅晨東把車開在路上,車窗開着,涼涼的風從四面八方涌進來。
趙勝楠坐在副駕駛室,眼睛飄向窗外。
漸漸地,她便覺得路況不對:“傅總,這條不是回家的路啊。”
他的眼睛仍然緊盯着前方:“帶你出去兜兜風。”
“兜風?可是小包子還在家裡啊。”她說。
“家裡有人照顧她。”
“可是……我一個秘書陪老闆兜風似乎不合適吧?”她問。
他仍然沒有把車停下來的意思,一直把車開到一間地處偏僻的小餐廳,他這才把車停下來:“那如果是來應酬呢?總該合適了吧?”
趙勝楠只能跟着他進去。
他今晚確實是來應酬的,有一個c市的戰友,曾經一個部隊的,輾轉聯繫到傅晨東。
那個戰友叫陸峰。
在部隊裡培養的感情總是比外面的深厚,即使多年沒見,陸峰和傅晨見面時也忍不住相擁片刻才放手。
陸峰看到趙勝楠,不由地問:“這是嫂子?”
趙勝楠連忙說:“不是,只是秘書。”
傅晨東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勝楠一眼,隨後說:“不是要喝酒嗎?等會有人替我把車開回去。”
趙勝楠若有所思,心想怪不得戰友聚會也把她叫來,原來是有目的的。
傅晨東和陸峰一聊就聊開了。
“記得咱班長嗎?聽說兩年前被派到海外了,一直沒回過家,也不知是生是死。”
“咱隊裡以前那個張中華,升了連長了,一年才休一次假,一次五天……還有陳淼,直接去了中南海……”
陸峰說:“大家都混得不錯,尤其是你啊,想不到你從商了,還把生意做得這麼大,現在想來,能進特種部隊的都不是一般人,吃得各種苦,尤其不怕死,看到目標。一咬牙,上!”
趙勝楠本來不想聽兩個大男人嘮嗑的,她只顧着喝茶吃菜,畢竟沒吃晚餐,順便以秘書的身份給他們倒酒。
但現在她聽着聽着,竟也來了興趣,一不小心把酒灑了出來,她連忙說不好意思。
傅晨東說:“你坐着吃菜吧,不用替我們倒酒了。”
“好!”正合她意。
陸峰喝了一口酒,然後跟趙勝楠說:“你能跟到阿東這樣的老闆還真是你的福氣,他以前腿部受了傷才復員的,知道他當時爲什麼受傷嗎?”
傅晨東說:“就別說了吧。”
趙勝楠卻說:“我想知道。”
陸峰興奮地說:“算了,既然阿東不想說,那我就不說了吧,只可惜我們隊裡的工作是要保密的,要是報導出來,不知多少人崇拜我們,都是奮戰在前線保家衛國的人啊。”
趙勝楠不禁笑了笑。
若是這樣,那傅晨東不應該是壞人才對。
兩人男人又繼續聊了起來。
趙勝楠聽了好一會兒這才知道,原來陸峰是c市武警部隊的頭兒。
……
酒過三巡,傅晨東還真有些醉意了。
陸峰的司機過來接他,而傅晨東則由趙勝楠扶着出去。
他高大而沉重的身體傾向她這邊,趙勝楠扶起來很吃力。
車是她回來的,把車停在樓下之後,她去叫後排的傅晨東,“傅總,到了,醒醒!”
他睡得很沉。
她又拍了拍他的臉:“傅總,醒醒,到家了。”
他的臉動了一動,突然就說了句;“別走。”
別走?
她搖了搖他:“傅總,我們到了,醒醒了。”
終於,傅晨東醒了過來,但走路仍然搖搖晃晃的。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身體儘量往她身上靠,一眼好看的眼睛迷離地看着她,“林……林秘書?”
“傅總,您醉了。”
“沒醉,只是走咱有點晃”
“……”這不是醉了是什麼。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還是把他扶到家裡了。
把他放在沙發上後,他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趙勝楠已經很累了,乾脆從他房間裡拿出一張被子替他蓋在身上,免得他着涼。
隨後她進了衛生間,洗漱一番就進屋睡覺了。
傅晨東看着她房間縫隙的燈光暗了下去,隨後他掀開身上的毯子坐起來,看着這條毯子,他想,算她還有一點點良心。
……
連續幾天,趙勝楠始終一無所獲。
下午,她在屋裡聽竊.聽器的錄音。
辦公樓那邊的會議室也好,傅晨東的辦公室也好,還有他的房間也好,都被她偷偷放了竊.聽器。
先聽辦公室裡。
其實兩人都在一個辦公室裡辦公,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監控之下,現在聽到的無非是工作上的事情,比如有人進辦公室彙報情況,比如他偶爾在辦公室裡打電話,交待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一無所獲。
她又聽了他的房間的錄音。
先是傳來小包子奶聲奶氣的聲音:“阿姨最近都不怎麼理我們了,怎麼辦呀爸爸?”
“乖,阿姨不是不理你,阿姨是忙,過一段時間她就會理你了。”
“爸爸,給我朗誦這首詩。”
“好,”接着傅晨東開始唸了:“關關之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包子問:“什麼意思?你給我解釋解釋?”
“這講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大家都喜歡她。”
“就像……你喜歡我?”
“不是,就像我喜歡林阿姨一樣,”傅晨東一點都不給小包子面子。
趙勝楠一下子把耳麥給摘了。
天哪,太直白了,不怕教壞小孩?
怪不得現在的小孩都早熟呢。
這一段跳過之後,她又繼續聽。
要麼是小包子在屋裡唱歌跳舞,要麼是傅晨東教小包子讀書識字,教她穿衣打扮,教她一些所謂的人生道理。
怎麼聽都覺得傅晨東不像是壞人。
……
第二天,那個“陳總”的短信又來了:林小姐,文件拿到了嗎?
趙勝楠回覆:還沒有,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陳總似乎不高興;林小姐,你的效率有點慢了,請注意效率才行。
她回覆:好的,我會盡快。
那天中午,趁傅晨東去吃飯之後,她又去開了文件櫃。
終於拿到那份稅務方面的文件,她小心翼翼地一張張拍下來,再傳給陳總。
下午,陳總回覆了:林小姐,這些文件不全,不是核心文件,你要拿到核心的文件才行。
趙勝楠看着手中重要文件的鑰匙,她想也許核心的文件應該是傅晨東在保管吧。
她注意到傅晨東辦公桌右手邊的一個保險箱。
那天她特意留意了一下,發現傅晨東確實會把一些特級機密文件放到保險櫃裡。
而那個保險箱的鑰匙在傅晨東身上。
要怎麼才能拿到呢?
……
晚上,趙勝楠特地去陪小包子玩。
小包子見趙勝楠又跟自己玩了,既開心又興奮,不停地纏着她:“阿姨,給我講個故事吧。”
趙勝楠便拿起故事書給小包子講故事:“豌豆公主的故事,從前有一個王子,他一心一意要娶一個真正的公主……”
讀故事的時候。傅晨東進來了一下,還把外套脫下來掛在椅子上。
她突然就看到口袋裡露出的半截鑰匙。
她不敢馬上拿,還是裝模作樣地講着故事。
講完故事,小包子又說要看動畫片,小羊肖恩。
趙勝楠便開了手提電腦給小包子看動畫片。
不一會兒,傅晨東洗完澡出來了,趙勝楠回房間睡覺。
她在牀上尋思着,怎麼樣才能偷到鑰匙呢。
……
那幾天,趙勝楠一直留意傅晨東把鑰匙放在哪裡,還試過請了半天假,回來搜傅晨東的行李。但一無所獲。
在辦公室裡,她也試着搜傅晨東的辦公桌,但她發現傅晨東一直把鑰匙放在身上,幾乎是隨身攜帶。
她想,這男人,真是夠警惕的。
陳總那邊又開始催了,趙勝楠只能說,再多給幾天時間。
有一天,她到家裡,聽到傅晨東正在給小包子講故事:森林裡,小羊,小兔子,小狐狸都想着要老虎的鬍鬚,可是老虎很兇猛啊,他們要怎麼才能拿到老虎的鬍鬚呢?小包子你想一想?
小包子便開始動腦筋了:“要拿到鬍鬚可以有好多種辦法,一種是趁老虎睡着的時候,偷偷拔了,一種是給老虎喝酒,老虎喝醉了,就可以去拔了,還有一種呢……”
小包子說:“派一個美人偷偷取。”
傅晨東放下書:“是不是小明媽媽給你講過這個故事?”
“是的,好早就講過了,嘻嘻,”小包子笑了起來,隨後問:“爸爸,什麼是美人計?”
“美人計就是……”傅晨東在心裡罵黎小明,什麼不教偏教這種,他又不告訴小包子,美人有時候會害自己。
“美人計就是,一個人不能只看重外表,要看內心,有時候長得好看的,不一定是好人,長得不好看,也不一定是壞人。”
“哦,”小包子又被成功地忽悠到了。
趙勝楠若有所思。
……
而下手的機會也終於來了。
那天傅晨東有應酬,應酬到一半的時候,他打電話給她,讓她過去接應一下,說喝了酒要開車。
趙勝楠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很快就過去了。
期間有下屬替擋酒的機會,但趙勝楠就是在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說自己不勝酒力,傅晨東倒是喝了很多酒。
等趙勝楠把醉醺醺的傅晨東扶回去的時候。她特地接觸了一下她的口袋,裡面有硬邦邦的東西,應該就是鑰匙了。
她剛想趁機拿,傅晨東卻突然趔趄了一下,她也跟着趔趄了一下,沒成功。
到了門口,她倒出鑰匙開門,傅晨東整個人倚靠在她身上。、
她又想去拿鑰匙,可一碰到他,他就警惕地躲了一下,還趁機把她抱住了。
她只得把他推開。
像上一次醉酒一樣。她把他放在沙發上。
他翻了個身,就睡了過去,正好壓着壓着鑰匙。
她有些氣,輕輕地叫了一聲:“傅總?”
傅晨東翻了個身,但人還是睡着。
機會來了!她輕輕地把手伸到他的衣服裡面……
然而,手還沒碰到鑰匙,她就突然被他抓住了,他還一個用力把她拉了上來,趙勝楠沒有防備,一下子就壓到了他身上。
“傅總?”她喚了一聲,發現他並沒有醒來,卻一直緊緊地把她抱着,兩人的身體緊緊地接觸到一起,他只是把她抱着,一下子又一動不動了。
她動了動他,可是不動還好,一動他便有了反應,他又挪了挪身體,把她壓在身下的,隨後吻上了她。
她驀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那句“美人計”。
而他的吻又是像狂風暴雨一樣的,她的手腳都被他緊緊地壓住了,幾平動彈不得。
酒後亂性?
她繼續掙扎着,可他卻不顧她的掙扎,反而是越吻越往下,呼吸也漸漸粗重起來。
直到他騰出一隻手去解她的衣服,她纔有了掙脫的機會,她伸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又是一巴掌。
他漸漸地張開眼睛,紅着眼睛看着現在的情景。
朦朧的燈光下,她的表情既委屈又生氣:“傅總,您是想趁機強.暴我嗎?”
“對不起,”他似乎漸漸清醒過來了:“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愛的女人要害我,所以才一時衝動起來。”
他突然看着她:“可是,我愛的女人不就是你嗎?”
“……”她怔了怔,隨後說:“傅總,您別多想了,我有什麼值得你愛的,我脾氣差,性格衝動,也不是賢妻良母,您愛別人好過愛我。”
她從他身上爬起來。
不一會兒,他也跟着起來了。扶了扶額,再把外套脫在沙發上,然後說:“頭有點暈,我先去洗個澡。”
趙勝楠看着那件外套。
鑰匙的另一端又露出來了。
她坐在客廳沒動,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慢慢進了衛生間。
趙勝楠仍然守在那件外套身邊。
拿,還是不拿?
她的耳邊,一會兒響起小包子聲音:“阿姨,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一會是傅晨東的聲音:“我愛的女人不就是你嗎?”
心裡彷彿在兩個自己一直在打架。
這個案子,是她接到的,最猶豫不決的案子。
可是,最終,她還是拿起了那件外套,外套上還帶着他的體溫和味道,是一種淡淡菸草的味道。
她把手伸進口袋裡,拿到了鑰匙。
把外套放回原處,她回了自己的房間,簡單收拾了一番後,她去了傅晨東的房間。
小包子仍在睡着,睡得十分香甜。
而衛生間裡,嘩啦啦的水聲仍然在響着。
之後,她逃出了那個小房子。
門關後不久,衛生間的門也開了。
傅晨東站在門口,看着那扇緊緊關着的門,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以爲她下不去手的,沒想到……
……
趙勝楠打的到了百花園的辦公室。
已經是深夜了,有保安在職守,但保安認得她,她說回來拿份文件,傅總急需的。
保安沒有一點懷疑就讓她上了樓。
打開傅晨東辦公室的門,她開了一盞小燈。
這種時候不適合開大燈,畢竟乾的是偷偷摸摸的事情。
保險箱很快打開了,她翻了翻,卻突然驚呆了一瞬間。
因爲上層有一個文件夾,她打開來,看到的全是自己的照片。有草地上坐着的,有在家裡給小包子講故事的,從角度上來看,這些都是偷拍的照片,但卻是偷拍的照片,就越顯得自然真實。
跟小包子講故事的時候,她嘴角帶笑,顯然是很沉溺在其中的。
還有做飯的照片……因爲是給小包子做的,所以她特別認真仔細。
甚至她和傅晨東的合照,雖然只是換角度,感覺像合照,但誰說照片上的兩人不搭配呢?
那一刻,她的心有些疼。
傅晨東……他是真的認真在追她。
這時,陳總的短信又來了: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你還沒有拿到文件嗎?
她回:今晚就可以找你,你在我們上次去的那家咖啡館等我吧。
把那些照片放回保險櫃裡,她又翻了下層的保險櫃。
那裡放着的正是公司的各種財務報表,所有的數據都在上面了,供應商的單價,工人的單價,細到每一塊磚,有厚厚的一沓。還有一些招標的文件等等。
她只拿了那些財務的文件,便匆匆地出了辦公室。
她是這樣想的:如果這些數據沒有問題,那就是泄露了一些商業機秘而已,如果真的有問題,那傅晨東就是罪有應得。
可是走到辦公室後,趙勝楠又看了一眼懷裡的資料。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草率。
陳總他究竟是什麼人?
他背後的人是誰?
這只是簡單的商業犯罪嗎?
她寧可相信認識幾天的陳總,也不相信正在追求她的傅晨東嗎?
陳總的電話來了:“我已經到咖啡館了,你什麼時候到?”
她笑了笑:“文件我是拿到了,可是……我希望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還要什麼時間?”陳總問。
“我想先查傅晨東的爲人,我得先把報表上的數據研究透了,確定這些數據不合法我纔會把文件交給你。”
“林小姐你……你不敬業了,知道嗎?你這是忽悠客戶,我可以去你的單位告你的,如果你想加價錢也可以跟我直接說,要多少隨便你開。”
趙勝楠說:“對不起,你去告我的話,我也沒辦法,我不是要加錢,而是要一個真相。”
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回走。
不能再回傅晨東那裡了,他一定知道自己偷了鑰匙,這回一次恨死她了吧?
行李都被她放在一家酒店裡了,所以她打算先回酒店。
在酒店門前的路口下了出租車。
正要往裡面走。冷不防,一輛失去控制的車突然朝她撞了過來,瞬時,手裡的文件四散,像漫天的雪花……
傅晨東在家裡開了電腦。
顯示器上是幾幅監控的畫面。
辦公樓前,她和保安寒暄了幾句,隨後她進去了。
辦公室裡,儘量她沒有開大燈,但他仍然能看到她已經打開了保險箱。
儘管他事先在上面放了她的照片,她也一張張地看了,她有一瞬間的觸動。後來她拿出手機,很快就把照片放了回去,接着拿出下面的資料。
那一刻,他突然心如刀割。
做了這麼多,還是一點都溫暖不到她的心,究竟自己要怎麼做才行?
他繼續看着監控,畫面裡她已經走了出去。
來時那輛出租車還在大門口外面等她。
她一直看着那輛出租車消失在視野。
這一次之後,她就不會再回來了吧?
關了電腦沒多久,他的手機就響了:“您好,我這裡是第三人民醫院,我這裡有位車祝受傷的女孩……”
他抱起小包子就走。
……
在醫院門口,保姆也到了,傅晨東把小包子交給保姆,正要往病房裡趕,卻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傅晨東!”
他轉身過,夜幕下,她的頭上扎着繃帶,一張臉白如紙色。
而她的眼神,卻是說不出的複雜,憎恨,生氣,委屈,什麼都有……
她叫他……傅晨東?
他慢慢地朝她走過去,到了她面前,他語氣溫柔地問:“傷得怎麼樣?怎麼傷的?撞你的人呢?”
“不用你管!”她眼睛裡分明有淚水,卻是一動不動地瞪着他。
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問:“阿楠,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鑰匙是你故意讓我偷的,對不對?”
他點頭:“對!”
“從我應聘你的秘書起,你就知道了我的目的?”
“對,”他依然點頭。
“那你知道我接的是誰的生意?”
“恆遠的一個競爭對手,c市的龍頭企業:君豪國際。”
“你保險櫃裡的文件都是真實的資料?”
“全是真實的。”
“你就沒想過假如我真的把文件給了那人,會對你公司造成什麼傷害?”
他深吸了一口氣:“阿楠,我欠你的,如果你覺得這樣做舒服,我可以忽略這些傷害,更何況,我的文件是合法的。”
“啪”的一聲響,他再一次被扇了一巴掌。
“傅晨東,你不要以爲自己有多偉大,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恨你,恨死你了!”
說完,她轉身就跑。
傅晨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可他知道。她一定會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