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勞斯萊斯就停在福利院的小操場上,修長的車身被打磨得十分光亮,閃耀着獨特的光芒,福利院的小孩子們哪裡見過這麼豪華的車子,一個個全圍了過來,探首探腦。只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下車來,他恭敬地拉開了後車門,一位嚴肅的老人便跨步下來,他拄着一根紫檀木的龍頭柺杖,不怒而威,架勢十足。
這時,院長已經出來了,笑臉相迎:“陸老先生,您來了。快這邊請!”
陸正耀頷首,開口問道,“我孫子呢?”
院長立刻回過頭,對身邊的某個小朋友說,“心心,快叫陸子沂來辦公室。”
“好的。”小女孩點頭,一溜煙地跑了。
沒多時,那名小女孩就帶着陸子沂來辦公室了,院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藹地說:“子沂,這個人就是你爺爺,他來接你回家了。”
“爺爺?”陸子沂疑惑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蹲下身來,拿手摸了摸男孩的額頭,啞聲說:“子沂,你受苦了,爺爺來接你回家了。”
“回家?”他臉上閃過一絲哀傷,“我不是沒有家了嗎?”陸子沂還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孤兒院的,一場車禍奪取了他母親的生命,他就徹徹底底淪爲了孤兒。打從有記憶以來,他都以自己是個沒有爸爸的小孩,哪知突然會多出一個爺爺出來?
聞言,陸正耀不由唏噓,將孫子摟得更緊了,安撫道:“乖孫子,別怕,以後有爺爺在一天,絕對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了!”
陸子沂僵着身子,抱着他的這個人應該是他的親人,可他卻衍生不出熟悉之感。他詢問道:“你是我爺爺,那我爸爸呢?”
“你爸爸他……他……”想到愛子,老人不禁悲從中來。
西裝男子立刻掏出手帕爲老人擦拭眼角的淚花,安慰着,“老爺,少爺已經走了,請您節哀順變!現在我們找到小少爺了,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
“對對對,應該開心的……”老人喃喃着。
原來,陸子沂是陸氏唯一的嫡子陸澤明在外面的私生
子,陸家原本是不願承認這個孩子的,可現在陸澤明因爲飛機事故而去世,而陸太太膝下只有一個女兒,陸老爺子自然惦記起這個流落在外的孫子。在多方查詢之下,很快找到了這家福利院,試圖帶孫子認祖歸宗。
福利院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要離開的,他們要面對新的家人,新的生活,毫無意外,陸子沂必須得跟陸老爺子走。臨走之前,他頻頻回頭,企圖在衆多圍觀的小朋友中找尋那抹小小的身影,不過,他看了很久,也沒有看見那個小丫頭。
陸子沂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祈求道:“爺爺,可以再等一會兒嗎?”
“你大媽跟伊妮都在家裡等着你,我們不能回去太遲了。”陸正耀正色道。
他低下頭,輕嗯了一聲。
於是,陸正耀牽着孫子一起步入了車子,他們一同坐在後車廂內,車子緩緩地啓動,陸子沂最後一次回頭,這一次,他終於看見了顧靚靚的身影。她正費力地追車子跑,小臉蛋紅撲撲的,嘴巴一張一合,正喊着什麼。他馬上開口,“爺爺,快停車!”
“怎麼了?”陸正耀疑惑地問。
“我要跟那個小女孩告別!”他指着不遠處的顧靚靚說道。
陸正耀也跟着回頭,自然也看見了奔跑中的顧靚靚,於是頷首,示意司機停車。
陸子沂推開車門,快速地奔下車向顧靚靚跑去。而顧靚靚則一邊跑一邊哭,“瓶子哥哥,瓶子哥哥……你不要靚靚了嗎?……瓶子哥哥,靚靚會乖乖的,你別不要我啊……”
他跑到她跟前,迅速地摘下脖子上的那根紅繩,把玉佩塞入她那小小的掌心,囑咐着,“靚靚,你等我。我一定會來接你的!”
“真的嗎?”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還夾着淚珠兒。
陸子沂鄭重地點頭,“我把玉佩都交給你了,肯定是真的。”
顧靚靚握緊了那帶着他身體餘溫的玉佩,然後用力地點點頭。她知道陸子沂有多寶貝這塊玉佩,平時她要是摸一下,都會遭受他的白眼。所以,他不會不要這塊玉佩的,也不會不
要她的。
“靚靚,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小丫頭吸了吸鼻子,聲音還帶着濃郁的哭腔,“瓶子哥哥,你一定要來接我!”
“靚靚,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他們認識以來,這是他講得最多話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那個溫暖的午後,陸子沂趴在後車廂的沙發椅上,頻頻向車後面揮手,而那個八歲的小女孩,則邊哭邊跟着車子在跑。她斷斷續續地喊道,“瓶子哥哥,瓶子哥哥,我等你啊……”
陸子沂不曉得那條路有多長,他只記得在那個林蔭道之上,一個穿着紅格子連衣裙,腳下着蝴蝶結小紅鞋的女孩追着車子跑的情景。他不記得她究竟跑了多久,只瞧見那抹嬌小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視線的盡頭。然而,這個畫面卻在他的腦海裡定格,永生再也揮之不去。
十三歲的陸子沂記住了一個叫顧靚靚的小天使,自此,再也難以忘記。
“靚靚,等我,你一定要等我……”躺在鋪上之人大喊了一句,隨之便從夢中驚醒了過來。陸子沂發現自己身處臥室內,入目的是一片漆黑之色。熟悉的環境令他冷靜了下來,原來自己又做夢了,這些年,那個紅色的小身影一直烙印在他的腦海裡,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掀開被子,光着腳丫踩在光滑的實木地板上,隨後,他拉開了厚大的窗簾,溫暖的陽光傾瀉進來,因爲有些刺眼,他閉上了眼。待眼睛和緩了一些,他才重新睜開,隨手從玻璃臺几上拿了煙盒,抽了一根菸出來。
長長的淡煙銜入嘴脣之間,用火柴點燃,他深深地抽了一口,再吐出一個淡淡的菸圈。孤兒院的事情彷彿如昨昔,一轉眼,他已經在這棟半山別墅裡住了整整十五年。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顧靚靚了,他也有努力去找過她,可是她彷彿就從人間蒸發了一般,了無音信。
煙霧將他的臉襯托得迷幻了起來,他輕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靚靚,你過得好嗎?
你知道嗎?
其實,瓶子哥哥很想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