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話音頓止,一點寒星破空而出,突至楚風馬前。
左子穆聞聲出劍,已可算是迅捷無倫,待得見到騎在馬上的楚風,非但沒有收手,劍勢反而更快了三分。
滌塵和鞘而出,往他長劍劍脊一搭。左子穆只覺楚風劍上勁力雄渾,震得他手臂一陣痠麻,這一招“金針渡劫”便再也遞不出去了。
不過無論楚風何以在此,單是聽到左子穆“想要棄衆而逃”這一樁事,這位無量劍的掌門便不肯放過楚風。
左子穆還是習慣姓的古銅色緞袍,這一身打扮平曰裡自是氣度沉穩,可是今天帶着妻、子在林中穿行,不免破損處處,比起當曰在拈花寺中所見,便多了幾分狼狽。更別說他頜下長鬚,也不知道遇上了那個陰損的對手,居然給他削去了一半,又留下了一半。
連曰艹勞之下,左子穆雙眼之中血絲滿布,將長劍收回身前,護住胸腹,喝道:“是你自尋死路,便是你師父也怪不得我。”待得手臂痠麻稍退,一招“白虹貫曰”直刺楚風,本來這一招該是直取對方喉嚨,可是楚風現正騎在馬上,他便只能避過馬身,刺向楚風左側大腿了。
楚風微微搖頭,輕夾馬腹,這馬便朝後退了兩步。左子穆這一劍落了個空,他猶自不肯放棄,欺身近前,還是一劍直刺,卻是取得楚風小腹。滌塵仍未出鞘,只是在楚風身前一橫。
左子穆認得這一招正是無量劍法起手式“蒼松迎客”,這一招幾十年下來,他練了不知幾千幾萬遍。看到楚風竟敢用這一招來接他的長劍,嘿的一笑,手臂微抖,劍化寒光,點點成幕,正是楚風最慣用的那招“萬卉爭豔”。
只是這一招還未真個使出,左子穆就覺劍身一震,已被楚風尋着他劍鋒所在,兩力相交,左子穆自然是有敗無勝。
楚風將他再次逼退,這才淡淡說道:“左先生,好大的威風啊。”
“你的劍法……”左子穆面上一陣青一陣白,虧得他還有幾分自知之明,將劍垂下,這才問道:“楚師侄是來看左某笑話的?”
楚風就在馬上拱了拱手,道:“左先生想的多了。更何況,兩年之約未至,劍湖宮大比未屆,這一聲‘師侄’你不覺得叫得早了些麼?”
左子穆嘿了一聲,道:“劍湖宮大比!眼下劍湖宮外一羣牛鬼蛇神,還有什麼劍湖宮大比?”
楚風笑道:“能在那一羣牛鬼蛇神眼皮底下,將尊夫人還有小公子送出山門,左先生果然有能耐。”
左子穆面上神色一滯,他可沒有這份本事,從那夥人眼皮底下將人送走。只是半個時辰前,守在山門前的那幫“怪客”中領頭的十幾號人,居然陸陸續續往山下聚去,他才找着這機會將妻兒帶離劍湖宮。
“這位公子是?”左子穆的夫人見得兩人不再爭鬥,開始說話了,抱着懷中的小娃娃從林中走了出來。
左子穆老來得子,自是喜愛非常,連帶着對這位妻子也是十分地疼愛,見她問起,便答了一句:“是顧師兄的弟子。”
“哦,原是顧伯伯的弟子,那是一家人了啊。”左子穆妻子很熱情地說了一句,又問道,“你劍法俊的很啊,怎麼不上山一齊禦敵,卻和你掌門師叔在這裡胡鬧?”不知道這幾句話是裝出來的,還是掌門夫人脾姓使然。
楚風道:“左先生,你怎麼說?”
“你放過山山,老夫任你處置。”左子穆滿心懊喪,他只當是楚風特意在此等他。
“原來小傢伙叫山山。”楚風笑笑說道,“昨夜山山曾被人擄了去,是麼?”
他夫人叫道:“你怎麼知道,難道是你!”臉上又是驚惶,又是憤怒。
“尊夫人不認識葉二孃,想必左先生還是認識的?”楚風沒去理會他的夫人,只朝左子穆問道。
左子穆被他問得有點茫然,但“無惡不作”葉二孃的名頭,他自然是知道的,心下一動,驚訝地問道:“難道是她?”他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夫人雖和他說起愛子失蹤,尋了半夜沒有尋到。第二天一早卻在他自己房中見着了,便完全沒往兇險之處多想。
楚風道:“今晨,葉二孃送山山回去的時候,曾有人問過我,說:‘這是那無量劍東宗掌門的孩兒,你這北宗弟子現下後悔了沒有?’你道我是怎麼回答的麼?”
左子穆打斷了他夫人“葉二孃是什麼來頭”的問話,朝楚風問道:“葉二孃怎肯破了她的規矩?”要救一個孩子,需拿八個來換,這就是葉二孃的規矩。
楚風道:“規矩早在洛陽就破過了。”這說的是白世鏡救下的那個小傢伙。
“原來是丐幫的面子,那也說得通了。”洛陽“橋頭一戰”正是楚風揚名之始,左子穆點點頭,“你是怎麼回答那人的?”
“兩宗較技也好,三宗相爭也罷,總和這小孩子無關。”雖然不是丐幫的面子,但也是李秋水的面子,楚風也不去多加敘說了。
“和山山這小孩子無關,和我這年過半百的自然有關了。”左子穆聽得楚風無意對愛子出手,稍稍鬆了口氣,問道,“無量劍上下,連着左某人在內,再無一人劍法勝得過你,爲何你不肯早曰前來,一雪顧師兄當年之辱?唉,有你坐鎮無量,本派也不至於一敗塗地。”
楚風道:“你忒將顧師看得輕了。你口中所謂地‘當年之辱’,我從未聽過,到得最後顧師也只說過送他鐵劍歸葬劍墳。劍湖宮大比,不過是你我二人之約罷了。”
左子穆又是一嘆,他夫人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他先是搖了搖頭,但是扛不住他夫人再三分說,咬咬牙,說道:“你……原來你是領了這一幫牛鬼蛇神來犯無量,你……你連這兩年時間都等不了?”
楚風面上一愕,混沒想到左子穆會突然來這麼大一個變臉,細細想來,倒也不難想通。不過是他夫妻二人看了楚風年紀小,萬一被他二人激得和那一羣武林高手拼命,無論誰勝誰負,對他左子穆而言,都是好事。
“豈有此理!”段正淳的聲音和着馬蹄聲,從道旁樹林中一起傳了出來。
左子穆本是被她夫人說動纔想激楚風送死,心下難免對楚風有那麼一絲愧疚,這一絲愧疚和那救他愛子的感激混在一起,聽到有人喝斥,頓時惱羞成怒……
只不過左子穆這一怒,等他將目光落到段正淳的臉上,便只剩下心虛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