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聽香水榭將至,辰光已晚,遠遠就能瞧見小島上的燈光,照亮了天空一角。
這道極爲自負的聲音,越過太湖之水,傳入兩條小船上的四人耳中。
阿碧在船艙中,聽得不是很真切,探出頭來,問道:“四哥,是包三哥麼?”問的自然是風波惡,那位三哥就是天下最愛擡槓的包不同了。
風波惡道:“看來三哥比我們到得早些了,有他在,阿朱姑娘定是安安康康的。”阿碧喜道:“那就好,那就好。楚公子,你還好麼,累着了沒有?”風波惡不滿道:“碧姑娘怎麼不問我,單單問楚風那小子,我這船上可是坐了三個人呢。”楚風甩了甩手,道:“還好還好,不過風四先生這番話似是另有所指啊。”一開始不知如何用力,還真有些酸了,等到走了三成路途,後半段倒輕鬆了,楚風此刻可算是神滿意足。
阿碧本來還待安慰風波惡兩句,聽了楚風的話,稍一愣神,會過意來,嗔道:“四哥你壞死了。楚公子,你也不是好人。”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就已到了水榭一側的碼頭了,碼頭內已經泊了幾條小船。早有僕人迎在碼頭,看了風波惡,大聲道:“風四爺,您老也來了。包三爺前腳纔到。”說完又看到了阿碧和王語嫣,“啊喲,表姑娘也到了,真是……”“稀客”二字還未出口,被阿碧脆生生地一句“你光見過四哥,就沒見到我麼?”給攔了回去。
那人和阿碧說話,就放鬆多了,笑着道:“說哪兒的話呢,阿朱姑娘吩咐了,阿碧姑娘就當這兒是自己的家。小的們也不敢拿您當客人啊。”原來阿朱雖是慕容公子的使婢,但在聽香水榭卻是主人,另有婢女、廚子、船伕、花匠等服侍,阿碧在那琴韻小築也是一般。
最後見了楚風上岸,這人只是抱了抱拳,接過他手中纜繩,將小船縛住。
那僕人朝阿碧問道:“阿碧姑娘,要小的引路麼?”
阿碧搖搖頭,道:“你忙別的去吧。”等那人走開後,阿碧才朝楚風三人說道,“楚公子,表姑娘,四哥我們也過去吧。”這三個稱呼卻是誰情分生疏些,就放在前頭了。
楚風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位“表姑娘”,在那琴韻小築之側的蓮池中,好像是風波惡一句話得罪了她,就一直沒有露面。一路上阿碧在艙中和她小聲說話,楚風自也不可能運上內力,去偷聽兩個姑娘家聊天。
風雨將至,碼頭上的燈籠搖晃不定,在王語嫣的身上撂下幾許陰影。楚風看了一眼,這位王姑娘一身淡黃衣衫,襯着阿碧的那身喪服,再看看風波惡身上的白袍,瞧着確實有些古怪。
正巧楚風看她時,王語嫣也好奇地看往楚風,不過兩人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楚風費了點功夫纔將那從腦海深處冒出來的《北冥神功》壓了下去,就聽見那水榭中又有聲音傳來。“原來是包三先生,閣下威名遠揚,老夫在蜀中,也是有所耳聞的。”楚風聽得這聲音,認了出來,是那個想要買黑玫瑰的“孟師叔”。
方纔聽到的那道極爲自負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道:“非也非也,我有什麼英名?江湖上臭名倒是有的。人人都知我包不同一生惹事生非,出口傷人。”
阿碧聽見,笑着說道:“看三哥還有興致和人吵架,應該是真的沒事了。”
風波惡在一邊應道:“就是就是。”
阿碧看了看他,道:“要是風四哥你先到了,指定已經和人動起手來了。”
風波惡顯然對自己“好戰”二字頗爲自賞,聽到阿碧的話,精神一振,道:“那是自然,有架不打,那活着還有什麼勁兒!”說着腳下快了三分,把楚風三人落下,自顧自地說道“我先過去了,說不準,今天還能撈得一場架打。”
風波惡當先趕去,阿碧朝楚風問道:“風四哥也找着你打架了麼?他這人就好打架,人其實挺好的。”
楚風很誠懇地說道:“風四先生爲人着實不錯,勝得光明,敗得……”
“敗得磊落。”阿碧接了下去,道,“你和公子爺對四哥倒是一般看法。”
“楚某榮幸之至。”楚風順着她的話說了一句,身側兩位姑娘笑靨如花。
三人往前走了幾步,楚風就看到那邊足有八九間房屋,其中兩座是樓房,剛纔看到的亮光就是從這些窗戶中映出來的。風波惡想是已經趕到了水榭之中,大聲道:“三哥,遲些再和你說話,有架打麼?”楚風三人聽了,同是一笑,加快了腳步,往那水榭趕去。道旁有些茉莉花,在這夜中,自有芬芳幽遠。
那屋中孟師叔見了風波惡,問道:“未知這位如何稱呼?”
“問這些做什麼,那個手頭厲害的,出來和老子打上一架!”
殊不知這一句邀戰,那孟師叔已經知道了他是誰,抱抱拳道:“原來是‘江南一陣風’風四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風波惡訝道“是麼”,不過這位只要有架可打,對手認不認識他倒是不重要了,放聲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誰來誰來?”
“非也非也……”孟師叔還沒說話,包不同已經將話頭搶了過去。
“老夫又有何事招惹上包三先生了?”
“非也非也……你沒有惹上我,更沒招着我。只是那‘名不虛傳’四字,簡直是荒謬之至,可笑已極!”單憑這包不同幾句陰陽怪氣的話,楚風已經能想象到他對面的孟師叔,是個什麼表情了。
“‘名不虛傳’四字,古老相傳,又有什麼不對的?就說包三先生‘好辯’之名,風四先生‘好戰’之名,世人皆知,可有什麼不對之處?”孟師叔也有些火氣了。
“非也非也。”包不同大笑三聲,似在笑這孟師叔連錯都不知道錯在哪裡,笑完才接着說道,“‘名不虛傳’四字當然沒什麼不對,我包不同的名聲也沒什麼可傳的。但是這‘名不虛傳’四字,從你的口中說出來,那就是可笑至極了。”
“包三先生此話怎講?”孟師叔此話說得一字一頓,就好像包不同一句話說得不對,就要馬上出手一般。
“世聞青城派甲於蜀中,乃是蜀中第一大派。”包不同居然說出這麼兩句話來,不但那孟師叔一愣,楚風身旁的兩位姑娘也是驚訝地互相望了望。
楚風知道這位包三先生的話肯定沒有說完,倒是沒驚着,只是想着:“青城派這會兒還是練什麼“雷公轟”這兵器小巧玲瓏直可置於袖中,怪不得早上看到那幾個白袍人明顯身負武功,卻見不到他們的兵刃。”
果然那包三先生不負“盛名”,楚風思慮未畢,他那聲調一轉,高聲道:“要披麻戴孝,回去給你們號稱‘蜀中第一’的司馬衛去就是了,跑來我妹子的地方鬧騰什麼?”這司馬衛乃是青城派的掌門,算起來“孟師叔”該要喊這司馬掌門一聲“師哥”了。
包不同此話一出,那孟師叔強忍半晌的怒氣再也壓抑不住,朝身後的那個中年人看了一眼,見他也是一般氣憤,道:“姑蘇慕容,果然是‘氣度非凡’,姓孟的請教了!”說着,自袖中取出一錐一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