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與人僕轉身離去。夜裡,兩人在山間簡單休憩了一晚。第二日清晨,沿原路返回汴梁。他二人來時行色匆匆,去時分外悠閒,走了兩三日路,纔回到汴梁城外。
人僕道:“老夫要進城聽聽風聲,你要回家找你那小媳婦,就自己回去吧。”玄空哼了一聲,道:“聽什麼風聲?人僕道:“當然是鐵佛爺重現江湖的風聲。”
玄空笑了笑,道:“前輩未免太過心急了,此事沒那麼快傳開。”人僕道:“九江盟分舵也是要去的,總之是要進城一趟。”
玄空點點頭,道:“前輩若要打探消息,大可以去城中金鳳樓,那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人僕忽覺有些耳熟,問道:“那是什麼地方?我曾不止一次聽過。”
玄空正色道:“金鳳樓可不簡單,許多來路不明的東西、隱秘的消息都在哪裡流通。我曾懷疑幕後的主人就是魑魃二鬼。”
人僕臉色變得凝重,說道:“哦?聽你一說,這地方倒非去不可了。你領我去。”玄空答應道:“好!”兩人一拍即合,重新換了一身衣服,又稍做易容,行入城中。
金鳳樓正處於市井繁華之地,門庭若市,江湖中人往來熙熙、絡繹不絕。兩人停在不遠處駐步,玄空乾笑一聲,道:“我這模樣太容易辨識,就不和你進去了。”
人僕點頭道:“如此也好!”大步走進金鳳樓中。
他一入門,便見大堂內如尋常酒樓一般,匯聚數十位江湖豪客,三五成羣分坐了七八個圓桌,有些愁眉苦臉,有些喜笑顏開,高談闊論,喧譁嘈雜。
一個小二立刻迎上前來,笑臉道:“我見客官氣度不凡,必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我金鳳樓專門接待武林中人,茶水皆免費,有何需求便吩咐給小人。”
人僕瞧他一眼,見此人相貌很是不起眼,可一雙眼睛炯炯放光,太陽穴略微突起,竟有內功在身。言道:“小二哥好眼光啊,老夫極少在江湖上走動,這剛一進門就被你看出了底細。”
小二將人僕請到一處,笑言道:“小人就是幹這個的,豈能看走了眼?您先稍等,茶水隨後便到。”說完退到後堂。
人僕獨坐在一旁,暗自凝神運功,周圍人的說話聲登時變得清晰起來。
只聽身後有人嘆道:“嘖嘖,這世道太亂了!”另一人道:“別犯愁了,那些事我們也管不了。”第一人道:“我就是想不通,堂堂武林泰斗少林寺怎麼一夜之間就被滅了?天理何在?”另一人道:“誰知廖恩那狗賊怎麼想的,不去攻打禁軍,偏偏和少林派爲難。不過我聽說少林派也有人逃出來了。說出來誰都不敢信,危難之際,出手救援的竟然是黑教的人!”第一人道:“這事我也聽說了,而且據說廖恩的人正在四處尋找黑教的老巢……”
人僕尋聲望去,見說話的正是兩個中年劍客。兩人身旁不遠處,另有一小二侍立在側,但見那小二的耳垂微微顫動,似乎再也偷聽。
人僕頓時明白:“這金鳳樓打的一手好算盤,只需給這些江湖武人供些酒水,任他們胡吹亂侃,許多消息便到手了。”
沒過多久,小二端着酒水茶飲、果脯蜜餞送了上來,言道:“客官請用!稍時我店掌櫃的要親自來拜會。”人僕與他客氣一句,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袖袍中一顆黃豆大小的驗毒丸滾進茶杯之內,見茶水無異狀,才飲了一口。
又過一會兒,由後堂走過來一箇中年男子,穿金戴玉,一張國字臉,神態威武,相貌十分氣派。人僕心道:“這必是那掌櫃的!”暗自提防起來。
那人拱了拱手,道:“鄙人姓趙,是金鳳樓的掌櫃。雖是商賈,最喜結交江湖豪士,見前輩高人在此,特來拜會!”人僕也拱手道:“不敢當,掌櫃的無須多禮!”
趙掌櫃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壺,道:“當今世道流行點茶法,而我這茶是傳統泡法,不知前輩是否習慣?前輩大駕來此,若是招待不週,還請見諒。”
人僕道:“點茶法味感濃郁,可茶沫與茶水渾濁不清,口感一般。反而不如傳統泡茶法,茶葉、茶水涇渭分明。”
他二人討論的點茶法,是一種特殊的泡茶方式,始於唐,興於宋。是將茶研磨成粉末,置茶盞中,以沸水點衝。先注少量沸水調製成糊,繼而注湯,同時以茶筅攪拌。
趙掌櫃笑道:“前輩見解果然高明!”說話間,他已坐在人僕的對面。
人僕道:“老夫聽聞金鳳樓專門做江湖上的生意,就特地來瞧瞧。”趙掌櫃呵呵一笑,道:“前輩是來對了地方。江湖上大大小小的消息,見不得光的寶貝,在我金鳳樓全都能交易。前輩若是興趣,可與我上樓一敘。”隨後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人僕道:“甚好!”
兩人步入二樓,只見這裡與樓下迥然不同,行廊中掛了不少古人字畫,器皿花卉、文房玩物陳列有致,頗爲清靜風雅。兩人進入一間屋閣,相對而坐。趙掌櫃道:“實不相瞞,鄙人在汴梁幹這樣的買賣,算是閱人不少。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漢,十有八九都識得。可是見前輩有些眼生。”
人僕笑道:“老夫不過是一江湖上的舊人,原來隱居於深山老林,近來無事才又走動起來。”趙掌櫃點點頭,道:“難怪如此。”
人僕又道:“近來可有什麼值錢的買賣,老夫想打聽打聽,不知掌櫃的能否透露?”趙掌櫃微笑道:“好說!好說!當今武林最搶手的莫過於玄空的消息!”
人僕心頭一震,臉上不動聲色,微微凝思,道:“我聽說這個玄空不是死了嗎?”趙掌櫃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人死不死無所謂,可他那一身重寶落在何處,當真是讓人惦記。眼下至少有七八條懸賞令,全都以奇珍異寶當做報酬。”
人僕心念轉動,又道:“此人被誰殺的,身上的東西自然就落在誰的手中。不說有傳聞玄空死在薛振鷺的手裡?”心中卻想:“原來這小子身上還有寶貝,枉我與他相處這麼久,竟絲毫沒察覺。”
趙掌櫃眼光一亮,心中頗爲驚詫:“玄空被薛振鷺所殺,鮮有人知,怎麼這老頭竟爾知曉?難道說這消息不脛而走,鬧得人盡皆知了?”當下試探道:“前輩此言當真?”
人僕呵呵一笑,道:“老夫也是道聽途說,不敢確認。”趙掌櫃道:“那可惜了,前輩若能拿出真憑實據,必能收穫不少。不過此事看來也不大可信,懸賞玄空蹤跡的人中正有薛大人在。”
人僕道:“或許是此人故佈疑陣,爲掩人耳目罷了。”趙掌櫃微微皺眉,沉吟道:“那就猶未可知了。”
隨後,趙掌櫃抿了一口茶水,又說了好幾件稀奇古怪的寶物,有的人僕能說出些來歷,有些也是聞所未聞。兩人想聊的起興,均以爲從對方口中得知不少訊息,忽聽樓下腳步聲噔噔響起。不一會兒,一小二在屏風後探頭招手。趙掌櫃見他神色匆匆,忙對人僕道:“失陪!失陪!”便起身而去。人僕有些好奇,豎耳運功,只覺二人說話聲如細蚊,什麼也聽不清。
過了良久,趙掌櫃搖頭走入,見了人僕,臉上立時現出愧疚之色,言道:“抱歉,讓前輩久等了。”人僕擺了擺手,道:“無妨。”
那趙掌櫃眼珠一轉,道:“剛剛出了一件大事,相信不久就要傳遍江湖,前輩既然在此,不妨先透露給您!”
“哦?那多謝了”人僕道。只聽趙掌櫃道:“當真是多事之秋,當年的邪道名宿鐵佛爺要復出了。”
人僕心中一喜:“果然消息傳出來了!”臉上裝出驚訝的神色,道:“鐵佛爺不是早就死了,怎能復活!我看這消息不一定是真的。”
趙掌櫃道:“也或許是有人冒着鐵佛爺的名頭招搖撞騙,只是雲臺山凝真觀的道士們都一口咬定那就是鐵佛爺本尊。”人僕沒有答話,只聽趙掌櫃又道:“看來江湖上又有好戲可看,鐵佛爺與大俠熊劍唯是死敵,一經復出,兩人必定又要針鋒相對。而且近來還有些人在打聽惡人谷的位置,不知有何圖謀?”
人僕聽到後半句,心頭一凜,問道:“什麼人打聽惡人谷?” 趙掌櫃道:“本樓輕易不敢暴露客官身份,還請恕罪!”
人僕笑道:“呵呵,巧了,老夫就知道惡人谷的位置。” 趙掌櫃問道:“前輩可願意出賣消息?當然,若不願意,我金鳳樓也絕不勉強。”人僕點點頭,道:“那惡人谷估計早就荒廢了,說出來也不打緊。”趙掌櫃眉毛微微翹起,言道:“甚好!由在下從中牽線,明日便可交易。那幾人出手闊綽,相信前輩必定收穫頗豐。”人僕起身告辭。
出了金鳳樓,人僕與玄空匯合。兩人找了間客店住下。晚間說起此事,玄空一臉驚異,臉色變得陰沉,說道:“那幾人找惡人谷,必定不安好心!”
人僕道:“小子,我看你心神不寧,是不是有什麼事又瞞着我?”玄空訕笑兩聲,道:“不敢欺瞞前輩,惡人谷已經被㮺教佔據了。”人僕向他瞪了一眼,彷彿在說:“又是你小子乾的好事吧?”
玄空忙解釋道:“㮺教初來乍到,立足不穩,纔在惡人谷隱藏,等到將來㮺教根基牢固,自當將惡人谷還給前輩。”
人僕冷哼一聲,沒有答話。於他而言,惡人谷並非是什麼風水寶地,卻有他一生最懷念的記憶。想到那裡被㮺教教徒改成僧不僧、俗不俗的模樣,心中總有些不快。他自飲了兩杯酒才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玄空道:“總得先弄清那幾個人是誰,到底想做什麼。”人僕點點頭,道:“好!小子,你記住了,你又欠老夫一個人情。”玄空拱了拱手。
他二人相處時日不長,但也熟知了對方的品性。想到對方重出江湖,都是爲舊時的親友報仇,便認爲彼此都是重情重義之人,因此相互之間也十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