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豪雄垂暮(二)

天地二煞抱着鐵佛爺的屍身大聲痛哭。玄空瞧他二人真情流露,確是有血有肉的漢子,心中對兩人的看法大有改觀,出言安慰了幾句,又道:“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江湖中人也沒有太多的講究。二位還是早點讓佛爺老人家入土爲安吧。”天地二煞答應了一聲。

這五臺山正是風水寶地,他們在山腳下尋了一處好地方,將鐵佛爺屍身掩埋。

玄空看向衆人,心中尋思:“熊劍唯威望極高,若不將證據公之於衆,僅憑几句話,衆人未必能信。”也朗聲喊道:“衆位英雄,在下玄空有一要事欲告知天下,九江盟盟主熊劍唯就是二十四鬼的首惡魑鬼本人。鐵佛爺鐵大俠是爲人證。在下手上有三封書信,一封是熊劍唯寫下的挑戰書,另兩封是他與魅鬼的通信,是爲物證,各位可以親自查看!”當即取出兩封信件,交到湯楓的手上。其餘英雄好信兒,也都圍了上來。

湯楓急忙展開,但瞧兩封書信字跡相同,一封落款是熊劍唯,另兩封沒有落款,的確是一男一女的情書。他沉吟片刻,說道:“兄弟,這事關熊劍唯的名聲,可是半點馬虎不得。第二封你確定是寫給魅鬼的?”

玄空道:“大哥,那兩封是我從魅鬼身上搜出來的,半點不假。再者我與熊劍唯無冤無仇,他要不是魑鬼,我何必辱他名聲?”

湯楓點點頭,不再多說。其餘人則將信將疑,心想:“兩紙信件而已,誠心僞造也不算難事。”

夏天成、呂若海等人深受其害,既恨熊劍唯,又怕魑鬼,倒巴不得認定他們是同一人。看了幾眼,便道:“這字跡一模一樣啊!”“想不到熊劍唯竟然是這樣的人!”“當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僞君子!僞君子!”

玄空正與人說話,見玄苦急匆匆走來,雙手合十行一僧禮,道:“玄苦師兄,好久不見!”玄苦臉上神色匆匆,說道:“師弟,快隨我來,方丈師兄要交代你我些事!”說着話一把拉住玄空,便向清涼寺山門走去。

玄空心中一驚:“糟糕!玄苦師兄從來喜怒不形於色,此刻如此焦急,方丈怕是傷勢不輕!”

兩人穿過諸僧,只見玄慈盤腿而坐,許多虛、空字輩的小僧人圍在一旁。再一瞧,玄慈面無血色,嘴脣慘白,雙目緊閉,已是生命垂危。

玄空不敢耽擱,手掌抵住玄慈胸口,以真氣爲其療傷。不久,玄慈臉上漸漸現出些血色來。但玄空知道玄慈全身經脈盡斷,除非自己持續不斷以真氣爲他續命,否則終要一死。

片刻間,玄慈睜開眼,笑眯眯看着玄空,臉上依舊呈現出以往的慈祥之態。他道:“阿彌陀佛,生死無常,老衲壽命將盡,師弟別在消耗真力了。”他說完身子微微一晃,似要抖開玄空的手掌,只是他經脈寸斷,哪裡還能運出一股真氣?玄空一來確實沒有救他活命的妙法,二來又怕他掙扎之時被自己誤傷,只得收手。

玄慈又道:“老衲忝爲少林寺方丈,不能將本寺發揚光大,反而令百年古剎覆滅於妖人之手,委實汗顏無地。我輩承祖師衣鉢,少林寺的香火絕不能斷在我輩的手上。今日老衲有幾些事要交代下去。”

玄空、玄苦同時雙手合十拜倒,齊聲道:“請方丈示下!”玄空聲言帶顫,眼中淚水來回打轉,想到當年玄字輩僧人二十餘人,而今只剩三人,方丈師兄又命在垂危,心中當真難過不已;而玄苦聲音深沉,心情亦是十分沉重。其餘低輩僧人磕頭跪在一旁,側耳傾聽。

只聽玄慈鄭重地言道:“自今日起,方丈之職傳予玄苦。”玄苦合十再拜,道:“領法旨!”其餘人心知此事理所當然,也都躬身下拜,言道:“遵方丈法旨!”。

玄慈續道:“師兄,當年師父傳法於我等四人,曾言你最具慧根,望你弘揚本寺佛法,將本寺大乘經論傳於後人。”玄苦應道:“當是如此!”

玄慈又道:“玄空!”玄空心想:“方丈必然是要讓我好好輔佐玄苦師兄!”卻聽玄慈接說道:“老衲將少林派掌門之位傳於你!”

此言一出,不僅玄空吃驚,其餘諸僧都甚爲不解,訝異地望着玄慈。有人甚至想到:“莫非玄慈方丈身受重傷,已經神志不清了?剛說把方丈之位傳給玄苦,現又說把掌門傳給玄空。”

玄慈道:“本寺是修佛之地,也是江湖門派,向來佛門方丈即是門派掌門。然非常之時,自當有非常應策。玄空師弟武功高深莫測,可謂數百年少林寺第一,身兼十數門少林絕技。由你來坐掌門,一來可傳承本寺武學,二來又可震懾妖邪,使我少林重塑聲威。”

衆人幡然醒悟,均想:“老方丈臨死之際竟還有如此變通智慧,實在令人佩服。”也有高明之人想到玄慈另一層意思,少林派遭此大難,將來需面對的仇人強敵實在不少。然而少林僧人以慈悲爲念,倘若執着於報仇雪恨,那不免動了嗔念,可如此血海深仇,豈能置之不顧?玄空是個俗家弟子,他做掌門,報仇殺敵就成了天經地義的事,無需顧忌。

玄空本不欲接下這差事,但想如今少林淪落到這步田地,玄字輩就只有自己與玄苦兩人。若不多攬重擔,對不起恩師教誨與少林寺的恩情。當下俯身合十道:“領法旨!”

玄慈點點頭,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這時他說起話來已是氣弱聲嘶。只聽他繼續言道:“阿彌陀佛!少林寺衰弱至此,尚有二位師兄、師弟,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從今而後,玄苦主內,玄空主外,願我少林香火流傳,復興有望。”他話聲剛落,眉目低垂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諸僧圍着方丈的屍身一通大哭,玄苦與諸派高僧唸誦經文,超度方丈西歸。

玄空坐在地上傷感了一陣子,心想料理玄慈後事要緊,站起身,見左道衆人仍在不遠處圍觀。他有些過意不去,自己假鐵佛爺之名,將這些人誆到這裡,若是就此不管不顧,可有些不講義氣了。從前他只是一個江湖散人,做下這事,拍拍屁股走人,那也沒什麼。但今日衆目睽睽之下,他擔任少林派掌門之職,今後一言一行都要講究分寸,否則不免有損門派名聲。

他雙手合十,屈身一拜,大聲言道:“玄空迫不得已,冒名鐵佛爺,欺瞞衆位英雄,在此賠禮了!今後算我欠衆位一個人情,日後當有補報。”

羣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覺今日之事太過離奇,稀裡糊塗來五臺山看了場仗。誰知這仗打完,盟主都換了個人。這可如何繼續下去?難道說這巫山結盟要虎頭蛇尾而終?意氣風發而來,這便要莫名其妙而散?

呂若海見衆人情緒渙散,立時走上前來,似有話要說。玄空面色一沉,心道:“你們也沒損失什麼,莫非你姓呂的還不依不饒了?”

卻見呂若海笑言道:“衆位,且聽我一言。我等在巫山下歃血爲盟,齊心協力抗擊九江盟與二十四鬼。今日首戰大勝,怎能就此散夥,那豈不前功盡棄?玄空大俠是鐵老前輩正統傳人,此事衆位有目共睹。是他做盟主,還是鐵老前輩做盟主,又有什麼分別呢?況且玄空先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由他繼續做我們的盟主,大事可成。我呂某人曾說要效忠本盟盟主麾下,這話現在也作數。除非妖魔蕩滅,乾坤既定。”

呂若海一番話擲地有聲,衆人紛紛叫好。其實其餘大派掌門也是一般的心思:“別管熊劍唯與魑鬼是不一個人,也別管誰做盟主,只要九江盟不倒,二十四鬼不滅,這盟就不能散。若不這樣,他日妖魔與九江盟找上頭來威逼、尋仇,如何應對?”溫芊芊、夏天成、許葉非、無根子等人也挨個走上前發了一番言論,所言之意相差無幾。

玄空心中瞭然:“你們要我對付熊老賊,我也得利用你們應付羣妖,如此各持所需,互不虧欠了。”當即走上前朗聲道:“玄空不才,蒙衆位英豪擡愛,只得暫攝盟主之位,卻之不恭,居之有愧。”又道:“在下承諾,待九江盟與羣妖潰敗,天下太平之時,自當卸下任職,各位英雄自可以迴歸本派故地,無需再受天王寨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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