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到洞外,只見外面已是天色昏暗,此時正值小落潮,在有兩日時間,這座蓬萊仙島就該重新淹沒在深海之下。玄空心想此間事情已了,不如早早下島,免得惹來衆人的敵視。他沿着原路匆匆趕回到了悟劍石所在的廣場,剛要知會薄揚與蘇念,卻聽身後有人運內功高聲喊道:“妖僧玄空殘殺道門尊者南華真人!妖僧玄空殘殺道門尊者南華真人!”
此言一出,衆人羣相聳動。道士門紛紛站起,手持兵刃面向玄空,神霞派的人更是已將玄空團團包圍。
玄空回頭一瞧,那喊話之人正是先前那李將軍,不禁在心中暗罵:“想不到此人相貌堂堂,實際竟是一個如此卑鄙之人。這下可壞了,倘若這罪名坐實,道門絕不會與我善罷甘休。”
人羣中閃開一條道,一位老道士走了出來。玄空識出是雲陽子,心中暗暗詫異。他自不知,剛剛落潮之時,通天路又現,雲陽子記掛島上衆人的安危便也登上島來,隨行的還有朝廷的薛帥與玄天四老等人。
雲陽子聞聽有人喊玄空殺了南華子,也是半信半疑,他實不願相信同爲道門三尊之一的南華子死在玄空手上。這便走上前來質問道:“玄空,你可曾見過南華道兄?”
玄空敬重南華子,對雲陽子也是一視同仁,當即抱拳施禮,道:“回雲陽真人,南華真人確實已不幸身隕。但絕非在下所殺!”此言一出,羣雄譁然。雲陽子面色一變,向李將軍問道:“李將軍,到底怎麼回事?”
不等李將軍答話,道門三秀已經揹着南華子的殘軀走上廣場,李伯先大哭不止,張繼真、陳伯端也是面露哀色。羣雄見南華子竟只剩半幅肢體,心中驚駭不已,又紛紛向玄空投去憤恨的眼光。雲陽子瞧見南華子的慘狀,心頭髮麻,顫聲問道:“伯先!你…你師父怎麼傷成這樣?”李伯先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哽咽答道:“回雲陽師伯,當時我們都暈了過去,醒來之時就見師父慘死。嗚嗚嗚!”他這話卻是實情,道門三秀都不知究竟發生什麼。
李將軍搶言道:“雲陽真人,當時只有我六人進了蓬萊仙洞,小將自問沒有本事能傷南華真人。道門三秀也不會做出欺師滅祖的事。”這話等於直呼玄空就是兇手。雲陽子指着玄空,怒道:“玄空!你造的好大的孽啊!”玄空急道:“在下絕沒下此毒手!”李將軍一臉正氣說道:“證據確鑿,休得再狡辯!”
神霞派羣道登時就要拔劍報仇,雲陽子則一擺手將這些人攔住。他深知玄空武功超凡,一出手就能滅殺這些小道士,自不願這些人白白喪命,說道:“衆位且先退在一旁,此妖人多行不義,貧道也不會與他干休,今日羣雄齊至,必有他報應。”
李將軍又向薛帥言道:“大帥,宮廷之物已然落在玄空手中。”薛帥聞言臉色驟變,怒道:“什麼?”同時陡然擊出一拳。
玄空瞧這平平無奇的一拳,帶着龍吟虎嘯的聲勢,委實威力不凡。早在燕王大營中玄空就見識過薛帥的功力,這時更不敢怠慢,當即還出一道“曜日”掌力,氣勢恢宏磅礴。兩股力道嘭的一聲撞到一起,一齊消弭而盡。
薛帥心中一凜,這江湖中新出的妖孽果然了得。他並克敵把握,這招之後一時沒有出手。
玄空則朗聲說道:“在下再三聲明,絕沒出手傷害南華真人,衆位何以不信?那殺人的怪物尚在仙洞池底,一探便知。”言罷想走,可衆人始終圍在他身旁,不容他脫身。更有不少人躍躍欲試。
就在這時,人羣中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言道:“衆家英雄且慢動手,依在下之見,此事十分蹊蹺,需得從長計議。”衆人一瞧,原來是丐幫幫主湯楓發言,紛紛給讓道。玄空見結拜大哥出來爲自己說話,心中尤爲驚喜,卻又一時不敢相認,怕自己如今身份尷尬連累於他。
但見湯楓眼中微溼,嘴角微微抽動,似乎在極力剋制激動的心情。向着玄空道:“兄弟,這幾年你可好啊!現在還認不出大哥我嗎?”說話間就握住玄空的手。當年兩人一見如故,由此結義,其後更是肝膽相照。天梯山一別,湯楓足足找了五年,仍不見玄空蹤跡。近日玄空在江湖上聲名鵲起,湯楓得知是先喜後憂,喜的是終於有了玄空的消息,憂的是怎麼自己這兄弟名聲如此惡劣?他心中放心不下,就打算親自找到玄空,問上一問。
玄空一時感動,雙眼暈紅,說道:“大哥,小弟我怎能認不出你!所幸你們兄弟俱都安好!只是眼下之事有些…有些麻煩。”
羣雄見這二人以兄弟相稱,十分詫異,想湯楓怎麼會與這妖人是結拜兄弟?原還只着他出來主持公道,不想他卻是來幫妖人開脫,這個不妙。
又聽一女子朗聲說道:“大哥,你就記得這個假和尚弟弟,怎不認我這個妹妹?”聲音清脆動聽。隨之兩個相貌極美的道姑走上前來,正是薄揚與蘇念。
湯楓一瞧,見薄揚款步走來,又驚又喜,問道:“妹子,你怎麼也在這?”他看了看薄揚,又看了看玄空,心想兩人一定是結伴而來,哈哈一笑。隨即湯楓又瞧見那怯生生的蘇念,問道:“這位是?”薄揚也不知如何介紹,臉上微微一紅,指着玄空道:“你問他!”湯楓再一瞧,見蘇念已慢慢站在了玄空身側,眼眸中情意綿綿,心中也想了個明白,暗道:“我這兄弟相貌粗獷,倒是很有女人緣。只不過這兩個女子風格迥異、性子各不相同,將來他怕是難得清淨。”想想也覺有趣,不經意間笑了出來。
玄空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向蘇念說道:“阿念,這一位是結拜大哥湯楓,如今是丐幫的幫主。”蘇唸作福施禮,輕聲道:“蘇念見過大哥!”湯楓連聲道:“好!好!”
羣雄見丐幫幫主出場,不僅不談及正事,反而與這妖人還有兩個美貌道姑攀親道故,頓感十分不耐煩。那些神霞派弟子甚至不顧道士身份,已經罵起了粗言穢語。一時間羣相鼓譟。
湯楓也知不是敘舊的時候,話鋒一轉,拉着玄空言道:“兄弟,你跟我說,這南華真人的死是不是與你無關?”玄空道:“南華真人我是敬重的很,絕未伸一指加害於他。”湯楓點了點頭,又端望南華子的殘軀,見其齊腰而斷,傷口粗糙,不像人力所傷,這便信了九成九。唯剩一分,是怕玄空又化身成那嗜血狂魔,失去神志才做出此事。他又道:“兄弟,你與我說究竟發生了什麼?”玄空這便伏在他耳邊,大概敘述了一番。湯楓聽見那水下竟有怪物,也是十分驚訝,待見了玄空腰間別着的利齒,又不由得不信。
他遂轉頭對雲陽子道:“雲陽真人,在下作保,我這兄弟與南華真人的死沒有干係,真兇已然伏誅,尚在仙洞池低,各位一探便知。”雲陽子道:“湯幫主,若是旁事,貧道定然給你個面子。但此事關南華道兄血海深仇,不能憑你一番言語就能作罷。眼下李將軍與這玄空各執一詞,貧道也分不清楚,只得先將玄空擒住,再斷其中是非。”
雲陽子剛說完,薛大帥言道:“此妖人藐視朝廷,本帥願助真人一臂之力,將他擒下。”衆人心知肚明,薛大帥絕不會因南華子與玄空爲難,想來這玄空必是得了什麼寶物,引得薛帥的覬覦。
玄空心道:“即便有大哥幫我解釋,還是免不了一戰。也罷,等下我衝出島去,再與他們相聚。”他哈哈一笑說道:“好!不過在下沒有束手就擒的習慣,能不能擒的住,就看二位的本事了。”雲陽子道:“你若是無愧於心,何必如此反抗?等查明真相,真與你毫無關係,貧道自然放你。”玄空道:“雲陽真人說的簡單,在下仇敵不少,江湖上不少人都置我於死地,我若被你擒住,說不得有人就要藉機殺我。”
“嘖嘖,尊駕很有自知之名,確實是樹敵不少。”東郭晏突然插話道。玄空心中瞭然,玄天四老想必已經認出自己,這時準備落井下石。但聽東郭晏道:“玄空,幾個月前你是不是曾在洛陽,不僅盜走了我玄天宗的天叢劍,還打傷了我兄弟二人?”玄空道:“不錯,這事正是我所爲!”東郭晏道:“你認賬就好!”言罷,玄天四老齊齊走上前來。見狀,蘇念鼓起小嘴,瞪了薄揚一眼。薄揚吐了吐舌頭,她也未想到自己一時氣憤,倒給今日惹下這麼一樁麻煩事。
薛大帥心中暗喜:“這廝果然行事肆無忌憚,他竟又惹玄天四老,此四位單一人不算什麼,四人齊至可就另當別論了。如此甚好,否則有湯楓作梗,我與雲陽老道也不見得能攔住這廝。”
湯楓見今日之勢,不出手已是不行,只得對着雲陽子等人拱了拱手,言道:“得罪了!”雲陽真人質問道:“湯幫主在江湖上素有洛邑君子之稱,君子如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怎麼今日卻甘願與這妖人同流合污,偏要助紂爲虐呢?”衆人邊聽邊點頭,暗想雲陽子一向不善言辭,沒想到辯駁起來語言也是十分犀利,隨即又把目光投向湯楓,想看看這位如何作答。
湯楓道:“一點虛名不提也罷。不過雲陽真人所謂同流合污、助紂爲虐一詞,在下不敢苟同。一來此事尚有爭議,我兄弟若洗清冤屈,又怎能稱我是同流合污?二來他叫我一聲大哥,我又怎能於他不管不顧?”說話間,湯楓已經走到雲陽子面前,擺出晚輩向長輩討教的手勢,又道:“今日得此時機,正好領教一番道門高招,還請真人賜教。”雲陽子無可奈何,只得與他交手。但見兩人打的有來有回,似不相上下。
近年來湯楓武功大進,修爲已經達到準絕頂的水平,而云陽子也正是在這一境界。按常理,雲陽子年歲長,功力更深,而湯楓是後起之秀,理應雲陽子更勝一籌。只不過眼下兩人都無仇怨,又各持身份,彼此都有所保留。如此能否擒住玄空,也只能看薛大帥與玄天四老的發揮了。
玄空強敵環伺,仍泰然自若,吩咐了二女,便道:“五位前輩打算一同出手對付晚輩嗎?”此言一出,玄天四老反而笑了起來,言道:“事到如今,尊駕也不必妄自菲薄了,我等從不曾見過如此狂妄的後輩。”薛大帥也道:“玄空,你殘害道門前輩,又藐視朝廷,本帥不得已纔要出手。今日並非比武,自然也無需遵江湖規矩。你先出手吧!”
玄空笑道:“那在下可不客氣了。”他掌法大成,這時正要試一試這蓬萊三仙掌的威力。說話間,左手一記“鏡花水月”襲向薛大帥,右手一招“燦若星璀”打向玄天四老。
薛大帥見這一掌法,虛虛實實,掌力之中隱然附有多道暗勁,十分厲害。當即還出一招大內不傳秘功“殺威神拳”相抗衡。另一面玄天四老齊齊拍出一掌,這已是玄牝神訣合用的神功,四掌合一,含陰陽正反之力,剛柔並濟、水火交融,威力奇大。
這六人掌力相拼,竟打了個平手,無論薛帥還是玄天四老都心中一凜:“此人果然有張狂的資本!”
驀然間,玄空汗毛乍起,感受到身後似有一道劍氣突然襲來,這偷襲之人恐怕也是位絕頂高手。薛帥與玄天四老亦察覺到此人的存在,心中驚詫,怎麼這島上還隱藏着如此高手?此人又是怎麼混上來的?
旁人受此一擊,不死也傷,即便武功極高也必手忙腳亂。玄空臨此危境,雖驚卻不亂,單手一凝,身後驟然形成一片無形氣牆,那劍氣斬在上面登時消散。那偷襲之人同時也跳出人羣,只見他身穿灰衣,裝裹的比玄空還要嚴實,即便是湯楓、玄天四老這些常年行走江湖的高手,也難以分辨其身份。他言道:“黑袈裟神功!佩服!”
經灰衣人叫破,羣雄皆聳然動容,這時才明白玄空那宛若邪術的功夫,並非是真的妖法,而是西蕃無上神功。這黑袈裟神功名頭極大,但卻是極少有人能想起這門武功,甚是沒人見過這武功,只因此功唯㮺教上師才能修習,且往往數百年纔有一人將之練成。傳言修煉此功不僅要有絕頂的資質,還要有極高的智慧。羣雄又想,當真是魔高一丈,竟讓此等妖人練就如此神功。
玄空轉過頭來,茫然地看着灰衣人,絲毫記不得何時又惹了這樣一位對手,還是說此人是衝着自己身上的東西而來?眼下自己如同被三位絕頂高手包夾,想要突出重圍十分不易。二女見玄空境遇更危,都捏了把汗。蘇念低聲問道:“姐姐,何時出手?”薄揚道:“我劍法尚未大成,現在出手無濟於事,需等在關鍵時刻,出奇兵才能奏效。”蘇念微微點頭,心中暗下決心等此事一過自己也要好好練武。
屆時,六大高手將玄空團團圍在中間。只不過薛大帥顯然也對着灰衣人十分忌憚,一時尚未出手。薛大帥眉頭微皺,說道:“敢問閣下是何方高人?”灰衣人默然不語。玄天四老說道:“大帥,還是先將妖人擒伏,再理旁的事吧。”薛帥冷哼一聲,灰衣人則是淡淡一笑。同一時間,六大高手陡然出手,齊齊向玄空攻去。玄空不閃不擋,雙手合十,虛空中一件真氣所凝匹練左盤右旋、左撥右擋,只聽“砰!砰!砰!砰!”,瞬間將六大高手絕技盡數彈回。
衆人見如此神技,驚的目瞪口呆,終於領略到這黑袈裟神功的奧妙。玄空自不願任他們夾攻,雙手一分急拍三道掌力,如曜日、皎月、星璀之勢分擊六人,同時右手探出一捏,虛凌內勁如一道道無形觸手向薛大帥抓去。
薛帥身爲大內第一高手,武功高絕,立時察覺到危機降臨,他疾喝道:“小子!你太也瞧不起人,以爲本帥是軟柿子嗎?”雙臂大振,三重殺威拳陡然擊出,將玄空虛凌內勁格回。
瞬息之間,灰衣人破去玄空掌力,已然攻了過來,玄空急運虛凌內勁格擋。那邊玄天四老拳、掌、腿、肘又至,玄空又調虛凌內勁。不料護體內勁似乎被灰衣人的長劍黏住,慢了半息,他只得急出一招排雲掌力,向玄天四老席捲而去。
轉瞬之後,薛大帥第四重殺威拳,氣衝斗牛,呼嘯而來。玄空又出一掌,掌力勢若奔雷,與之撞在一起,相互抵消。
他轉身又即化解灰衣人劍招,同時言道:“若我沒猜錯,閣下原來是用拂塵的吧!”此言一出,灰衣人與薛大帥的招式同時一滯。灰衣人暗想:“莫非我劍法中無形吐露了拂塵的招式?這小子怎看的出?”灰衣人並不答話,只桀桀的怪笑。而薛大帥心中已經對灰衣人有了猜測,提防之心更盛,不經意間與灰衣人的距離越戰越遠。
玄天四老見玄空如此劇鬥,竟然還能輕易發言,其內力之醇厚已經到了世上罕有之境界,委實令人忌憚不已。經此一役,此人可列世上第四大高手,居於“踏山震嶽”熊劍唯、火龍真人、少林玄澄之後,不過也得等他能活過今天再說。
玄空之所以能道出灰衣人武功根底,並非是看穿其招式,而是因爲灰衣人劍勁中自帶一股黏力,與之拂塵的用法十分相似。他瞧見薛大帥的反應,也大概猜出灰衣人身份,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燕王大營的司馬軍師。依次推想此人所來目的也是彰明昭着,不外乎爲了自己懷中的東西。這薛大帥與司馬軍師功力在伯仲之間,卻互有間隙,便可利用這一點突出重圍。
玄空心中不斷盤算破敵之策,手上功夫卻是越使越快,掌力含驚天之勢,並夾雜着拳招、指法、腿功,不斷向着六大高手攻去,同時一層虛凌真氣如一面袈裟在周身飛舞盤旋,阻擋六大高手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