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天魔脊

三人回到少林寺知客下院,坐在院裡都悶悶不樂。先前都只看告示上的畫像,這時有閒心,就看看下面的文字,只見寫道:“邪教頭子玄空,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先於寶慶府姦殺婦女八人,又於東京汴梁姦殺婦女十二人,惡行昭彰,天理不容,罪無可恕,懸賞一萬兩銀子。”三人同時看完,玄空是啼笑皆非,二女則掩面大笑。蘇念微紅着臉,調笑道:“哥哥,你…你怎地這麼壞?”玄空萬沒料到薛振鷺給自己編排的如此難聽,又尷尬又想樂,在心中痛罵了他祖宗十八代。

蘇俏見三人坐在院中鬨堂大笑,還道有什麼趣事。她悄悄走過來,打算逗逗蘇念。湊近一看,正瞧見那張告示。她拾在手中,臉上先是一紅,而後說道:“這必是薛振鷺那狗賊興風作浪!”

薄揚收斂神情,又變成平時那一幅冷美人的模樣,言道:“姓薛的又生事端,如此一來,玄空走到哪裡都容易被人辨別出來,此後也只得常常掩面了。”

蘇念道:“是啊!這狗賊害我們一家還不夠,現在又是盯上玄空哥哥!姐姐可有什麼辦法?”

當年蘇家滅門之時,蘇念還小,而蘇俏已是長大成人,因此對於這段深仇大恨,蘇俏是更爲深刻。蘇俏氣的銀牙緊咬,黛眉顰蹙,凝思半晌,不甘心地嘆出一口氣,言道:“要對付那廝十分不易,我雖也有些佈置,卻並無把握。”她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倒有個法子,能做一張人臉面具,玄空先生戴在臉上,就不怕被人瞧見。”

蘇念急道:“姐姐快說!”蘇俏隨即口述了一種方法,以一些海物中,提取出似膠非膠的東西,再配合顏料,以石膏作爲磨具,就能做出一張人臉面具,戴在臉上天衣無縫,無人能瞧出破綻。

玄空三人聽她娓娓道來,所述法子又奇又妙,不禁都暗自欽佩。玄空向她一抱拳,言道:“謝謝指點!”

蘇念道“這面具的確能解燃眉之急,但卻不是長久之計,哥哥你總不能一直戴一幅面具。”玄空點點頭,沉吟道:“須得早些除掉薛振鷺纔好,否則有此獠在朝廷,總是一大隱患。”

他幾人談話,引來了不少人。五仙五毒都聚攏過來,黃睿說道:“狗賊薛振鷺是我等生死對頭,教主要對付此獠,屬下等人必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常善也道:“若能誅了此賊,我常善就是拋下性命也好。”其餘人等皆贊同稱是。

玄空一臉慎重,道:“對付此獠還需智取,莽撞不得!”先前那薛振鷺的打神鐗,可令他吃了不少苦頭。

湯楓見餘人神色頹委,顯是對薛振鷺十分忌憚,略感詫異,便問道:“兄弟,你的武功已在薛振鷺之上,爲何如此憂愁,莫非他有什極爲厲害的絕招?”玄空搖頭道:“大哥有所不知,那廝家傳一把‘打神鐗’,乃是十大神器之一,那東西本身就無堅不摧,且專破我武功,十分難敵。”

湯楓閱歷極深,一聽聞十大神器的名號,頓時也明白了其中的厲害。他想了想,道:“倘若你與他對敵,我在旁相助如何?”玄空仍是搖頭,說道:“仍是難爲!那廝打神鐗使將出來,我也只有招招退避。”湯楓一時也沒了主意,默然不語。

詹巴南喀插話道:“教主雄才大略,想必還是有對付那廝的法子。”

玄空斜視過來,心道:“這老頭沒來由給我戴高帽做甚?他是不是有什麼主意?”心念至此,玄空開口道:“我確實有個想法,少林七十二絕技前二十門中,有一門爪法喚做‘三昧神抓’,此功可比龍爪手、虎爪手之流高出太多,在衆多爪法中可謂第一,練成之時,徒手碎金斷玉自不在話下,更能與寶劍利器相搏。我尋思只要將這門武功練至極高境界,或許便能與打神鐗硬撼幾下,那時我便可以此功抓住薛振鷺的手,再用另一隻手製服此獠。”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均以爲這大概是最爲妥當的法子。實則玄空之意,不過是拋磚引玉,他與詹巴南喀相處半年之久,深知這老前輩武功不如自己,見識謀略可要遠勝。想來詹巴南喀忽然發言,定是有些看法。

只見詹也微微點頭,然後道:“此法甚好!屬下也知道有一物,專門剋制‘打神鐗’,教主若得此物,該當十拿九穩。”

此話若出自旁人之口,必不可信,但若從詹巴南喀口中說出,餘人真不敢輕易反駁。玄空詫異萬分,問道:“大護法此話當真?”詹神色寧定,一本正經地道:“屬下怎敢戲弄教主?自然當真!”

蘇念急着問道:“老前輩不要在賣關子了,那到底是什麼東西?”詹笑道:“此物喚名‘恰巴拉仁之脊’,是我神教最高法器之一,相傳是祖辛饒擊敗惡魔恰巴拉仁,獲得的戰利品。”

蘇俏靈光一閃,說道:“前輩說的那東西莫非是同爲十大神器的‘天魔脊’?”

“哦?”詹眼神一亮,道:“姑娘也有過耳聞?那可太好了。”蘇俏緩緩點頭,講道:“當年我查到薛振鷺有一把打神鐗,就格外留意十大神器的消息。後來我一本古籍上看見了這名爲‘天魔脊’的軟鞭。其中寫道,那軟鞭是以一種西蕃怪物的脊骨製成,強韌無匹。這怪物就叫恰巴拉仁。今天聽老前輩說起,才知那軟鞭是貴教的法器。”

衆人聽到這裡終於明白,原來天魔脊不是“刀槍劍戟”的“戟”,而是脊樑、脊骨的“脊”。聽起來這軟鞭竟是怪物的脊骨做成,着實令人頭皮發麻。也有人想:“難怪都稱㮺教爲黑教,他們把這樣的東西當成法器,確實邪異的很。”玄空眉毛一挑,心想:“老頭子突然開口,看來是要我去找這東西。”

卻聽詹巴南喀道:“當年吐蕃滅㮺,我神教受到重創,最高法器因此丟失。後經數代人東尋西覓,才得知法器已然流入到了中原武林。只可惜四百年過去了,也不曾尋回。那法器身有一股莫大的束縛之力,一旦纏住尋常兵刃,便能輕易扭斷,即便是神兵利器也不能掙脫。”

玄空聞言心中一動:“打神鐗的奇能源自鐗身盤着的金龍,我若天魔脊在手,只消將那金龍纏住,必能擊敗薛振鷺。”

黃睿也道:“前輩所言不虛!古籍中記載,天魔脊一現世,正被邪派高手所得,武林羣豪都以爲是妖物,便爭相討伐。當時有三位劍術宗師,分別出自崑崙、峨眉、青城,三人所持劍名叫‘秋水’、‘秋霜’、‘秋月’,皆爲百劍譜有名。三人同時迎戰‘天魔脊’,不料那軟鞭一招就同時纏住三把寶劍,輕輕一扭將寶劍盡數掰彎。在場羣雄都駭異不已,從此之後,再無人敢輕言征討‘天魔脊’”。

薄揚插話道:“確有其事,我谷中百劍錄對‘秋水’、‘秋霜’、‘秋月’三把劍就有這樣的記載。還說三把劍雖彎不折,對陣‘天魔脊’是雖敗猶榮。”

這幾人一唱一和,倒說的玄空是十分心動。只是天下之大,又該去哪裡找“天魔脊”?他正欲開口,湯楓替他問出,道:“只是這天魔脊現在何處?若找不到,說的再多也是空話。”

衆人一齊看向詹巴南喀與蘇俏。詹道:“慚愧!老夫混跡中原三十年,也沒找到天魔脊的下落。”說話間,他轉身衝着蘇俏一拜,又道:“我聞中原武林中姑娘見識最廣,倘若知曉,還望指點迷津。”言辭中一片真摯誠懇。

蘇俏嚇了一跳,連忙下拜還禮,道:“前輩如此客氣,叫我何以克當?”緊接着說道:“關於天魔脊是有些傳言,據說它的最後一人主人就是武林怪傑‘鐵佛爺’。”

衆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鐵佛爺”可不是尋常人物,在四十年前這是響噹噹的名號,無人不曉,無人不懼。那時還沒有二十四鬼,鐵佛爺是邪派第一高手,一身金鐘罩鐵布衫,所向睥睨。後來正派也出了一位豪俠,就是如今江贛武林盟主“踏山震嶽”熊劍唯。熊大俠祭出十大神器之一“囚龍棒”,終於將鐵佛爺打斷了肋骨。人們心想,江湖總算能平靜一陣。誰知這“鐵佛爺”一身神功令人匪夷所思,第二日他肋骨就好了,又出來耀武揚威。終於邪不壓正,鐵佛爺惹了衆怒。正派邪派數千之衆,將之堵在山上,集衆人之力硬生將他擠下了山崖。說來也有趣,這位高人竟成了千百年來,第一位被人擠死的武林高手。

衆人又想:“這又壞了,鐵佛爺死了數十年之久,屍骨無存,天魔脊估計已經徹底遺失了。”詹巴南喀不禁神色黯淡,哀嘆連連。

蘇俏瞧出衆人心思,言道:“各位別愁,那鐵佛爺一向自負的很,仗有一身鋼筋鐵骨,可是從不帶兵刃。我想天魔脊還是遺落在鐵佛爺故居惡人谷。”

惡人谷是數十年江湖邪派高手聚集的地方,當年鐵佛爺在那裡作威作福,稱雄稱霸,更引來了無數旁門左道、邪魔梟小在谷中爲虎作倀。然樹倒猢猻散,自鐵佛爺死後,那惡人谷就徹底荒廢了。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誰也不知惡人谷在哪,最後又都把目光聚焦在蘇俏身上。蘇俏微微搖頭,道:“我也不知惡人谷在何處。”

玄空思考一陣,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兩個人來,便是邪派名宿天地二煞。去年在東海之濱,羣邪齊聚,當時自己混在衆多邪魔歪道中,便被此二人猜成了鐵佛爺。想來他們縱橫江湖數十年,同爲邪派,應該對鐵佛爺有些瞭解,或許根本就與鐵佛爺相識。遂說道:“我們不知,自是有人知曉。天地二煞就常把鐵佛爺之名掛在嘴邊,找他們準沒錯。”衆人一齊點頭。

湯楓道:“要找天地二煞倒也容易。江湖相傳,此二人最近邀了一衆二三流高手,在西輔郡境內弄了一個天地幫,雖沒做什麼大惡事,卻也常常惹是生非,擾得當地人十分厭煩。”

玄空道:“如此倒好,省的還要花費精力去查這兩人。明日我便出發!”

湯楓道:“欲成事還需做多手準備,找天魔脊自然是一種法子,是否還其他神器能剋制打神鐗?”此言一出,衆人只得又看向蘇俏。畢竟十大神器太過神秘,就連名震天下的丐幫幫主也不曾見過,更別提旁人。在場之中,恐怕也只有蘇俏能叫全這些神器。

只見蘇俏眉頭一蹙,凝思了一會兒,才言道:“十大神器都不是凡物,很難說哪件能剋制另一件。譬如,天魔脊也只能纏住打神鐗,能否克敵仍需依靠玄空先生的武功。”她想了想又道:“或許也只有排在前兩位的神器,纔敢說能必勝打神鐗。”

聽到這裡,衆人都眼中放光,凝神聽着蘇俏講述,只因這兩種神器太過飄渺,極少有人真正知曉。

但聽蘇俏續道:“只是欲將希望寄託在這兩神器上,就太渺茫了。十大神器第一位,名叫伏羲劍,也叫人皇劍,非帝皇不能持之。並且庸主不能持,需得是承載天下大氣運的開元之主,或是中興之主方能持用。”

衆人聽聞均感驚詫,想不到第一神器竟然是帝皇專屬,那麼自己這幫江湖草莽也就根本沒有染指之望。

蘇俏接言道:“這第二位神器就神秘了,那是一把絕世兇刀,沒人記錄過它的名字,在歷史上,也只是曇花一現,僅在漢朝有過記載。傳說那把兇刀只有殺神能持有,常人一旦遇見必被反噬,而且兇刀出現,定有染天血光。”

玄空心頭一震,暗道:“那可不就是我在遼國找到的‘長生天之刃’?原來這把刀有這樣大的來頭。”

蘇念在後面扯着玄空衣袖,低聲問道:“大哥,是不是黑光帶走的那把刀子?”兩人由北方重回中原之時,行至雁門關,那異獸黑光再不願向前走上一步。玄空想着長生天之刃太過怪異,不宜帶入中原,便讓黑光銜在口中帶走了。如今兩人回想起來,也不知當時的決定是對是錯。若將長生天之刃帶回來,此時也無需怕薛振鷺的打神鐗。然而那兇刀本身是否會招來其他災禍,就猶未可知了。

蘇念心中一陣猶豫:“倘若大哥回遼國取刀,那我也能回去看望爺爺,只是那刀如此邪異,正如姐姐所言一般,大哥會不會也被反噬?”

玄空也是躊躇不決:“相比之下,反而取長生天之刃更容易一些,然而那把刀我能用嗎?”不知不覺見,他開始回憶起長生天之刃的模樣,那是一柄銀光閃爍的彎刀,刀柄上雕琢了一隻怪物的頭顱,刀刃自然而然發出一絲血色。猛然間,他雙眼中幽光忽明忽暗,一股凜然殺意自心底冒出,而未知的力量也在他身軀中不斷涌動。彷彿他想起那柄刀的同時,那柄刀也在遙遠的大山中與他呼應。

不兒罕山中,異獸黑光在林中穿梭,它口中的刀忽然綻放出血色光芒,一股吸力似乎要把長生天之刃扯入天際,黑光死死咬住,這股巨大的力量將它拖在地上滑行。

另一面,衆人同一時間都感到了一種無名恐懼。湯楓親眼見過玄空失常,最先反應過來,告訴旁人:“大家小心!快後退!”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兄弟!兄弟!你清醒清醒!”

蘇念暗道:“不好!我哥哥又要瘋!”忙拉住他的手臂。薄揚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下意識的,也牢牢攥住了玄空的手。

三人喚了良久,玄空腦海中的理智才逐漸壓制了那種殺意。有那麼一刻,他感覺只要再多想一點,長生天之刃就會自然浮現而出,到那時便能享受天下無敵的感覺。只是那種代價也並不簡單,是無數鮮血染紅大地。他後背冒出一身冷汗,呼出一口氣,喘息了一陣,才道:“好險!好險!”

蘇念勸道:“哥哥,把那柄刀忘了吧!”玄空一點頭,再不敢回想長生天之刃的樣子。衆人驚魂稍定,心中都若有所思,更無人敢再提兩大神兵。湯楓心想把話題岔開,便道:“我看賢弟還是把精力放在天魔脊上吧,莫要再想旁的。”詹巴南喀一心一意想讓玄空找回天魔脊,立時附和道:“正是!天魔脊乃我神教神器,理應爲教主所得。”餘人也道:“正是!正是!”衆人閒聊一陣,就此散去各自練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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