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柳如浪忽然高聲叫道:“你……你太狠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他涕淚交流,“你當初爲什麼不把我一劍殺了!今日要我來承受這種痛苦!”
碧雲宮主向他柔聲道:“浪兒,你過來,在這世上,現在只剩我們孃兒倆最親了,江南柳家是你的,碧雲宮也是你的,除了報仇,你是我活着的唯一寄託了。”
柳如浪冷冷一笑道:“你眼裡只有報仇,哪裡會有我這個兒子?從今往後,你是你,我是我,再不相干!”
碧雲宮主身子一震,看着柳如浪,緩緩道:“我知道對不起你,沒盡過做孃的責任,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柳如浪道:“我要你放棄報仇,放了林妹妹她們,你做得到麼?”他又冷哼一聲道:“本來三師叔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只不過是因愛成恨,若說要報仇,倒該是三師叔找你報仇纔對,現在反倒倒過來了,你真能顛倒黑白!”
“住嘴!”碧雲宮主被親生兒子當衆數落,不禁惱羞成怒,喝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更輪不到你來教我!”
“二師妹,你今日以碧雲宮之力殘殺同門,師父在九泉之下都會怪你的,你還是及早醒悟吧。”說話的卻是何青蓮,碧雲宮主鳳目一橫,惡狠狠地道:“今日什麼人都不能阻止我,大師姐你也不例外!”
忽然從遠處傳來隱隱的馬蹄聲,不一會兒,已馳近過來,開始衆人均不在意,以爲又是蒙古的軍隊從北向南夜行,不想馬蹄聲越來越響,彷彿四面八方都有騎兵圍來。那聲音直如地動山搖一般,碧雲宮的門人不禁相顧失色。蕭峰在蒙古軍中呆了幾個月,於這種萬馬奔騰的行軍聲音早已熟悉,他知道天下除了蒙古的騎兵,再沒一個隊伍能有如此浩大的氣勢。他擡頭向四周望去,見四面八方仿如潮水一般,一下子涌出無數蒙古騎兵,一眼望去,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有上萬的人馬。
碧雲宮主尖聲冷笑道:“哈哈,想不到蕭大將軍竟借用蒙古人的力量來對付碧雲宮!”
蕭峰見這陣勢,正暗自奇怪,忽見月光下,一少女拍馬如飛,奔到蕭峰跟前,卻是新月!她翻身下馬,向衆人看了看,然後對蕭峰笑道:“蕭大哥,我沒來遲吧?聽得探子來報說碧雲宮將你們圍困在村裡,我就帶着博兒術他們從十里之外趕來了,看樣子倒是來得剛剛好。”
蕭峰奇道:“你怎麼會想到帶兵在十里之外候着?”
新月向柳如浪一呶嘴,笑道:“是柳大哥從前和我說的,說這樣以防萬一,碧雲宮若要倚多勝少,咱們也定能贏她們。”
蕭峰和江夫人想起柳如浪當日所說的若是碧雲宮大舉來攻,他擔保必能取勝,原來他早已暗中告訴新月,讓她今晚帶兵來埋伏於此。若是換了蕭峰,他絕不願興師動衆地派兵來對付這些江湖恩怨,所以柳如浪事先並沒和他商量,只是暗中告訴了新月,那時他作夢也想不到,他的對手竟是他的親生母親。
新月又向柳如浪笑道:“柳大哥,還是你料事如神,早就防到這一着了。”
柳如浪此時心裡難過之極,微微點了點頭,並不作聲。
忽聽得一聲大喝,四周的蒙古兵齊刷刷地張弓搭箭,上萬支明晃晃的箭頭一起對準了碧雲宮的門人。一人翻身下馬,單膝跪在地上道:“末將博兒術見過蕭將軍!”
蕭峰向他朗聲道:“博兒術將軍請起!”
博兒術站起身來,重新上馬,大聲道:“這兒一萬多兄弟,只等蕭將軍一聲令下,立即萬箭齊發!”
蕭峰一擺手道:“暫且等等!”他向碧雲宮主拱拱手道:“宮主,如今的陣勢,你看是就此罷休呢?還是要硬拼到底?”
碧雲宮主冷冷地道:“你這是威脅我嗎?我碧雲宮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你們這些蒙古人!”
蕭峰濃眉一軒,道:“好!宮主既然甘願以全宮人的性命來泄你一己之私憤,那蕭峰就奉陪到底!”他對這個心胸狹隘、陰險毒辣又固執無比的女人實是忍無可忍,本來他並不想雙方開戰,以免累及無辜,但現在看來只是對牛彈琴!
何青蓮與江夫人同時叫道:“且慢!”
蕭峰道:“兩位有何話說?”
何青蓮道:“蕭大俠,請看在我和小師妹的薄面上,先不要放箭,碧雲宮不能就此毀了,我來勸勸二師妹。”
蕭峰點頭道:“那最好不過,我也不想與碧雲宮爲敵。”
何青蓮走到碧雲宮主跟前,柔聲道:“二師妹,事已至此,而且那些陳年舊事都過去差不多二十年了,你把他忘了吧,不要再固執了。”
碧雲宮主尖聲道:“不!沒有過去,仇恨天天像毒蛇一樣咬着我的心,一天都沒有停止過!”
何青蓮道:“難道你就忍心讓師祖師父她們的心血毀於一旦,碧雲宮一百多年來的基業可是來之不易呀!師父待你恩重如山,你……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顧念嗎?”
“哈哈……”碧雲宮主仰天大笑道:“師父最疼的是那個賤人!若不是她爲了與江檀成親,自動提出下山,師父會把宮主之位傳給我嗎?你別跟我再提她的什麼恩情了,她明明知道我愛江檀愛得連命都可以不要,但她依然讓江檀和那賤人走,我恨死了她!今日報不了仇,我也不想活了,大夥就一塊兒死了罷!”
江夫人忽然向四大護法拱手道:“四位姐姐,我二師姐的話你們都應該聽到了,她哪點兒像個做掌門的樣子?她上無尊長,下不愛護門人,連死都要你們陪葬,這種宮主要來何用?我師父若是在生,必會廢了她!碧雲宮的宮規寫得清清楚楚,若是有欺師滅祖,置本門於極度危難之中的,不管她是宮主還是一般的門人,一律逐出門去!按這一條規定,林馨蘭如今已被逐出碧雲宮了,現在本門沒有掌門,我推舉我大師姐做宮主,你們可有異議?”她曾是前任宮主最疼愛的弟子,本來大家都以爲宮主之位非她莫屬,不想她爲了江檀,竟突然下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但她始終是碧雲宮的人,四大護法一直對她都懷着舊情,此時見如此形勢,碧雲宮主又一點兒不顧念屬下,不惜斷送碧雲宮所有門人的性命。當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作聲。
江夫人道:“你們不作聲,那就是沒有異議了。”
“賤人!”碧雲宮主忽拔身而起,如閃電般朝江夫人撲去,人未到,手已一揚,一把絲如牛毛的毒針朝江夫人勁射過去。這細針極輕,武林中人根本無法將其作爲暗器使用,但碧雲宮主揚手甩出,竟在風裡產生“嗡嗡”的聲音,內力當真非同小可。
“休得行兇!”蕭峰縱身躍起,雙掌橫推,一招“突如其來”倏然擊出,強勁的掌風把直射而來的毒針逼得反射回去,碧雲宮主大驚失色,她不假思索,邊向後躍開,邊閃電般伸出手去,一把抓起一個弟子,將他當擋箭牌般在胸前揮舞,被蕭峰掌力反射回來的無數支毒針盡數針釘在了那弟子的身上。那人當場斃命,臉色黑得發亮,身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衆碧雲宮門人見宮主如此對待屬下,眼見同門慘死,不禁嚇得膽戰心驚,紛紛往後退去,生怕宮主下一個的替死鬼會抓到自己的身上。
蕭峰想起虛竹,靈鷲宮當年在他的帶領之下,曾遠赴遼國與中原羣豪營救他,不禁嘆了口氣,收掌凝立不動。
何青蓮雙手合十,唸了句:“阿彌陀佛……真是作孽啊,二師妹,你是不肯悔改的了?”
碧雲宮主仰天大笑道:“哈哈……悔改?我從沒做錯,爲什麼要悔改?現在是別人負我,不是我負別人!”
江夫人大聲道:“諸位都看到了罷?這個宮主不僅不顧屬下的死活,還親手殘殺同門,我師父的在天之靈都要被她氣死了!我們與四大護法商議後,決定廢了她的宮主之位,推舉我的大師姐做宮主,我大師姐乃前任宮主最得意的弟子,武功在碧雲宮裡無人能及,爲人更是宅心仁厚,諸位有誰不服的麼?”
碧雲宮衆人面面相覷,其中上了點年紀的人都認得江夫人和何青蓮,知道江夫人所講確是實情,但廢立宮主的大事從來只由前任宮主來做,現在她們師姐妹之間相爭,倒是不好說話表態。
忽聽得一人大聲道:“我們不管誰做宮主,只要能每年定時給我們解去身上的生死符,免我們受那非人的痛苦,我們就擁她爲宮主!”說話的卻是那些身穿異服的三十六島,七十二洞之中的人,虛竹當年宅心仁厚,爲那一夥人解了生死符,但少了生死符的約束,這些人越來越不服靈鷲宮的管束,虛竹死後,下一任的宮主爲了管束他們,又給他們種下了生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