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國天海市,城郊有一座鹿角山。小山不高,可和旁邊那機械、呆板、擁堵的大都市一對照,還是顯得很突兀。
20年前,在城市爆發發展中,鹿角山幸運地被指定爲市郊18個垃圾填埋區之一。經過日以繼夜的努力,偏僻的荒山深谷被腥臊惡臭垃圾填平了。紙片、塑料袋輕舞飛揚,幽靈一樣滑翔起落。各種廢舊用品和生活下腳料交織成一片七顏八彩的詭異光海,囂張而輕浮。孤零零的野狗、肥碩的老鼠、髒乎乎的病貓相安無事,各自安營紮寨,聽着鋪天蓋地的蚊蠅交響樂,起早貪黑尋覓淘寶。
在垃圾包圍中,峭然如鹿角般突起的山峰卻是一片淨土,山巒青蔥,林茂影深,溪水潺潺,鳥鳴幽幽。垃圾惡臭阻擋了遊人和驢友,這裡赫然是一羣乞丐的營地。
黯淡的月光下,“突突突”地馬達聲在寂靜山林中格外刺耳。一輛改裝的大馬力三馬子車頂着雪亮的大燈,順着一條垃圾小路顛簸着衝上山頂。
三馬子在山頂的一小片空地停下,五六個人扯扯碰碰地從後面的雨棚下面伸展着爬出來。笑着、罵着四散開,涌向停在旁邊的一輛破客車。
“小箱子,今天柱子的袋子也滿了,看看你倆誰掙的錢多?”那個剃着光頭的司機把上衣一脫,露着前面虯結的疙瘩肉和後背上黑黝黝猛虎刺青,扯着公鴨嗓衝着走在最後的小男丐笑着問。
“小箱子”看上去也就13、14歲,其實要大得多,但年紀他也不知道。
只是他身子太單薄,很像個小孩。小箱子蓬頭垢面地從車廂裡爬出來,把一個雙肩包的包丟給公鴨嗓,順手把一個帶輪子的箱子扔在地上,然後翻身趴了進去。他的兩腿盤在身後扭曲萎縮着,上身也只有一隻右臂,這會子用手撐着,慢慢向前滑着走。
靠着這樣的傷殘,小箱子每天跟着乾爹出工乞討,胸前的錢袋裡總能裝得滿滿當當。正因爲這,他也是乾爹“老驢”和軍師“鴨子”最喜歡的王牌。每天吃飯都能輪到吃乾糧,不像那些沒本事的,被打罵不說,還只能喝稀飯。
公鴨嗓拎起滿滿的錢袋子,臉上每一塊橫肉都堆滿了笑紋。細聲細氣地說:“快下雨了,今兒別洗澡了,吃飯吧。”
“乾爹都不管,鴨子你特麼少管我吧”,小箱子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雖然乾爹老驢動不動打人,但喜怒都在臉上。這個鴨子,從來嘴裡甜言蜜語,可一肚子陰險的彎彎腸子。小箱子總覺得,他的笑容後面是陰測測的灰色世界,看不懂、猜不透。
“快下雨了,早點回來吧”,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叫花子從做飯的帳篷裡探出身子,怯生生朝着小箱子說。
“瞎子姐,我知道了”,聽到她的話,小箱子倒是老老實實答應了一句。
“瞎婆子,別理着小子。他屁事不懂呢,哥在,哥陪你做飯吧。”伴着一個膩膩的男聲,一個兩個袖管空蕩蕩的男乞丐走近來。
“柱子,你別噁心俺們了。你兩手都沒有,用腳丫子切菜做飯,俺們可咋吃啊。你還是別給瞎婆子搗亂了。”另一個拄着雙柺的乞丐調侃着柱子。
“你小子找打啊,信不信,老子給你煮一鍋腳氣湯……”頓時,營地裡笑聲打鬧聲響成一片。小箱子皺了皺眉,沒湊這個熱鬧,自顧自用手撐着離開了。
鹿角山上有一股溪水,從石縫裡滲出來,匯聚在一起潺潺流下,在拐彎的地方積了一個小潭。這幾天細雨不斷,溪水渾渾的還夾雜着砂石,但小潭比平時卻大多了。
小箱子用一隻手,摸索着解開衣服,慢慢從溪邊滑進水裡。渾身激靈靈打個寒戰,全身上下頓時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心口也是一陣涼意。這幾天是國慶節,秋天了,水已經寒了。小箱子咬着牙忍了一陣,慢慢適應了,就開始向前游去。
小箱子喜歡泡在這片潭水裡,只有在水中,他才感覺不到自己的殘缺,才能像正常人一樣自由自在、靈動強悍。
左右前後遊了一會,小箱子回到譚邊,身子靠在石頭上,仰望着天空。平時在這裡,可以看見藍藍的星光和天海市的燈海。今天頭頂卻陰雲密佈,一團墨黑色的雨雲翻滾着朝這邊涌來。裡面不時閃過一絲絲電光。
“咕嚕嚕”肚子裡響起一陣悶悶的迴響。“走嗎?還是再呆一小會吧”,小箱子真的不想回去。昏暗的燈下,吃一口飯,就要和撥浪鼓、馬紮、瞎婆子、啞巴、知了猴幾個人,擠在惡臭的破車廂裡睡覺,想想都憋屈。要不是怕乾爹揍,小箱子寧可一個人清清靜靜在這裡躺一晚上。
陰雲驟合,兩塊厚重的雨雲重重撞在一起。“咔嚓”,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沉重的悶雷就在箱子頭頂炸響,震得人耳朵疼。小箱子正要爬出小潭,一道刺眼閃電照亮了山頂,斜斜的電光狠狠地劈在小溪旁邊的一棵大松樹上。大樹一聲慘嚎,樹幹裂成兩半。小箱子一激靈,不由自主一縮身把頭埋在了水裡。
等他再探出身子的時候,裂開的大樹倒下來,巨大的樹根翹在空中,樹根周圍的碎石砸的到處都是。一股焦糊的氣味瀰漫林間,嗆得小箱子大聲咳嗽起來。就在這時,天空中蠶豆大雨滴鋪天蓋地潑下來,打在腦門上生疼生疼的。
忽然,小箱子看到兩個暖黃色的小球一跳一顫從樹根下的石縫裡滾出來,軲轆着落入潭水中。
“咦,是棒球嗎?”生活在垃圾場附近,小箱子倒也見過各種破了的棒球、乒乓球、籃球,他一俯身潛進水中尋找。
兩個小球落入水中,光暈淡了下來,慢慢順着水流向前漂。小箱子追上去的時候,看到小球的外層和水融在一起,一個小球裡面好像裝着一個四四方方的骰子,另一個好像是一個小壁虎,還一動一動。
小箱子兩下追過去,一把握住了那個小骰子。立刻感覺手裡暖暖的,連帶着身上也不那麼寒冷了。
骰子他見過,乾爹和鴨子喝酒就經常玩這個,不過,今天手裡這個可有些不一樣。
這是個四面體的骰子,散發着一層淡淡的黃色光暈,遠遠看着像個黃色小球。骰子沉甸甸的,潤潤得像玉石一樣。小箱子從水裡露出身子,託在手心仔細端詳,古樸的骰子發出金色光芒,每一面都有黑色的圓點,從一個到四個。每一面都佈滿了歲月磨損的紋路,一看就是年頭不少的老物件。
小箱子向水裡一看,另一個小球還在水裡慢慢飄着。他想騰出手划水,再去抓另一個小球。就把骰子朝嘴裡一放,壓在舌頭下面。像他這樣的小乞丐,平時就練過嘴裡的功夫,舌頭底下壓個刀片、金戒指,還能笑着和人說話。
可這回,骰子一到嘴裡,卻像糖塊一樣慢慢化開。小箱子只覺得一股熱乎乎的液體從舌頭底下流出來,順着嗓子朝肚子裡滑。嚇得他再顧不上追另一個小球,一下衝到岸邊,向石頭一趴,拼命張開嘴巴,用手指頭朝嗓子里扣,想把骰子吐出來。
可是,那一截子熱熱的液體慢吞吞從嗓子一路向下,游到了胸口。這個液態骰子還死沉死沉的,胃也託不住,慢慢又滑到了小腹。小箱子頭髮都豎起來了,只覺小肚子一陣陣下墜發疼。
“這到底什麼東西,疼死老子了。”到這時候,小箱子只能盼着它痛痛快快滑腸出來。他連滾帶爬走出小溪,靠着一個石頭半坐半蹲下來,努着勁想把這東西拉出來。可蹲了半天,除了放出兩個大響屁,別的一點動靜沒有。
過了一會子,肚子倒不疼了。小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低頭朝下一看,下巴差點掉下來:在自己小肚子深處,一個金色的四面小骰子緩緩轉動着,發出淡淡的光暈。
“啊?怎麼在肚子裡紮根了?”
“第12代地骰宗主承授已畢”,耳邊,一個女人溫婉的聲音響起:“下面,開始反骨洗髓。”
“什麼是地骰宗主?這是什麼東東啊?” 小箱子脫口而出。還沒等他明白過味來,周身上下捲過一陣熾熱的疼痛。小箱子覺得自己被丟進了鍊鋼爐,四肢百骸都疼痛難受。
一股醇厚的綿綿熱流從小腹裡的小骰子上飄出來,順着身上的血管汩汩流淌着,流到哪裡都是一片舒服愜意。熱流衝進腦子裡,小箱子覺得自己腦袋也一下清楚了。腦中的每一道溝壑都變得脈絡分明,不知不覺眼裡精光閃動,渾身都是力量。
過了一陣,疼痛漸漸褪去,身上的熱流也消失了。
“洗髓已畢,進入地骰一品階段。”溫婉的女聲再次響起。
小箱子這時候也隱約明白了,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奇遇,可不知道是交了好遠還是踩到了狗屎。他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是誰啊?啥是地骰一品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