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種人喜怒都形之於色,沒有心計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以溫凝若的冰雪聰明當然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溫凝若腦子一轉,立刻柔聲的勸導着他:“禮兒,我知你心裡肯定不悅,大道理姨娘就不多說了,但有些話姨娘希望你能認真的記住。”
“還請姨娘教誨。”趙沁禮的話有氣無力,一向有精神頭的他難得的哎了一聲顯得有些頹廢。
“一者,殺他們,是爲了護住忠於我們的大臣,在這關鍵時候不能寒了他們的心。”溫凝若柔聲說道:“這二嘛,禮兒你既是貴爲帝王,那自該有那不世的威嚴。此事百官都在看,若是您就這樣息事寧人毫無作爲的話,百官們都會嗤之以鼻還道當今皇上不過是個昏庸無能之輩。”
“他們敢?”這話一出立刻戳中了趙沁禮的痛處,他最大的毛病之一就是丟不得半點臉面,一聽溫凝若這話自然是受到了刺激,就差來個拍案而起了。
趙沁禮手擡了擡,也沒見到案在哪,只能尷尬的將手放下。
“無所謂敢不敢,因爲身爲人臣他們都在揣摩聖意,他們怎麼想全因皇上會怎麼做。”溫凝若冷笑了一聲,徐徐道:“禮兒,這事既然不能落罪於朱沈二家,那就只能找別的替罪羊了。此事若是被人動了手腳還好,但若是被人知道是我們自擺烏龍的話,恐怕皇上的疏忽就會成爲百官的笑柄,皇上的威信會瞬間掃地。所以這事絕不能輕易了事,並不是隨便殺幾個太監就能了事。”
“那怎麼辦?”趙沁禮頓時着急的問着,面子問題是他最關心也最在意的問題。
“只能痛下狠手,再叫百官自己去猜疑。”溫凝若關切的看着他,輕聲的說:“禮兒,殺這麼多人最主要的不是給鎮王賠罪,而是要讓百官們看見識一下皇帝的雷霆手段,通過此事立威讓他們知道禮兒是真正手握生死的帝王,而非再是那荒唐無爲的少年。”
“可殺這些人有什麼用?”趙沁禮始終鬧不明白,滿腦子都是問號。
“禮兒,這是最有用的手段了。”溫凝若疼愛的一笑,輕聲的說:“或許你不懂,不過將他們全殺了就不必示弱於鎮王。到時我們儘管含糊其辭,如此大的變故我們卻說些輕描淡寫的話,不只是百官會猜,鎮王和其他王爺也會猜,只有他們猜不透的時候纔會心生畏懼,所謂伴君如伴虎那是因爲這個君不只殺人還會誅心,這也是臣子最害怕最敬畏的地方。”
“可,姨娘,這。”趙沁禮聽得雲裡霧裡的幾乎要暈過去,感覺這些話是有些道理,但又滿面的困惑覺得有些奇怪。
“禮兒,莫非你覺得姨娘會害你麼?”溫凝若秀面微沮,面露苦笑和失意的看着他,似乎是在因爲他的猜疑而傷心。
“禮兒不敢。”趙沁禮一看慌忙的抱拳賠罪,一臉自責的說:“禮兒雖然無知,但知道這世上姨娘最是疼我,您做的事肯定都是爲了我好,都是禮兒不爭氣害姨娘操心了。”
“你這孩子。”溫凝若欣慰的一笑,心裡鬆了口大氣,但又感覺多少有些內疚。
“姨娘,一切都聽您的吩咐,禮兒相信這世上誰都可能害我,就您不會。”趙沁禮一臉的感動之色,又帶着多少的內疚顯得很是自責。
“恩,你明白就好。”溫凝若笑了笑,柔聲說:“禮兒,你回去歇息,這些事有姨娘在就好了。(更新最快最穩定)”
“謝謝姨娘。”趙沁禮看了看殿下跪着的數百號人,眼裡的猶豫一閃而過,恭敬的答應了一聲馬上走回了寢宮之內。
“皇上,救命啊。”一羣人頓時鬼哭狼號一樣,有心神不穩者已經嚇得尿了褲子。
“來人。”溫凝若面色一冷,輕聲道:“全殺了,一個不留。”
“是。”大內高手們混身一顫,但還是將人犯全部押了下去,就在宮門之外將他們一一的斬首。
溫凝若嘆息了一聲,就要回宮的時候突然面色一陣不善,捂着小嘴乾嘔了幾聲後面色已有幾分的慘白,嬌美的身軀亦在瑟瑟的顫抖着。
“娘娘,您沒事。”一旁的小宮女關切的問着。
“走,回寢宮。”溫凝若面色蒼白的搖了搖頭,饒有所思的看了看皇帝寢宮內再次亮起的燭光。
若大的後宮沒多少人居住,因爲新皇冊封的妃子們還不能正式入宮所以顯得有幾分清幽,這時黑漆漆的一片很是安靜。不過到底是深宮怨闈,歷年來在這含怨而死的女人有多少估計誰都記不住,這種安靜顯得陰森森讓人感覺很不舒服,或許除了天牢外這纔是皇宮內最是晦氣的地方。
太后的寢宮內靜悄悄的一片,宮女們都在門外等候着不敢進內。良久,關閉的房門這才慢慢的打開,溫凝若的喘氣極是紊亂面色很是難看,不過還是一臉淡漠的說:“來人,伺候本宮沐浴。”
“是!”小宮女們個個面露擔憂之色,因爲這段日子以來太后的身子似乎極是不爽,但她又不肯召喚太醫。
這段時日每天太后都有幾次是獨自一人在房內,下邊的人也不知道她是在幹什麼,但每次一出來臉色都極不好看。宮女們身份卑微都不敢說什麼,只是覺得太后鳳體高貴若是有病的話得趕緊看,不然的話養那麼多太醫幹什麼。
貼身的宮女都很是關切,無奈溫凝若不准她們聲張,所以大家儘管知道太后娘娘身體不好也不敢說,不過心裡都在狐疑到底太后獨自一人到底在幹什麼。
梳洗沐浴之後溫凝若感覺身子清爽多了,那種極端難受的不適也得到了緩解。宮女們伺候完了又退了出去,因爲她們都清楚太后安昧時不喜歡有旁人在,而且她喜歡一個人靜靜的思索一些事,所以誰也不敢在這時候打擾。
香塌之上芬芳繚繞,溫凝若靜臥着,胸口難適的起伏間總算舒適了一些。直到這時她才稍微有點精力,艱難的坐起身來從懷裡掏出那封密信,看着這封信一時有些心亂如麻,既有期待又有些害怕,這些交織而來的情緒連她自己都想不出有何出因。
溫凝若強定住心神,一手按在小腹上一手輕輕的打開了信,這時心裡是無比的忐忑,心跳極快腦子一片空白,幾乎沒勇氣去拆開這小小的信封。
羅計火速的回京後帶來了他的回覆,溫凝若藏於身上卻一直沒勇氣去看,因爲她心裡清楚自己腹中的孩子在這森嚴的年代意味着什麼。
自己是個可恥的女人麼,若是在世人的眼裡這孩子就是個不該存在的孽種,眼下自己已經是當朝太后了這孩子更是見不得光。溫凝若不是愚昧的女人,身於王公貴族之家她比任何的女人更看得透這些殘酷的現實,更清楚帝王將相之家對臉面的看重。
這個孩子的存在,可能意味着自己徹底的身敗名裂,對於任何女人來說這都是不敢承認的事實。而他不過是一個國公而已,若是他肯承認這個孩子的存在,那對於楊家來說無疑是一種恥辱,於他而言更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想到這溫凝若淒厲的一笑,以自己和他的身份而言,這個孩子會帶來的下場恐怕比普通人更悽慘百倍。這段孽緣本想忘記,但沒想到卻會開花結果,可這個果卻是一個惡果。
皇家需要臉面,而爲了這個臉面恐怕狠下心來誰都不會放過,這個孩子是不該存在的櫱種,一但東窗事發的話無論他的父親身居何等的高位都沒用,最後恐怕都是難逃一死的下場合。
溫凝若心裡很是害怕,除了這些殘酷的現實之外,她比誰都更清楚自己身邊的人是什麼樣的。這事斷不能讓父親知道,倘若被他知道的話,最輕的後果也是一碗墮胎的湯藥,即使現在的自己貴爲太后,但父親爲了自己的權勢即使自己的女兒也不會放過。
溫遲良看似爲人隨和,爲父亦是慈愛,但溫凝若心裡清楚父親的心狠手辣。兒女在他眼裡雖是骨肉之親,可爲了權勢的話哪怕是殺了自己的孩子他眼都不會眨一下,若是他送來湯藥的話,恐怕不只是要扼殺掉這個孩子,更可能會落個母子具隕的下場。
新皇,荒唐無能,愚昧,儘管他缺點頗多但他很要強,爲了面子他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都幹得出來。溫凝若心裡清楚眼下他雖然對自己恭敬有加,但那是建立在自己一直爲他運籌帷幄的基礎上,自己這個假太后始終不是皇帝的生母。
這事但凡敗露,恐怕會成爲皇家百年來最大的笑柄。到時以趙沁禮的心性肯定會惱羞成怒,恐怕他是第一個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這位新皇眼下再怎麼聽話都不可能放過自己,論起殘暴他比老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兇殘暴戾的程度更加的不堪。
他沒有心計,荒唐,但不代表他不心狠手辣。這事一但被他知道的話,恐怕他會更加的惱怒,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沒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身爲九五之君的臉面。
想到這,溫凝若頓時有些害怕的蜷縮起來,面色慘白身子都在瑟瑟的顫抖着。這秘密即使門外那從小伺候自己的貼身宮女她也不敢說,因爲這事事關重大,除了孩子的父親外連最信任的羅計她也不敢透露半句。
因爲溫凝若清楚,只要稍不謹慎的話自己和孩子都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這段時間自己的反常已經讓下頭的人開始竊竊私語了,所以溫凝若走到哪都不敢露出一絲端倪,但這反應越來越劇烈,一但找來太醫把脈的話這事立刻是紙包不住火,到時候恐怕第一個對自己痛下殺手的就是自己的至親。
全部的指望都在孩子的父親身上,這對於她來說幾乎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但溫凝若卻是心裡忐忑不安,她明白這個孩子意味着何等的彌天大罪,他貴爲楊門國公恐怕也是避之不及,這個孩子,或許哪個男人都不敢承認,或許世上沒任何一個男人敢於承擔這種彌天大禍。
是啊,他是楊門國公又如何,一但事情敗露恐怕也難逃一死。溫凝若有些後悔,後悔爲什麼要告訴他,就算他肯要這孩子又如何,若他不肯承認的話那也是憑白的傷了自己的心。
溫凝若六神無主,端莊的太后臉上盡是驚慌之色,雙手因爲害怕而顫抖着,手指僵硬着幾乎無法彎曲,想將密信打開但又不怎麼敢。她害怕,害怕萬一連他都不肯要這孩子的話,自己根本沒辦法保住腹內的孩子。
這是最後的一絲希望,儘管溫凝若心裡也清楚這希望是多麼的渺茫,但此時她眼眶發紅更不願從信裡看到半分薄情寡意的話。
溫凝若的眼眸開始有水霧在打轉,她很害怕,害怕若是連他都不敢要這個孩子的話,自己該怎麼辦。這段日子雖然身體不適,但那種爲母者的喜悅和幸福卻更加劇烈的存在着,自己要這個孩子,不管世人有什麼樣的眼光但他始終是自己的孩子。
“罷了,若他也如世俗男子般的薄情,那我苟且偷生又怎麼保護得了這個孩子。”
溫凝若嘆息了一聲,心裡明白自己其實已經心灰意冷了,他是爲人之臣怎麼可能保護得了這個孩子,而自己唯一的奢望不過是想看到他的態度了,或許最終也是沒有好下場,但溫凝若就是希望能給自己找到一個安慰,找到一絲哪怕是短暫而又不現實的幸福。
溫凝若感覺心臟緊張得幾乎停滯,吸了口大氣終於鼓起勇氣將密信打開,清晰的字體一點點展現在眼前時溫凝若只感覺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當看清了上邊的內容時溫凝若楞住了,一臉的不敢相信但眼淚已經控制不住的滑過了臉龐。
書信上的字很是潦草:等着我,孩他爹。
簡單的六個字卻透露着太多,責任,勇氣和那種幾乎無視一切的霸氣。溫凝若頓時捂住了小嘴默默的流着淚,心裡突然而來的喜悅讓淚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這段時日一直纏繞在心頭的惶恐不安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他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他懂得這意味着什麼,他知道這個孩子對於世俗來說是讓人談之色變的孽種。可他還是這樣說了,溫凝若感覺心裡盡是暖意,哪怕這六個字是一種欺騙,那自己也情願活在這短暫而又幸福的謊言裡。
溫凝若喜極而泣,卻捂着小嘴不敢哭出聲來,嬌美的身軀瑟瑟顫抖着。低聲的啜泣良久依舊不敢相信這份喜悅,那個嬉皮笑臉之人居然有如此的擔當,這簡單的六字太過沉重了,沉重得讓她已經不敢想他到底要幹什麼了。
喜悅過後,溫凝若一邊流淚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燒掉密信後再躺下來時立刻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心安。惶惶不可終日的心亂如麻似乎在這一刻結束了,那簡單的六個字勝過任何的靈丹妙藥,溫凝若心裡清楚他雖然沒給自己任何的諾言,但只要他肯要這個孩子的話,這份擔當就足夠讓自己死而無憾了。
衣襟輕解,嫵媚的玉體橫陳着,溫凝若輕鬆的舒了口氣,面上盡是幸福的柔和。輕輕的撫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似是自言自語的呢喃着:“寶寶,你爹要你,你放心,娘也會盡一切能力的保護你。你要乖乖的長大知道麼?你爹在等你長大,他要來找我們。”沒有任何的迴應,但感覺着這小生命在體內的孕育,溫凝若不禁露出了慈愛之笑,一向攻於心計的皇太后此時也似是沉浸在愛河裡的小女人一樣,露出了純真而又嬌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