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城外往太湖的方向,和城內的兵慌馬亂不同這偏僻的郊區並沒有受到多少的影響,相對於繁華的蘇洲府來說這裡已經遠得有些鳥不拉屎了,再過去一些差不多就到了太湖的地界。
官道的拐角處一間位於犄角旮旯的酒肆沒多少生意,夥計和掌櫃的閒得靠着桌子直打哈欠,煩躁的瞪着飛來飛去的蒼蠅卻也懶得去追打,店裡這冷清的生意讓他們覺得想起身都沒什麼精神。
“掌櫃的,上菜!”這時樓上傳來了一聲嘶啞的聲音,低沉無比瞬間讓他們感覺精神一振。
“來咯。”掌櫃的立刻來了精神,眼一瞪小二立刻殷勤的跑到後廚去了。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客人比較少,酒肆後邊的客棧裡只住着一撥客人,這一撥二十多人佔據了好幾個房間,對於小客棧來說已經是不可多得的貴客了。
小店最近沒什麼生意,也不知道怎麼的以前常來的一些客人也不見蹤影,這下真是把掌櫃的給閒得那叫一個蛋疼。
按理說在這種人煙罕至的地方開店的話應該是開黑店比較划算,人生地偏,再往前走就是太湖的地界旁邊還有一些大山,殺人劫財以後只要把屍體往山上一埋或者往水裡一沉就成了無頭公案,可以說是開黑店最佳的地理位置。
無奈這裡離江蘇水師實在太近了,官兵的眼皮子底下開那種純粹的黑店一般人還真沒這狗膽。儘管也幹過幾票勒索過客的勾當,不過這一行都人高馬大的而且清一色的青壯,掌櫃的猶豫了半天還是不敢下手搶劫。
這店就是半黑半白的性質,碰上軟柿子的話就是橫財一筆,即使不殺人也得謀財。你要是一兩個人來投店那就純粹是找死,要是碰上有姿色好的娘們那就更慘了,謀財害命不說還得好好的糟蹋一頓纔不算暴斂天物。
不過他們也不是那種見了小錢就敢冒險的亡命之徒,碰上稍微硬氣一點的就只能老實的賺幾個酒菜錢了,店能開這麼久憑的就是一股眼力勁,他們也不是什麼殺頭的勾當都敢幹的主。
客棧最好的房間也是簡陋不已,頂多就算是一般的民居,說是最好的房間也不過比其他的房間多了些桌椅而已。
此時房內只有三人面色陰沉的坐着,爲首的四十出頭的年紀,白面無鬚即使穿着普通的錦服不過看起來也是氣勢凌人,眉目含怒又帶着幾分的憂慮,赫然是江蘇巡撫嚴修文。
在他左邊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留着山羊鬍子的師爺,看起來乾乾瘦瘦的不過卻很是精神,眼珠子總是本能的一轉一轉,面色看似沉穩不過經常會不自覺的失神,一看就知道是個比猴還精的狡猾之人。
另一側是個年紀約摸三十出頭的壯漢,身材很是挺拔即使沒強壯到那種誇張的地步不過吐息很是平穩給人感覺如同一座大山一樣,一雙粗糙的大手上佈滿了老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個身手不凡的練家子。
一左一右,左邊是麾下最得力的師爺常海德,秀才出身詭計多端,玩起陰謀或是論起律法那都是一把好手。要不是仕途不順的話嚴修文也網絡不到他,此人博學多才卻是個活學靈用之人,真論起聰明才智的話嚴修文也是甘拜下風。
右是府內護衛頭子徐博,一手橫練的外家功夫可謂打遍蘇州無敵手,是嚴修文最得力的的心腹手下,平日裡沒少爲嚴修文幹那些打打殺殺的事。
一文一武的夾雜中,嚴修文是滿面的陰色,一臉都是掩飾不住的怒色,堂堂的江蘇巡撫此刻窩居於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只要一掃這破舊的房間他就感覺心裡一陣的窩火。
這次要不是事先得了消息倉皇出逃的話真給老樑來了個翁中抓鱉,一向自負的他怎麼想都想不到老樑這個一直受窩囊氣的總兵會突然發難,強行佔領蘇州府不說還直接打到他的府裡,這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嚴修文一向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身爲江蘇巡撫即使上了京那也是不會吃虧的主,這次被樑華雄逼到了這地步確實是措手不及,也讓這位一向佔盡了便宜的嚴大人感覺顏面掃地。
眼下嚴修文帶的二十多人全是自己的心腹,逃出城後在師爺常海德的建議下先行找了處偏僻的客棧棲身了兩日。後來又趁着夜色輾轉錯次,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官道上搜索的兵馬來到了這裡,也算是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
畢竟樑華雄既然動了手那就不會輕易放過他,延路的官道上肯定是四處布卡嚴陣以待,老樑身爲一省的總兵能調動的兵馬有多少他還是心裡有數的,嚴修文不會傻到呆在城邊乖乖被抓。
就這點人馬要是一意逃跑的話根本跑不過人家的騎兵不說,不小心碰上個地方衛所都打不過人家還逃什麼,沒準眼一黑還會扎到人家的老窩裡,與其這樣還不如玩個心眼。
這裡是水師的駐地旁,任他老樑再有心眼也想不到這一行人就藏在他兒子的眼皮底下,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所有讀書人都懂。嚴修文一眼就看中了這裡,不過當時常師爺覺得這樣不妥當出言反對,只是嚴修文一意孤行他也沒辦法再勸阻了。
嚴修文的想法很是簡單,也考慮得特別膚淺:
這會躲在城邊那肯定是找死,老樑兵馬那麼多完全有精力來個挖地三尺,所以思來想去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太湖了,水師的眼皮底下老實的窩着最是妥當,想來他老樑也不會懷疑到自己兒子頭上。
常師爺則是覺得眼下的水師不再是原來那老實得幾乎不存在的水師,現在樑華雄張牙舞爪的江蘇水師肯定是動作頻頻,呆在這裡很容易就會招惹是非。無奈嚴修文固執己見還對他的勸阻面露不悅,常師爺也只能無奈的隨着他躲在這裡。
“混帳,樑華雄這傢伙簡直反了天,居然敢明目張膽的起兵亂政。”嚴修文到底沉不住氣,怒罵了一聲狠狠一拍桌子,臉色已有幾分的猙獰。
這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欺壓着樑華雄,沒想到今時今日堂堂一省巡撫竟然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的躲着樑華雄,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感覺到兵多將廣的美妙,過去的日子光顧着撈銀子了,這會老樑一發難他是一點抵抗之力都沒有。
不過好在嚴修文察覺得早,在老樑動手的第一時間他跑了不說還派了好幾路人馬去送密信,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等,等着幾路人馬帶來的回信。
“小不忍則亂大謀呀!”常海德搖着腦袋,眼裡精光一閃分析道:“樑華雄坐任總兵多年,眼下江蘇的兵馬多半是他的門下之人,據我所知對他死忠者數不勝數。想挑撥他們內亂我看是不太可能的,更別指望其他的衛所會起兵干預,唯今之計嚴大人只能是隱忍下來,靜等朝廷那邊的回覆。”
徐博沉吟着沒有出聲,他是武家出身倒不代表對江蘇官場的這點破事懵懂無知。
樑華雄這總兵幹得實在夠久了,眼下江蘇四五萬的兵馬幾乎全是他的嫡系,可以說所有的千夫長清一色的樑家班底。這些年來總兵和巡撫摩擦不斷是不假,他嚴修文佔盡了上風也是事實,不過這都居於兩人同朝爲官的情況下老樑不得不受這個窩囊氣。
兩人都是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爲了自己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沒事就正面交鋒,事實上兩人各有分工也不可能有多少的交集,這二十多年來還真沒因爲各自的事起過沖突。
真正一直起衝突的是雙方底下人的,頂多就是嚴修文拿着把柄上綱上線的欺負老樑。地方官和地方衛所之間的摩擦可以說是三天兩頭就沒斷過,老樑可以說是爲了手下的人才背的黑鍋,這些窩囊氣也大多是爲了替底下的人出頭才受的。
事實上老樑和嚴修文還真沒因爲自家的事有過什麼矛盾,儘管摩擦不斷不過那都是底下的事,嚴修文出了頭手底下的人自然是揚眉吐氣。而老樑受了氣底下的人除了自責外更多的是感動,軍中之人性子梗直很容易就領悟士爲知己者死的道理。
一來二去的,嚴修文確實是次次都佔盡便宜,不過卻讓這江蘇一省的兵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鐵一樣的樑家軍。
這一省的兵馬都成了老樑的死忠,可以說這麼多年的摩擦下來老樑爲他們受了多少氣個個都心裡有數,試問有這樣的上鋒誰不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老樑跑朝廷要銀兩受京官的氣,調停摩擦得受文官的氣,老樑這些年乾的事誰都看在眼裡。在這羣不受待見的地方兵心裡老樑就是他們的天,這些年的氣老樑也沒白受,現在他的麾下可是萬衆一心唯他馬首是瞻。說不客氣點,就算不拉着假聖旨那張虎皮,只要老樑明言自己要造反的話那也是響應者無數,二十多年積攢下的人心可不是鬧着玩的,老樑的付出足夠讓他們義無返顧的背叛朝廷。更何況一動手就是收拾巡撫嚴修文和他的手下,這麼多年的老對手了積緣甚深,這幫武大粗那叫一個興致餑餑,老樑一發話他們幾乎不用考慮就直接起了兵,管他什麼師出有名的的先打下蘇州城再說。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