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外擾

距離天都九百里的銀門島,沿途村莊被燒殺搶掠,局面悽慘,一片混亂。連島主府都洗劫,吳伯渠豢養的一千護府軍,被對方一排火槍手打了個七零八落,屍體躺在地上,到現在都沒人收拾。島主吳伯渠鑽到一個土洞裡,靠着洞前一叢茂盛的萬年青,方纔躲過折辱。被畢坤、佟林從洞裡揪出來,土頭土臉的吳伯渠跪倒在鷹王腳下痛哭:“我錯了,我錯了。不應該一味逞強。我以爲自己人多,必然勢重,結果石岐、張德——我覺得都很不錯的,花了大價錢養在我府上,一顆槍子兒,就被把心臟打破。其餘人往前衝,衝不過去十步,要麼腿受傷,要麼手受傷,就算不是要害,那些傷口也遠非刀傷、劍傷可比,都是一個血洞,一個血洞啊,手指頭伸進去可以攪一圈——被打傷的人,很快就會被殺掉。我們不是對手,火槍實在厲害。”

黑風護衛中,畢坤對鷹王說:“看來,那些海盜十有八九已經放棄這裡。”

“隔了一百多裡的紫荊島,比這兒富庶,換作你我,也會到那裡去。”鷹王同意他的看法。

棄銀門之前,鷹王讓畢坤在島主府上留了字。因爲根據他對賀琮以及司空長烈的瞭解:賀琮一點會把話帶到,而司空長烈嘛,不出兩日,便也會追到這裡來。

事實上,當司空長烈和雲杉急急忙忙趕到此處,正在他們坐船去紫荊的前一天。島主府牆壁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司空長烈一看就知道出自畢坤之手。留言的內容:我們去紫荊了!

司空長烈和雲杉面面相覷,馬不停蹄,又趕去紫荊。

在去啓昌的路上,鷹王有些擔心。他和三十三名黑風護衛在樹林中休息,讓所有人都一起想想:“宇文傑那廝,對孤一直懷有二心。孤此刻和你們一起去啓昌府,若被他抓住和瑞郎人合作的機會,將孤和你們一起算計了,那可怎麼好?”

火槍火炮的威力,真的不可小覷。要不然,也不至於在來之前,他要把遺言都託賀琮去告訴遠赴新州幹私活的司空長烈。

與來者不善的瑞郎人比,長烈那點自由散漫,真的已經不足一哂。

鷹王此刻最想要做的,是要抓住宇文傑那個老匹夫的心神和意志。“得讓他死心塌地纔可以!”他蹙眉凝神,低聲自語。

遠遠地方傳來馬蹄的聲音。鷹王爲首,天都一行掠到樹林邊。卻見一隊人馬由遠及近。攏共不過二十來個人,因見都是高鼻子藍眼睛白皮膚黃頭髮,濃烈的異域特點,讓鷹王一下子認出來:這就是跟着西斯國傳教士到蓬萊燒殺搶掠的瑞郎人。”

根據這些天辛苦打探來的線報,西斯國傳教士叫馬克丁爾,長相是典型的西斯國人特點:皮膚很白,鼻子很高也很大,但是,頭髮卻是黑色的,帶卷。因爲是傳教士,穿着當地薩曼教徒會穿的黑袍。瑞郎男爵叫喬瑞斯傑潘,因爲有爵位,除了穿白色鑲藍邊前襟一排密密匝匝黃色繩釦的緊身服外,衣服的肩膀上有帶星的肩章,左胸前還有黃色繩子組成的綬帶。緊身褲下面,馬靴側面會打鉚釘。而這羣人,既沒黑髮穿黑袍的,一水兒的黃頭髮高鼻樑藍眼睛,但白色鑲藍邊的緊身服和緊身褲上,並沒有傳說中喬瑞男爵該有的裝飾物。

畢坤悄聲獻策:“主上,不易打草驚蛇,放過去算了。”

鷹王只思忖片刻,抽出劍來:“全部活捉。”

二十來個瑞郎人毫無防備,被突襲成功。他們之中也有個頭目,長得非常高大,足足九尺,和鷹王面對面,鷹王都要微微擡頭。不過,當畢坤在他膝彎踢了一腳,這個九尺壯漢便跪倒下來。他“哇啦哇啦”叫喊着讓人聽不懂的話,橫眉怒目。鷹王手上的劍虛劈兩下,他臉上叢生的鬍鬚頓時掉下來兩片。

用手摸摸下巴,空出來的兩塊皮膚光溜溜的,胡茬子都剃得乾乾淨淨。

按說他們一路走來,從沒碰到一個對手,眼下面前這一批人,爲首的這個,冷兵器用得這樣好。

這名九尺壯漢不得不心生畏懼。當下,他噤聲不言。

大將軍宇文傑聞聽鷹王蒞臨啓昌府,一下子接出府門半條街。他趴在街上給鷹王磕頭,等把鷹王迎接到銀安殿上,鷹王讓畢坤把活捉來的二十幾個瑞郎人一一掀開了頭套,給宇文傑看。

宇文傑這個老狐狸,一跤跌倒在地上,眼珠轉來轉去之際,冷汗再次浸透衣衫。

鷹王說:“你最好還是死心塌地,跟着孤,保護蓬萊洲這片土地爲好。”說話之時,畢坤等已經將二十六名瑞郎人全部殺掉,屍體埋在紫荊鎮島將軍府的花園假山旁邊。一大片蘭草被翻出來,埋了二十六名瑞郎人後,上面的土細碎鬆軟,撒片草種,十天便能綠上整整一大片。

宇文傑有想和瑞郎人談交易的心,這刻兒也得堅決扼殺掉。

鷹王告訴他:“孤此番前來,就是要將這三船瑞郎人殲滅一空。吳伯渠已經獻了島,你本來就是孤的臣子,孤現在有一計,無需太多傷亡就可以達到目的,但是需你全力配合。”

宇文傑跪倒在地,磕頭立誓:“若有二心,必叫臣宇文氏一家天打雷劈。”

鷹王讓宇文傑派自己那位在清華灣的兒子——宇文卓曦,去海上,找這次先鋒行動未曾到紫荊的瑞郎男爵喬瑞談判。

“西斯傳教士到這裡狐假虎威,瑞郎男爵和他的同夥爲的只是錢財。你即刻備五百斤鮮肉、五百斤魚蝦、五百斤新鮮果蔬,連同淡水,一起運給喬瑞男爵。這些都是海上長途跋涉稀缺物資,也是墊腳石、敲門磚。能夠順利拜見到男爵,讓你兒子對他說:二十六位瑞郎使者在將軍府做客,鎮島將軍不敢得罪,正全力準備金銀,珠寶玉器什麼的統統帶上,必要湊足二十箱,不讓男爵失望。另外,紫荊人傑地靈,美女如雲,除了二十六位尊使暫時樂不思蜀之外,鎮島將軍還要再備十名天姿國色的美女,等二十六位尊使享受完了,連金銀一同帶上,全部獻給男爵。”

“金銀嘛,還有這珠寶玉器?”宇文傑肉疼了一會兒,豁出去道:“把臣的府上搜羅蒐羅,再去別處找一找,整個紫荊島,整二十箱出來應該沒問題。可是這美女——殿下,不是臣不盡心,需知這英雄易得,美女難求。天姿國色的美女,臣找了這麼多年,不過就找了……”豎起三根指頭,最後又彎下去兩根。

鷹王看了看他,“哼”了一聲道:“你多用些心。”

宇文傑仔細把自己生活範圍內所有的女子都在腦子裡搜尋一遍,苦着臉又搖搖頭。頭搖着搖着,他的目光突然定在鷹王的臉上。

鷹王這張臉,往正常認知上看去,劍眉入鬢,朗目如星,是張十足十美男子的臉。可是,假如稍加修飾眉眼,原本的丰神俊朗立刻變成嫵媚多情也說不定呢!,天姿國色、天姿國色,就是多年前的冷香兒現在重現,也蓋不過這樣一張臉雌化後的芳華。

然而,宇文傑揣摩到了這層意思,還是不敢明着對上面說。老狐狸一雙眼睛不停左看右看,最後,扛不住鷹王始終冷冷注視着他一個字也不先講,他才小心翼翼說:“不如,殿下你男扮女裝,由臣和犬子護送,這樣,殿下就可以堂而皇之登上海盜的船了呢。”

黑風護衛一聽,紛紛怒吼:“胡說什麼!”

“敢這麼污衊我家主上?”

圓臉蛋的袁斌已經過完了二十歲,吵吵起來還是不脫孩子的稚氣:“宇文傑,你不要命了——”

鷹王卻擺擺手:“他說得沒錯。孤要讓宇文卓曦帶人送去的,就是孤!”回頭掃視了畢坤、佟林他們一夥,三十三個黑風護衛下巴掉下來,腳面都砸穿了,個個張口結舌。

當初選黑風護衛,鷹王就注重外貌。這三十三個人裡面,挑出九人,和自己一起男扮女裝,還是挺容易的。

畢坤、張晗、趙琦等統統中選,一個叫範彥之的下屬被精心拾掇之後,居然比鎮島將軍府的丫頭還要妖嬈三分。至於圓圓臉的袁斌,化妝披掛之後,竟是位嬌俏得很的小娘子。當然,最重頭戲的還是鷹王。梳了女子的髮髻,配上煙燻妝,便是宇文傑也不得不讚嘆:“主上,您這……真是絕世美顏、國色無雙!”

黑風護衛裡剩下那二十四位,不斷髮出笑聲。

鷹王說:“對方槍炮厲害,若一起登島,即便是孤,怕也擋不了子彈齊發,到時候紫荊島必定生靈塗炭。再說,銀門島主吳伯渠傾全島之兵與瑞郎男爵水戰,瑞郎國只有三艘船,可是,每一艘船前後各有炮三門,一字排開,從前面、從後面、從側面進攻,都失敗了。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我們的優勢是有武功,孤必須要上船。孤上了船,孤就有信心,不管那男爵是怎樣一個三頭六臂,都叫他帶着人來,一個都回不去!銀門被毀之仇必報,蓬萊威名必須彰顯!”

二十四人頓時止住笑聲,畢坤等人也不再做那扭捏之態。

鷹王一雙勾魂奪魄的鳳眼輕掃過他們,最後落在宇文傑身上。

宇文傑微微向前躬的身體瞬間挺直。

“宇文卿,”鷹王溫柔的樣子,直叫看他的人心跳連漏好幾拍,“接下來的事,就有勞你啦!”

五百斤鮮肉、五百斤魚蝦、五百斤新鮮果蔬,連同淡水,已經一起運去海邊。瑞郎人派小船過來,宇文卓曦按照鷹王吩咐,上船後,只是要求見男爵。

喬瑞男爵是個還不足三十歲的年輕人,除了瑞郎人典型的白皮膚黃頭髮之外,高眉深目,五官格外鮮明,人非常俊朗。他倒是沒有懷疑宇文卓曦的話,鷹王讓宇文卓曦說的那些,也正打動了他的心。出海這麼遠,想要佔領他邦的土地,這麼點人,當然不現實。他要的,就是錢!不管是金銀珠寶玉器,還是當地珍奇的東西,運回瑞郎可以變成錢的,他統統都要。能夠不費一槍一炮,當然是好事。那二十六個打先鋒的,竟然在這座島的島主府上吃喝享受起來,喬瑞男爵嘴上揶揄,倒也沒什麼意見。

鎮島將軍要送十名美女上船,這個提議,他也覺得好。

不僅他覺得好,西斯國的傳教士馬克聽在耳中,也十分心動。

海上生活枯燥無味,有這樣的調劑,此行才叫功德圓滿呢。

仗着有槍有炮,喬瑞放宇文卓曦回去。下午,鷹王整裝,十名男扮女裝的天都人坐上了宇文傑備下的馬車。二十四名黑風護衛扮作馬伕,四名趕這兩輛馬車。還有八名趕車運送二十大箱的金銀珠寶。爲了把戲做足,宇文傑下了血本,二十大箱金銀珠寶,全是真貨。四輛馬車拉起來,路上壓出來的車轍全是深深的。剩下來十二名,除了兩個充當一正一副領頭的之外,其餘全做了挑夫打扮,同箱子一起同車前往海邊。

鷹王連同隨從全部離開啓昌府。

宇文傑同宇文卓曦送到城外,父子齊齊唏噓。

“父親,原本我們真的想借和瑞郎人合作,找白瀛楚報先前奪美佔地的仇。現在這樣,只能一輩子做他擁躉,再也不能改了嗎?” 宇文卓曦問。

“你說的這些,他早已想到。招招搶在人前,所以,他才步步爲營,走上人生巔峰。我也想報你被流放三年的仇,可是,白瀛楚這麼可怕,殺了二十六個瑞郎人,徹底截斷我和瑞郎男爵交好的路。我與他爲敵,我還有什麼好處呢?”

“那我們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布好防線,如果突襲的計劃失敗了,和瑞郎人死戰!”說完這話,宇文傑上馬。父子倆撥過馬頭,剛要回啓昌,斜拉里,兩匹馬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