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個時候的簡言的時候來說,他永遠都學不會如何接受別人的好意,如何把握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既然學不會,那就遠遠地看着好了,所以當簡中毅提出讓他和簡濤去澳洲讀書的時候,他默許了。
對於澳洲,簡言唯一的概念就是國外,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出過海城,最遠的距離不過是在一個有風的日子裡騎着自行車穿過整個城市而已。
那些天,簡濤一直有些奇怪,可是簡言和他之間畢竟太生疏了,即使住在一個屋檐下,同一張桌子吃飯,他們的話也不多,他只知道,簡濤又在和簡中毅鬧彆扭了,他不想去澳洲讀書。
自從那件事情之後,簡中毅幾乎什麼事都是順着簡濤的,可是偏偏去澳洲讀書這件事,簡中毅很堅持。簡言雖然不說,但並不意味着他什麼都聽不見,簡濤之所以不願意去澳洲,是因爲一個叫安雨桐的女孩,她是簡濤的女朋友,還在讀高二,簡濤不在的時候,簡中毅對她還是有些微詞的,可是簡中毅始終沒有反對過他們在一起。
申請的學校寄來的通知書,速度快得有些驚人,簡言不記得自己有認真填過那些繁複的表格準備過那些龐雜的材料,估計都是簡中毅讓人搞定的。當看到那張有些分量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簡言笑了,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惜他還沒有適應地主少爺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臨近,簡濤繼續着自己無力的反抗最終妥協。
很多消息總是不脛而走,比如他們要出國讀書這件事,明明沒有大張旗鼓地宣傳,卻連不認識他們的人也知道了。
很多很多人知道了這件事,有一些人說要給他們辦一個盛大的歡送會,然後好好送別,簡言明明知道所有的告別都是給簡濤的,自己只不過是順便而已,但心裡還是很高興,畢竟從來沒有人爲他辦過聚會。
他沒有想到那天來的人會那麼多,說是給他們驚喜,竟然說服了校領導用了學校的禮堂,佈置得有些像是化妝舞會,到處都是氣球什麼的,打燈光的同學賣力地工作着。
當他們進去的一剎那,黑暗的禮堂突然亮了,裡面滿滿的都是人,有很熟悉的,也有不認識的,也有很多湊熱鬧的,後來才知道,那天的送別會,全校只要願意來的都可以
來,所以有那麼多人也不奇怪,就算不認識,湊個熱鬧當做平常地聚會玩玩也好。
不得不佩服簡濤的那幫狐朋狗友,這個歡送會還真辦得有模有樣。很多很多的人在說話,有些人說的很煽情卻感覺不到一點點真心實意,有的人說着沒心沒肺的話卻飽含了不捨之情,沒有人特地地對簡言說些什麼,只是在提到簡濤的時候一筆帶過,說一句,簡言也是。就像簡中毅一樣,很多很多的人都叫簡濤小濤,叫他卻是清一色的簡言。
簡言想着快點離開這裡吧,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的,他只想到一個誰都不認識他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如果非得說對這裡還有些什麼留戀吧,一個就是自己的媽媽,另一個就是那晚唱《遇見》的女孩。可是,媽媽已經有自己的幸福了,那個女孩其實和自己並無交集吧,也許去了澳洲所有的事情都會和這裡不一樣的。
雖然不免有些傷感,但大家都玩得很嗨,簡濤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突然爬到一張桌子上,拿着麥克風說:“我不走了!”
簡濤帶着醉意明顯含糊不清的聲音讓現場安靜下來。
他打了一個酒嗝,說:“去他媽的澳洲,我不走了,那裡沒有你們,沒有我好哥們好姐們,沒有我的雨桐,我去那幹嘛呀,不走了不走了,大家玩好樂好,就當沒這事哈。”
“小濤,你瘋了吧?”一個人將他拉下來,“你們家老爺子能饒得了你?”
“別跟我提他,他總不能把我綁了去啊,哈哈,我不走了,你們不要以爲我是喝醉了在說胡話,我告訴你們,我腦子清醒得很,說不走了就是不走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禮堂裡一下子沸騰了,有很多人跟簡濤根本就不熟,真不知道他們在歡呼個什麼勁。
簡言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多餘過,他走出禮堂,熱鬧的人羣沒有發現他。外面的空氣涼絲絲的,讓他的胸口不會那麼悶,簡濤說不去了,他竟然是又高興又難過。如果簡濤不去的話,他就真的可以和過去劃清界限,開始新的生活了,可是也真的舉目無親了,簡濤,他算是親人嗎?
不要再多想了,簡言搖搖頭,擡眼看着S大的夜空,雖然在這個校園裡走過很多次了,卻從來沒有擡頭看過夜空,路
燈很亮,建築裡每一個窗口透出的燈光都很亮,有沒有星星都看不清楚。簡言不禁想到,人是不是也這樣呢,有那麼多東西迷惑着自己的眼睛,致使對本質的東西看不真切。
簡濤走的那天,只有簡母一個人來送他,因爲簡濤不走了,那些原本說要來送他們的朋友同學一個都沒有來,雖然知道他們本來就是衝着簡濤來的,可是在機場等了那麼久一個人都沒有出現的時候,還是很失落。可是就算有人來了又能說什麼,原本就無話可說吧。
那一刻,簡濤對澳洲有些迫不及待,他急切地想逃離海城,逃開這個他差不多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
他揮着手和母親告別,竟然沒有一點點不捨,可是飛機起飛的時候,在轟隆隆的聲音裡,眼淚就這麼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毫無預兆、不肯停歇,最後竟然哭着哭着睡着了。
到了澳洲的他,人生地不熟,懷着萬分忐忑的心情開始新的生活,已經二十歲的年紀,在這裡沒有了關於過去的包袱,也在一次次失敗的交際後慢慢地學會了如何與人交往。在澳洲,認識了一些朋友,可以說沒心沒肺的話,可以在自己需要的時候罵罵咧咧地出現,在澳洲的那幾年,簡言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終於明白什麼是友誼什麼是兄弟,因爲那段時間的他,被那些前所未有的幸福包圍着,讓他獨自在異鄉的生活變得簡單快樂。
可是他終究是個淡薄的人,一份感情的成長需要太長的時間,而他給的都太濃厚,只能給那麼幾個人,其他的人,不遠不近剛剛好就好。所以,有人見到的是板着一張撲克臉嚴肅認真的簡言,有人見到的是淺淺笑着感覺遙遠的簡言,只有爲數不多的人見過像瘋子一樣笑着像孩子一樣任性的他。
其實簡言都不想回國了,當學業一點點完成,他越來越害怕回國,他不知道自己回到那個環境中會遇見什麼,會不會又變成原來的樣子,可是簡中毅一直堅持,簡母也很想他,在澳洲的那幾年,就是過年他也總是推脫着各種理由不回去。
回去之後也算是學有所成,很快成爲了簡中毅生意場上的得意幫手,而他似乎也高估了自己在別人心裡的分量,沒有人計較他的過去,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還記得已經走了那麼多年的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