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零六年十一月十三日,上午。
上完孫雲夢的課之後,段天狼正要和其他同學一起去別的教室上其他課的時候,路過孫雲夢的身邊,孫雲夢拍了拍他押肩膀,“段天狼同學,你和陳櫻櫻同學留一下我打算給我們班組織一次秋遊活動,你們兩個徵集一下名單,看看去的人都有誰,徵集好了名單來找我。”
孫雲夢說完,看了段天狼一眼,段天狼頓時明白,這是孫雲夢有什麼事想要當面跟自己說。
他於是點點頭,和陳櫻櫻一起說道:“好的。”
等到三四節課上完之後,段天狼便去到孫雲夢辦公室,剛一坐下,他就問道:“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想要特別跟我說嗎?”
“你這幾天都在忙什麼?似乎沒有注意‘天道’系統裡的發現的?”孫雲夢反問道。
“我在忙裡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段天狼說着,看了孫雲夢一眼,“元旦眼看就到了。”
“七年之約?”孫雲夢眨了眨眼睛,說道。
段天狼轉過頭看了看窗外,“我段天狼說話算數,尤其是在我痛恨的人面前。”
孫雲夢聽到段天狼這麼一說,愣了一會,想要說些什麼來勸段天狼不要這麼做。但是他轉念一想,好像勸了也沒什麼用,所以就什麼都沒說,“難怪你這幾天會讓我來監視凌夢蝶和‘天道’的情況。”
“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嗎?”段天狼問道。
“有兩個。”孫雲夢答道,“第一個發現就是,凌夢蝶的線人是夏秋實。”
“夏秋實?”段天狼有些驚訝,“她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怎麼會爲凌夢蝶所用呢?”
“老套路。”孫雲夢苦笑着搖了搖頭。
“又是利用家人這招?”段天狼問道。
孫雲夢嘆了口氣,“雖然很老套,但是確實很管用,不過這次不是綁架,是利用,夏秋實的父親出現了很大的經濟問題,缺口高達幾千萬,凌夢蝶利用這個機會迫使夏秋實爲她所用。”
“凌夢蝶這個人,真是無孔不入。”段天狼想了一會,搖頭道。“不過,既然我們知道了夏秋實的身份,那她就對我們一點威脅也沒有了,還有第二件事呢,是什麼?”
“第二件事”孫雲夢有些猶豫的看了看段天狼,“我告訴你可以,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不能太激動。”
聽到孫雲夢這麼說,段天狼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孫雲夢不是喜歡故弄玄虛的人,“有什麼事就快告訴我。”
“你必須答應我,不準衝動。”孫雲夢說道。
段天狼看了看孫雲夢,說道:“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可以自己去查。”
“好吧。”孫雲夢見段天狼這麼說,只能嘆了口氣,然後老老實實的說道。“凌夢蝶跟蘇荷約了見面。”
儘管已經做好了被震驚的準備,但是當聽到這句話之後,段天狼還是一下子傻到原地,“凌夢蝶跟蘇荷她們怎麼會認識?”
“我也不知道。”孫雲夢奇怪的聳肩,“我只是監聽到凌夢蝶的電話,她突然給蘇荷打電話,說要見面。蘇荷在電話裡顯得很驚訝,但是她還是答應了。從電話那裡的講話內容來看。她們似乎是在飛機上認識的,但是並不太熟悉,從前都是通過電子郵件交流。”
段天狼站在原地靜了一陣,然後問道:“飛機上認識?是什麼時候的飛機?”
“好像”孫雲夢想了一會,答道:“好像是蘇荷剛高考完之後的那班飛機。”
段天狼一聽到這個,頓時腦袋一陣生疾,他一下子什麼都想起來了——蘇荷飛往北京的那天早上,也是凌雪傷送凌夢蝶去機場的早上,這麼顯而易見,這麼可疑的事情,自己居然沒有想到。
段天狼用手捏了捏眉心,緩緩轉過身,內心深處的震驚,以及一種被愚弄的憤怒傳弄到他的手掌,以至於他握住茶杯的手,竟然不經意間將瓷杯捏碎。
四處飛迸的碎片濺得孫雲夢一身,更加把孫雲夢給嚇壞了,他驚愕的急速退後,然後有些驚駭的看着段天狼。
有若實質的殺意,飛庫手打小說孫雲夢一向以爲是小說中才可能的東西。但是現在,他在段天狼的身上深刻的感覺至了。段天狼看似跟平常一樣,平靜如水,但是他身上所散發的逼人的氣息,卻像海浪一樣迫得孫雲夢幾近有些喘不過氣來。
“時間?地點?”段天狼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看着孫雲夢說道。
儘管段天狼似乎有些失控的樣子,但是孫雲夢知道段天狼就算真的瘋了,也不可能傷害自己,所以他還是直言道:“天狼,這個時候你絕對不能衝動。我們現在正將凌夢蝶的一切行爲都控制在手中,如果這個時候突然跟她翻臉,她一旦對我們提高警惕心,說不定我們從前所做的事情就會前功盡棄,你可千萬不能因小失大。”
“我知道該怎麼做。”段天狼眨了眨眼睛,說道,“把時間和地點都告訴我。”
“你確定你會冷靜的處理這件事嗎?”孫雲夢問道。
“我確定。”段天狼說道。
“好吧渝中區解放碑大都會廣場鬥牛士西餐廳,時間是”孫雲夢看了看手錶,“還有三個小時他們就該見面了。”
段天狼什麼也沒有說,離開了孫雲夢的辦公室。
兩個小時後,段天狼來到了大都會廣場,找到了一個很好觀察的高點。
又過了一個小時,蘇荷出現在逆鬥牛士餐廳,段天狼將耳機塞進了耳朵,定向竊聽器開始傳來鬥牛士餐廳的聲音。
大約五分鐘後,凌夢蝶出現在鬥牛士餐廳。
“安安姐姐。”一看到凌夢蝶,蘇荷馬上站了起來,笑着說道。
凌夢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關係,是要自助餐還是點菜?”蘇荷問道。
“還是點菜吧。”凌夢蝶答道,“自助餐要跑來跑去的挺麻煩的。”
“好的,不過,安安姐姐,這次一定要讓我請客哦。”蘇荷笑道。
凌夢蝶笑着點點頭,“好啊,沒問題。”
接着,兩人又寒暄了一陣,菜上齊了之後,就聽到凌夢蝶問道:“跟你通了好幾封信,還沒有問過你,你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嗯。”蘇荷笑着點點頭,“有了。”
凌夢蝶看了看蘇荷,說道:“看人笑得的樣子,好像很幸福的樣子,他對你好嗎?”
“他把幾乎花在所有跟女生相關的時間,都花在我的身上。”說到這裡,蘇荷笑了笑,“不過他花在女生身上的時間其實很少。”
“這麼說,他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咯?”凌夢蝶問道。
“嗯,在上大學之前還滿多的。但是在上大學之後”蘇荷停下吃東西,微微仰起頭,看着凌夢蝶,“見面的時間就很少了,他似乎總是很忙,而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麼,而且最近也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已經夠亂了。”
說到這裡,蘇荷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其實並不是那麼傻,我知道他心裡在想很多事,而且他也從來不願意跟我提起這此塥。安安姐姐,你知道嗎?其實我想問他,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在忙些什麼,你在煩些什麼。”
凌夢蝶說道:“也許你男朋友不是很喜歡的人傾訴吧。”
“也許是吧,不過,我猜他是覺得跟我說了也無濟於事吧。”蘇荷說着,苦笑了一下,“有時候覺得自己滿沒用的,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坐在那裡看着他傻笑。有時候做夢都會到這些,那時候就人覺得很無力安安姐姐,我有一個同房,叫做凌雪傷,你知道嗎,我很羨慕她叱,因爲她很聰明,簡直聰明到了極點,我如果有她那麼聰明的話,我想我一定可以知道他到底都在想些什麼的。”
凌夢蝶笑了笑,說道、“何必呢?他只是不想讓你跟着擔心而已,你想那麼多做什麼?只要他對你好,不就行了嗎?”
“愛一個人,難道只是想從對方那裡得到嗎?”蘇荷看着凌夢蝶,問道。
凌夢蝶愣了一下,笑着問道:“不然還要怎樣呢?”
“別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是我的話,飛庫小說只是得到關懷和寵愛,是一點也無法滿足的。”蘇荷說着,沉默了一會,然後繼續說道,“對於天狼來說,比起得到他的愛護和呵斥來說,替他分擔內心的憂苦,爲他流汗流淚,看着他在我的照顧下安靜甜美的睡着,更能讓我有滿足感。”
凌夢蝶眨了眨眼睛,有些遲疑的說道:“聽起來,好像是很有別致的愛好。”
“呵”蘇荷有些害羞的笑了笑,“沒辦法,安安姐姐你跟小雪是一樣的人,你們都是了不起的女孩子,你們和我不一樣,我只是個尋常的女生,一點了不起的地方都沒有”
蘇荷說到這裡,抿了抿嘴脣,看着凌夢蝶。
凌夢蝶愣了好一了,將身體微微放鬆了下來,然後說道:“想要爲所有的人做些事,即便是很平凡的事,端一杯茶,拿一本書,也會覺得幸福,這種心情我並不是完全不可以理解。”
“我自進大學以來,總是做各種奇怪的事。”蘇荷說道。
凌夢蝶問道:“可以說來給我聽聽嗎?關於你的夢。”
“我做過一個大海里的夢,我跟天狼被困在一個孤島上,很奇怪的是,我們誰都沒有去求救,我們平靜的接近現實,我們在小島上伐木爲屋,打獵捕魚爲生,一直到我們年老,在一個美麗的夕陽升起的時候,同時安詳的死去”
“我還做過一個夢,夢到天狼在一個小鎮當公務員,他的薪水不算是很豐厚,而我在鎮說話算數做播音員,薪水也不高,於是下班的時候,我們晚上就在一起做針線活,我在繡,他在給我穿線。”
蘇荷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她笑着抿了抿嘴脣,“這樣的夢還有很多,我最近幾乎每晚都人做一個。我做夢通常都不記得的,但是這些夢我卻全部記得,但是都是些很無聊的夢,我都懶得說了。”
凌夢蝶嘖了一聲,伸手按着額頭,在她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沉浸在陰謀詭計之中。無論是她的父親,還是她的師父,甚至她的大師兄,所有在她幼年足以影響她人生的人,所灌輸給她的,都是人生是一場戰爭,你必須戰勝別佃,才能夠生存下去。“
而無論是像今天這樣的談話,還是像蘇荷這樣完全單純的女孩,對凌夢蝶來說,都是絕無僅有的。
不知道爲什麼,凌夢蝶本能的對這種對話擁有強烈的排擠心理,如果是尋常,只要有人說這些,她要麼是粗暴的打斷,要麼是拂袖而去。
但是現在,因爲種種原因,她兩者都不能做,她只能靜靜的傾聽。
“安安姐姐,我的話是不是很無聊?”蘇荷看着凌夢蝶,問道。
“沒有。”凌夢蝶搖了搖頭,“我只是有點不大適合重慶的天氣,你繼續。”
“無論是小雪,還是天狼的好朋友龍大哥,以及他的同房陳修源,所有認識天狼的人,都說天狼將來一定會成爲一個大人物的。如果你見到天狼的話,我相信你一定也會這麼覺得的。他太出類拔萃了,就算再怎麼掩藏,也無法隱蔽他自己的光輝。”蘇荷說道。
“那你呢?你自己是怎麼認爲的?”凌夢蝶問道。
蘇荷雙手託着下巴,抿了抿嘴脣,有些失神的望着低下,“天狼,他將來肯定是一個大人物的吧?但是我卻總是在想這種沒出息的事”
蘇荷淡淡的笑着搖了搖頭,“呵,真的不知道如何好。”
說到這裡,蘇荷突然將身子直了起來,“安安姐姐,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甚至會自私的想,要是天狼只是個平凡的男孩子,沒那麼聰明,也沒那麼鋒利,那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爲他做些什麼了,不像現在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的傻笑。”
不知道爲什麼,蘇荷突然覺得腦子有些暈眩,眼淚不知道怎麼的,就流了出來,“爲什麼我會是這樣平凡的女生?安安姐姐,我真的很自卑,對於天狼來說,我一點用處也沒有。”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難道還指望別人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嗎?命運永遠只在自己的手裡!既然不滿現狀,就該站起來,用自己的雙手勇敢的戰鬥纔是,哭什麼?自卑又有什麼用?”
自從見面以來,凌夢蝶的情緒一直保持得委穩定,她說話的聲調也一直很平衡、但是,在這個時候,凌夢蝶卻似乎是鬼使神差的突然感到莫名的暴跌,以至於她會失態的說出這番話。
等到自己聽到自己所說的這番話之後,凌夢蝶便不禁皺了皺眉頭,“我真是瘋了,怎麼會突然說這些?”
蘇荷被凌夢蝶這激動的情緒給嚇了一跳,然後,她很快就破涕爲笑,看着凌夢蝶說道:“安安姐姐,其實我很想改變。”
“改變?”凌夢蝶看着蘇荷,“你想變成什麼樣的女孩?”
“改變我的聲音,我的相貌,我的性格,我幾乎想改變我的一切”蘇荷說到這裡,頓了頓,“除了想要跟天狼在一起之外。”
“爲什麼?”凌夢蝶極度不解的搖着頭問道:“你的男朋友到底有什麼地方迷住了你,以至於你願意自我犧牲到這個地步?”
“跟他無關,這完全我自己的事。”蘇荷搖了搖頭。
“我不懂。”凌夢蝶同樣搖了搖頭,說道。
“之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爲他做很多很多事,並不是爲了他,而是爲了自己,因爲做這些事,可以令自己覺得幸福。”蘇荷說着,看着凌夢蝶,“相對於獲得來說,爲自己所愛的的奉獻,更讓我覺得充實和幸福。”
“毫不求回報和奉獻,真的會讓人覺得幸福嗎?”凌夢蝶有些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有些像是在對蘇荷說道。
“當然。”蘇荷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答道。
“如果有一天你的男朋友因你而死,你會怎麼辦?”
凌夢蝶說話的時候,幾乎完全進入了自我的世界,所以她的聲音很低,幾乎是喃喃自語,所以蘇荷沒有聽清楚,她於是問道:“安安姐姐,你說什麼?”
凌夢蝶這時候才記起來蘇荷還在身邊,她於是轉過臉,朝着蘇荷伸出手,“可以把我給你的護身符還給我嗎?”
“可以”蘇荷奇怪的眨着眼睛看着凌夢蝶,“但是爲什麼?”
“我弟弟死了。”凌夢蝶說道,“他已經不需要護身符了。”
“哦,對不起。”蘇荷將護身符拿了出來,放在凌夢蝶的手上。
“好了,我有點累,我想回去了。”凌夢蝶說着,站了起來。
“安安姐姐,要我送你回去嗎?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蘇荷說道。
“不必了,我會自己打車回去的。”凌夢蝶說道。
“那好吧,不過回到之後,給我打個電話,可以嗎?”蘇荷問道。
“我不會再跟你打電話了,我也不會再見你。”
“爲什麼?”蘇荷不起解的問道。
“我這是爲你好。”凌夢蝶說着,看了看蘇荷,“將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凌夢蝶說到這裡,伸手搭着蘇荷的肩膀,“跟你男朋友分手吧,他不適合你的你是個單純善良到絕無僅有的女孩,你該有幸福。”
凌夢蝶說完,便不再跟蘇荷奇怪的目光,轉身離去了。
一直坐在高處監視着凌夢蝶和蘇荷的段天狼,此時將定竊聽器關掉,然後緩緩閉上眼睛。來之前,段天狼是抱着監視凌夢蝶的心情來的,段天狼做好了,在必要的時候,將凌夢蝶處理的打算。
然而,在聽完凌夢蝶和蘇荷的對話之後,他對付凌夢蝶的心情已經完全消散,而完全陷於一種別樣的哀傷之中,他一直以爲自己爲蘇荷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事,然而,現在他才知道,他沒有。
因爲,他從來就不曾真正去了解蘇荷的心聲。
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爲了什麼呢?就算把所有的敵人都垮又怎麼樣呢?
無比精準的算計着,幾乎可以算準一切事,但是無無法瞭解所愛的人真正的心情,這樣的智慧,真的有意義嗎?
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任何人可以改變段天狼曾經形成的觀點和信念,但是現在,段天狼卻是確確實實的突在改變。在這一刻,段天狼突然對這無窮無盡的算計和爭鬥感到厭倦,他很想拋下一切,就像蘇荷所渴望的那樣,在一個安靜袼的小城渡過餘生。
但是,段天狼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樹欲靜而風不止,就算他想收手,羅斯切爾德家族也不可能放過他。
所以,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儘快結束這一切。
那麼
“也許,我真的應該跟凌夢蝶聯合。”段天狼在心裡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