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半年多的時間未見這位呆萌皇子,乍一瞧見這傢伙還是這一副德性。
雁丘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又見他雖是少年,但終是男子,這樣大庭廣衆之下哭的稀里嘩啦的着實有失風度。
怕他尷尬雁丘趕忙接話道“沒關係,反正你眼睛有毛病大家都知道。”
……
十一氣的翻白眼,剛想上前爭辯被他七哥一把抓住質問道“保護你的人呢?爲什麼只有你被抓了。”
聽到此話,十一臉色沉下來,露出一絲悲痛,指了指遠處的樹林道“他們被大哥給殺了,埋到了那個林子裡。可能是他得留着我還有用吧,所以還沒來得及對我下手。”
雁丘只覺得空氣溫度驟然下降,趕忙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抓緊撤吧,我看那幫死士也不是好相與的,況且太子既然將十一困在這裡,不定什麼時間去而復返,雖然合你我之力能將他拿下,但若再加上東渝死士可就不好說了。”
鳳蕭臉色稍霽,點頭道“不錯,爲今之計先找到裴嵩。”
雁丘道“北燕榆林一帶還有精兵五萬,再加上我從洛城撤出來的大同會人數,想來應該不成問題,十一現在還不出現,倘若讓鳳凌發現,怕會打草驚蛇。”
鳳蕭沉思片刻道“不錯,讓十一跟你去榆林關,我則回軍中。處理此事,十一被抓定然有軍中出了奸細。”
雁丘道“那你保重,我帶十一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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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兩人一拍即和。
雁丘帶着十一向着榆林驛站方向奔去。
榆林一帶乃是位於北燕東南方位,與歷史上的諸多關隘並無差別,只是此處地勢平坦,且位於玉梨山之陰,阻擋了夏季來自南方的熱流,故而此處水草豐澤。
這一帶居住的百姓多是多民族血脈交融後的後裔,故而算得上是北燕之中較繁榮的幾個城市。
貿易出口經濟爲主,小農經濟爲輔。
只不過因榆林一帶疆域狹長,並未設立都護府,只有幾個驛站,人口聚集較多之地,有一個郡縣。
而此處多是富甲鄉紳,人人府上皆有府兵,有的是江湖門客,有的則是從他國購買的根骨齊佳的童子,尋專人調教,以達到看家護院的標準。
榆林有幾大世家,分別爲邱氏,關氏,燕氏,慕容氏。
這四大家族世代佔據着榆林關,卻也並不是豪強劣紳,常常會向周遭逃難百姓施捨,故而並沒有太大的動亂。
再者十七年前那場傾國的戰役,是自西南邊陲直入洛城。
一路堅壁清野,使北燕腹地受到重創,然這榆林一帶因着位置特殊,卻因沒受到戰亂的洗禮而保持了繁榮昌盛的局面。
至於成爲雁丘的封地,她個人認爲,顧南風純粹是臨時起意,並未與百官商議吧。
一則她是西樑人氏,二則她父親乃是西樑高官。
縱然忝居大同位盟主之職,但這在北燕那羣文臣眼裡,終究是個外臣。
想至此處,雁丘眼前不免又想起那個略顯蒼白的少年面容,坐在四面不靠的龍椅之上,退卻了少年的稚嫩,染盡帝王心計。
不禁嘆了口氣,這樣的生活怕是他也無法選擇的吧。
但這又能怨誰,身爲皇嗣後裔,他的人生自出生那日起,便沒有了選擇的權力了。
兩人一路疾奔終於在榆林驛外十里的地方,遇見了前來接應的吳起與榆林驛丞樑萬峰。
十一被綁架了十二個時辰,始終戰戰兢兢,他不是自小生長於山林中與野獸搏擊的吳起,更不是肩負着復國使命忍辱負重的顧南風。
見到了援兵,他一路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了放鬆,還未上車,便已暈了過去。
雁丘看了一眼馬車裡已熟睡的十一。
嘆道,這些生長於帝王家的孩子啊,生來便要肩負着責任與使命。
這樑萬峰悄悄打量着這新上任的榆林候,傳聞這女子是江湖神秘幫派同盟會,哦不對,現在已昭告天下改名叫大同會的新任盟府,年方十九歲。
且還是西樑國左相之女。
但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犯着嘀咕,看她這一身烏漆麻黑的衣服,和亂遭遭的頭髮,和看到吃的眼中綻放出來的狼見到兔子一樣的光芒……
彷彿那些民間流傳的金光閃閃的傳言都是假的呢。
雁丘當然沒有空去理會這傢伙的想法了,此刻她早已飢腸轆轆,風捲殘雲一般的將吳起準備好的吃的給消滅殆盡。
原來她與鳳簫被困在墓室裡,本以爲這外界只過了一天,哪曾想竟然過去了五日。
此刻的馬車上,一個臉色黯淡無光,頭髮亂的像鳥窩,衣服皺皺巴巴的女子,正翹着二郎腿思考人生。
吳起掀開簾子,便見到這樣一副場景。
只見這女人時而目露兇光,時而陷入冥想,時而打個飽嗝……似乎並示察覺到他的進來。
他放下茶壺,在她眼前晃了晃。
“啪”
雁丘一伸手將他的爪子打下,罵道“邊去,別打擾我想事情。”
吳起見她沒事,方纔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以爲你餓傻了呢。”
雁丘環抱手臂,靠着車廂,用食指將她掉到額前的油乎乎的頭髮給弄到耳後,問道“我離開的這幾天,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吳起點點頭,雁丘在出任大同會盟主之後,便將手上的情報網交到了他手上,吳起不願意,問,這種事情人縱然是皇帝也會親自掌管的,爲啥要將這個交給他。
雁丘拿出現代官場所學的某種理念,回道“你見過親自幹活的領導嗎?”
吳起剛想回,他不想做這個工作,並表示這個權力太大,並再三請求讓她自已來掌管,才更有信服力。
雁丘立馬笑嘻嘻的告訴他“既然都當了領導了,還要去幹活,管理這些瑣碎的事情,那爲啥還要當領導泥。”
並意味深長的拍拍吳起小朋友的肩膀,再次意味深長的學着範偉的強調道“小夥子,好好幹,前途無量啊。”
吳起無聲翻着白眼,接過了這個領導拋出來的皮球。
他進來後,手中便拿着一疊密函,交到雁丘手裡道“這是兩日前接到的榆林關外西樑駐軍發生的事情。負責監軍的十一皇子失蹤。”
說到此處,他看了一眼正乖乖躺在馬車上鼾聲微起的十一皇子。
又遞上一封“這是五日前也就是你剛失蹤那日,西樑帝京傳來回來情報,有人偷偷放走了被軟禁的太子鳳凌,不過這個消息滿朝文武並不知情。”
“這是你到任之後,洛城朝中的文官勸諫的消息,皆被顧南風給留中不發。”
“還有一封,是六日前傳來的,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在路上耽擱了,昨日纔到了我手裡。”
他緩緩將最後一封遞到雁丘手中。
雁姑娘一目十行的看着這些幾日來的情報,前幾封並未有什麼時效性了,因爲這些事情她都在已山谷裡知道了。
但當讀到最後一封時,不免有些震驚。
那是來自大同會東渝總哨的一封密函,東渝國的暗線已經很久沒有啓用了,這是她不久前才知道的。
爲何突然來了消息。
只見那泛黃紙絹之上,墨跡淋漓的寫着“納蘭慕白傳位於三皇子納蘭瑾言,二皇子納蘭瑾勳逼宮篡位,現在掌控了東渝國,並派出東渝國死士刺殺三皇子。”
她長舒一聲,將那封密函揉碎,手腕一翻一股內力便匯聚到指尖,不多時,粉末簌簌的落下。
雁丘想了想方纔問道“納蘭兄妹不是回國了嗎?可有他們的消息?”
吳起茫然的看了她一眼,緩緩搖頭“並未有消息傳來。”
這車廂極大,想來是這驛丞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怠慢,不知從哪裡借的當地富商的馬車吧。
雁丘站起身來,在馬車內走了幾圈。
端起一杯茶咕咚咕咚的喝下去回頭對吳起道“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傳令下去,暗中保護納蘭兄妹的安全,還有想辦法找個和我身材差不多的女子過來,我這段時間可能要出去一趟。”
“好”吳起應聲退下,去傳令了。
雁丘看了十一一眼,翻着白眼道“你再裝睡,我就把你扔到山坡下喂!野!狼!”
十一閉着眼睛,嘿嘿一笑,緩緩坐起身來,揉揉眼睛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道“好姐姐,我不是怕打擾你們商議公事嗎?”
雁丘陰森森的笑了笑“那你既然聽了公事,是不是我該把你滅口啊!”
十一見她神色不善趕忙抱大腿道“好姐姐,我知錯了,再也不欺瞞你了。”
他蹭的一聲坐起來,恭敬的斟上茶。
早在吳起掀簾入內裡,他便已醒了。
多年的深宮生活,早已學會了睜着一隻眼睛睡覺,但有陌生氣息,必須靈臺清明。
雁丘擡眼見這少年神依然憔悴,想來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她從坐塌案几抽屜裡,拿出三碟點心道“吶,給你留的。”
十一看着桌上一碟雲片糕,一碟芙蓉酥,還有一碟桂花糖,眼睛有些酸澀,一股暖流傳遍全身。
“給你留的。”短短四個字,卻飽含了無數的感動,像是初春的夜晚,昏黃燭光之下,躺在母親懷裡,聽着潤物細無聲的雨絲,落入地表,滋潤大地。
他過往一生只過無數的珍饈,那些九蒸九曬,宮廷秘製的點心,任何一塊拿出來,都要比眼前這些精緻美味,卻從未感受過這種溫暖。
母親早逝,七哥又是男孩子,宸妃娘娘對自己雖好,但她生性冷淡,不喜熱鬧…… wωω ●TTκan ●C〇
他過往的十五年,似乎只有在生命之初時,方纔感過這種平凡細緻的感情,那是屬於母親給的。
而今日這異國他鄉,顛沛流離,劫後重生的豪華馬車裡。
那個他心中一直認爲心狠手辣腦筋不正常的女子,這個蓬頭垢面一身狼狽的女子,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暖意。
十一顫抖着雙手,捧起一塊芙蓉酥,將有些模糊的視線轉向一邊,一口一口吃着。
雁丘察覺到這孩子的心理變化,不覺得有些心疼,她這樣大時,雖然沒有母親,但是有師傅和桑姨的陪伴,與十一相比,她的童年還算是幸福的。
她笑道“你們皇室的人就是這樣好面子,明明餓的要死,還要一口一口的吃,你看你七哥肯定如此,活該你們捱餓。”
十一破涕而笑道“七哥纔不會,他給我說過,以前行軍打仗時,糧草被蠻人給截斷了,他帶着將領們一起喝蠻人的血。他纔不會像我一樣……”
雁丘有些觸動的眯起眼睛,想着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想着他的隱忍狠辣,想着他決絕卻始終善良的倔強……
想着他驕傲不容許任何人去踐踏的自尊……
她彷彿此刻終於有些明白,爲何他總是穿着月白色的衣服了。
因爲那些過往歲月的陰暗,還未走出他的世界,他需要用外界有光來驅散。
雁丘有些疼的苦笑“你這麼小,他便給你講這些事情,不怕嚇着你。”
十一目光堅定的看着她道“七哥說了,生在我鳳氏,就要接受這些陰暗,如果你受不了,那麼定然不配做皇家子嗣。”
吳起掀開簾子進來,對着雁丘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已經辦妥。
雁丘會意,他便合了簾子退了出雲。
十一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雁姐姐,我是不是耽誤你們談正事了,要不我換量馬車吧。”
雁丘氣極而笑,對着他的腦袋一記爆慄道“你以爲這是你家啊,有車坐就不錯了,老不實的呆着。”
十一一笑,少年本性顯露無疑。
“對了雁姐姐,那羣黑衣人是什麼來歷,爲何如此厲害?對了,你什麼時候這麼牛了,手下還有這麼多勢力,小心別讓我七哥知道,他這個人控制慾很強,若讓他知道了,定然以爲你有別的打算,定然會千方百計的從你手中奪權的……”
雁丘無語望天,這算什麼,一盤點心便將自己的七哥給出賣的人,你這樣黑你七哥好嗎?
想至此她逗趣道“你難道不怕,我篡奪了你鳳家的江山?”
十一一聽瞬間來了精神“如果你願意,我想我七哥定然會把這江山送到你手上,還用得着你奪嗎?”
雁丘扶額,她猜到了開始卻沒猜到結局,這轉折,也沒誰了,感情這傢伙就是個媒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