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
朱雀大街
望山樓裡,一人輕輕挑開臨街天窗,看着樓下圍的水泄不通金甲士兵,與那士兵手中的森寒長矛,微微挑了挑眉毛。
那人於窗下轉過身來,於明麗的燭火下,眉目如蓬蓬春水,周身氤氳一股觀世萬象的浩蕩之氣,正是羅迦。
他一身黑衣,肩上破了一個洞,遠遠的看上去,像極了一隻張大的大嘴。
他撫摸了下手裡的那隻造型極爲奇特的壎,眼尾輕輕一展,對着身後跪下的人道
“現在外面情況如何?”
那人一直跪在陰影裡不敢多言,此刻聽得問話,方纔擡頭道
“帝京四處城門皆已封鎖,名爲在城門外緝偷盜拿可疑之人,實則抓的全是咱們的的人啊。”
羅迦不語。
細細聽着樓下大堂裡的爭論不休的聲音,與兵器寒冷刺耳的交接之聲,半晌眉毛斜斜一挑,魅惑一笑。
“既然如此,那麼先撤吧”
說着縱身一躍,跳向窗外,並於半空裡虛虛回身,向窗內扔了幾顆黑呼呼的糰子。
“轟”
“砰”
隨着一聲巨響,那座樓,於黑夜裡綻開一朵妖紅的蓮花,四散而飛的木屑與碎石亂飛,鋪天蓋地的氣流於半空裡漫卷而來,緊接着是人聲的慘叫,驚喝,恐懼之聲,瀰漫着整個帝京的黑夜。
陣陣濃烈的硫磺硝石的刺鼻氣味已傳開了三條巷子,聞聲而來的鳳蕭於馬上遙遙的望着這處廢墟,神色沉鬱,一言不發。
太子鳳凌緊隨其後,見遠處冒着濃煙,瞬間喜上眉梢,眼底掩飾不住的興奮之色
“七弟,你看咱們還未來得及做什麼,這裡便出了事情,真真是天助我也啊,哈哈!!”
言畢疾馳策馬而去。
鳳蕭立於原地不動,遠遠的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冷聲一笑,片刻跟了上去。
一刻鐘後
襄王府
鳳玦怒不可遏的一掌擊碎了身前的小葉紫檀的雕花案几,他胸口劇烈的起伏,盛怒之下,眉心那點胭脂淚顏色更豔,他厲喝一聲
“這個羅迦,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嚇得不遠處的一灰衣人立馬跪在地上,敢言語。
片刻,他冷靜下來,對着五步之遙的那人道
“你上前來,我有事交待與你。”
那灰衣人低頭,輕步上前,便覺眼前亮光一閃,一柄長劍直刺心窩。
他不可思議的擡頭,迎上那人目光“爲……什麼。”
鳳玦冷笑一聲“因爲我需要一個藉口。”
言畢一抽劍,一腳將那人踹開,手腕一翻給了自己左臂一劍,一陣劇痛瞬間傳遍全身,他的臉於夜色下呈扭曲之色,冷汗滴滴。
“哐當”
一聲劍落地的聲音,接着便見他跪地大喝
“快來人!!”
須臾
門外瞬間涌入三四人……
襄王府瞬間亂成一團,請太醫的請太醫,入宮彙報的入宮,一時間熱鬧之景不遜於朱雀大街。
月上中天,盤旋貼地而起的風捲帶着殘葉與零星雪花,哪裡的寒鴉於枝頭嘎嘎叫着,風過無葉樹梢,一地青華月色涼如水,照見這不太平的塵世。
翌日
朝堂之上
樑帝一臉沉鬱的坐在龍椅上,聽着幾個御史言官在下面激烈的爭論着昨日爆炸之事,大有你死我活的驅使,那場面堪比世界級的辯論賽。
無人注意此刻上面那位臉色已有不奈之意。
“砰”
只見樑帝一掌擊在龍椅上怒喝道
“都給朕閉嘴!”
衆人一時皆安靜下來,大氣不敢喘一聲。
樑帝平復沉着臉道
“左相,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位於左列言官之首的雁懷,聽得召喚躬身上前
“回陛下,臣以爲此事甚是蹊蹺,需得大理寺查明……”
樑帝不悅冷哼一聲“你這話相當於個屁。”
雁丘當即躬身道“陛下聖明,微臣愚鈍,不敢妄加猜測。”
樑帝瞪了他一眼,想着這隻老狐狸,哪天把朕惹急了,連你那老狐狸皮也給剝下來當墊子。
冷哼一聲不再理會,轉頭看向一旁的單鴻
“單卿,你說。”
位於百官右側的單鴻身形一震,心中暗暗思忖,這事關重大,到底是閉嘴還是不閉嘴!!
“臣認爲雁相說的甚是有理,微臣也以爲現下事態還未查清楚來龍去脈。”
樑帝揮手打斷他的話。
他又隨手指了指戶部尚書劉廷敬,還未開口詢問,那人便上前道,臣附議。
樑帝臉色更加難看,盛怒之下,一掌將身前案几上的奏摺全數推在地上厲喝道
“剛剛你們不是說的很歡嗎?怎麼現在讓你們講,你們也不講了,你,你,還有你……”
嚇得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立馬跪在地上高呼陛下息怒。
鳳蕭站在太子身後,暗暗觀察着這朝堂之勢,他不着痕跡的擡了擡頭,正對上單鴻,兩人眼神飛快相交,片刻便轉開。
“陛下”
衆從皆驚,擡首望着單鴻。
樑帝危險的眯起眼睛“怎麼,你還有何要說的。”
單鴻聲音一顫,做了個五體投地的磕頭姿勢,恰到好處的抖了抖肩膀,稍稍停頓方纔起身
“陛下,老臣有話要說啊。”
樑帝沉聲“講!”
單鴻嚥了口唾沫“微臣該死,微臣與陛下近二十年一殿君臣之數,食君俸祿,卻未能與君分憂,而今我大梁有難,微臣不可再做這朝廷蛀米蟲了,今日哪怕是陛下要了微臣的性命,微臣也不得不講說啊。”
樑帝被那蛀米蟲三個字逗笑,擺了擺手道“單卿,起來吧,朕恕你無罪,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單鴻聽得陛下這樣講,心中一喜,方纔慢慢起身,手袖子象徵性的擦了擦眼淚道
“陛下,臣以爲此事甚是蹊蹺,衆所周知,這望山樓是襄王殿下的產業,這樓前腳剛爆炸,後腳就有人去刺殺襄王殿下,而刺客竟然被襄王殿下一擊而死,成了死無對證之說,臣以爲此事定另有隱情……”
他適時停了停,擡眼望了望陛下的神色,在官場混久了,察言觀色的早已深入骨髓成了他這一生的必修課,如同每頓飯必須要有紅燒肉一般。
見樑帝並無盛怒,方纔繼續道“臣以爲,先且不論刺殺襄王殿下的人,與炸燬望江樓的是否是一撥的,單單就望江樓爆炸,造成沿街民宿着火,燒死一十四名百姓,燒傷三百六十七名無辜而言,襄王殿下便要爲此做出合理解釋。”
他剛剛說完,身後的戶部尚書劉廷敬上前一步道
“陛下臣以爲,可以根據查探近一個月內,入住望江樓的房客爲線索,據知情人講,那爆炸源是在三樓一個房間,若查出那房客身份,想來這件案子便能水落石出。”
接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皆站出來齊聲道
“臣附議!”
樑帝抿着嘴,不語,眼神沉鬱,目無焦距,片刻,他有些煩躁的按了按眉心
“單卿與劉卿所言甚是,這件事情,就交與你兩人來查辦,大理寺與刑部協助,另,老三受了傷,這兩個月,就好好在府裡休息吧。”
“退朝”一聲尖利的太監長喝
樑帝在堂下千呼萬喚的萬歲中,走下了龍椅。
雁懷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着,一是自己家的女兒昨夜未歸,二是今日之事有些不太對勁,這件事擺明了就是針對襄王殿下而來,但是單鴻,今日所爲有些出乎意料啊。
他悠悠的走下了階梯,身後兩人遙遙站在一處廊柱之下,望着他的背影。
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