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起棋笥中的數子白棋攥與手中,執一子落與棋盤之上。
望此,宋文君美眸泛起一道光彩:“殿下此子絕妙,本就滔滔攻勢更是如虎添翼,殺意凌然。”
古秋並未變化,只是望着這棋盤,思考着什麼。
宋文君執黑子,並未貼棋而行,而是隨意落了一處。
“姑娘倒是妙算,看似無意一招,實則在封我後路。”古秋自然探出虛實,不過並未理會,下一子接着賦甲塑矛,步步緊逼。
這宋文君依舊不防,在剛纔落子處斜上方尖了一子。
“姑娘若再不貼我,右下處的大龍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古秋笑了笑,有些琢磨不透這女子何意。
宋文君望着古秋,臉色竟甜甜一笑:“食之無味,棄之何妨?若世子殿下想,拿去便好…”說着玉手指尖夾起一枚黑子落與正中天元處。
古秋心中倒是驚異,右下處這一方足有數十黑子縱橫盤踞而成的大龍,這可是一塊天大的肥肉,居然說不要便不要了?
事出反常,定有妖異。
凝眸,將此刻棋盤盡數納與眼眸之中,不斷的思索着,計較着,倒也不難看的出來宋文君的用意,但若右下角的大龍被斬,她這般努力又有何用?
他可不信宋文君想不到這一步,既然想得到,那她爲何還敢如此?
苦思冥想着,所謂棋者,一着不慎滿盤皆輸,自然都懂。
望着這般的古秋,宋文君倒也沒有開口,此刻手肘搭在棋桌之上,玉手拖着下巴,露出這絲小女兒的姿態,美目中泛着光彩,灼灼的望着古秋。
古秋渾然不覺,此刻已經深陷其中,這便是圍棋的魅力,以黑白二色演繹出一處絕妙紛呈的思維世界,一個個棋子之間不斷的碰撞出一束束璀璨的思想火花,棋動而心靜,五指掌乾坤,運籌帷幄間,一步關生死。
良久後,古秋擡頭,與其灼灼目光相對,不由一觸,不過隨即便恢復如常。
“姑娘這般想看?”此刻原本還算凝重的臉上,浮出一抹輕佻玩味。
這宋文君臉色泛起吟吟笑意來:“分明是世子先看我的,世子若不看我,又怎知我看了世子?”
跟預想的倒有所差別,古秋本想着做一回浪蕩公子,好好唬唬這女子的,卻不曾想這招倒令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收住臉上的輕佻放蕩:“想不到姑娘不光擅長棋道,同樣擅長詭辯之論…”
宋文君絕美的面龐上更露出抹驚心動魄來嬌聲道:“此是詭辯嗎?世子殿下何不理解成小女兒的千嬌百媚呢?”
千嬌百媚嗎?
倒也不錯,這宋文君這等女子居然也能露出這般嬌柔模樣來,怕世上還真沒幾人能受得住…
“相比於此刻的千嬌百媚,我倒是覺得姑娘先前的清冷更美些…”古秋笑着淡淡道。
宋文君臉色笑意更濃:“倒是看不出來,世子殿下心中竟喜歡這個調調…”
聽此,古秋眉頭上浮出兩條黑線來。
見到古秋的模樣,宋文君更是覺得好笑:“世子沒聽過一句話嗎?”
“世上的話太多了,不知姑娘說得那句?”古秋搖了搖頭。
“少女懷春之下,哪有什麼清冷冰霜的女子?”
古秋思索着,搖了搖頭:“這句話倒是沒聽過,不過另一句倒是聽過…”
“那句?”宋文君好奇問道。
“世上最毒婦人心…”
陡然,宋文君臉色一變,不復剛纔的嫵媚,冷聲而道:“世子殿下莫不是果真瞧不上我?”
古秋擺手,笑着淡淡道:“姑娘莫怪,剛纔腦海中就是泛起了這句話,無心之下脫口而出…”
宋文君聽後哼了一聲,果真其臉色之上恢復了剛纔的清冷。
翻臉果真比翻書快,這等絕技,令人瞠目結舌。
古秋見此,倒是鬆了口氣,剛纔那宋文君這般,實在有些撩人…
“古秋世子從此之後還是莫要裝的輕佻的好,形神無韻,沒賊膽不說,居然連賊心都沒有,實在無趣…”宋文君玲瓏剔透般的心思,此刻冷清的道了怎麼一句。
古秋一愣,頓時眉毛一挑,簡直是在肆無忌憚的挑釁,心生氣結。
穩住心神後,平聲靜氣道了句:“對她人自然是有,對姑娘還是敬而遠之的好些…”
這宋文君臉色更冷了三分漠聲道了句:“下棋…”
古秋點了點頭,思緒迴歸,捻起手中的棋子落與右下角處,繼續衝着黑方的大龍圍追堵截,落子之後,整個白棋已經是獠牙盡顯,如同太古兇魔般吞天噬地。
那黑棋右下角的大龍命門已斷,絕無再活的可能,若從此刻的棋面上看,活子數量黑白雙方相當,但是白棋已經是縱橫捭闔,所向披靡,而黑棋原本固若金湯的接天長城此刻已經快成了紙糊的,手指一捅便就破了。
宋文君臉色依舊蘊着清冷氣,一子小飛落與天元位的右上方。
隨後數手,古秋聲勢如虹以剛纔的命門爲中心,不斷的斷着黑棋大龍處的氣,再有數子便可將其徹底斬斷。
宋文君依舊在圍繞着天元處不緊不慢的重塑陣型。
又過了兩手,此刻再有一子便可將那黑棋右下處的大龍盡數斬斷,此龍一斷,整個棋面上,白子便是佔據了絕大的上風,幾乎已是立於不敗之地。
古秋心中生疑,宋文君棋術可是被許多國手大加稱讚過,對此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莫不然…
目光從新凝視在棋盤之上,仔細考量着剛纔宋文君所走的每一步棋,由點到線,由線到面,將所有一切盡數考慮在內,不斷的思索着。
宋文君似是在生氣,可沒了做出那小女兒般嬌媚姿態的興致了,就這般清冷的望着…
終於古秋手中拿起一枚白子,沒有在去屠那黑龍,而是與棋盤中央處貼了一子。
“右下處大龍還未吃下,又想染指此處?世子倒是好胃口…”宋文君帶着絲嘲諷道。
“煮熟的鴨子,飛不了…”古秋笑道。
因此一子前突,整個場面上的局勢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整個棋盤的右下方白子已盡吟劍歌,腳下盡數焦土,而此刻刀鋒陡轉,整個棋局天下內盡數被肅殺之氣所籠罩,彷彿棋盤之上所有黑子已盡數成爲粘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宋文君同樣思索了片刻,隨後執子落子,此子並未貼古秋剛落白子,而是往右下處填了一子…
“既已是我盤中餐,在想要救恐怕已經晚了吧。”古秋笑道,對於這等送子吃的事兒自然樂的如此。
隨後手中白子落下,依舊落在中央處的白子處,一時之間,鋒芒再露,意欲圖謀將剛纔黑子在天元周圍所布全部心血。
宋文君並未在言語,而是繼續衝着那黑龍處填子。
轉瞬間過了數十手,經過宋文君的拼命填子,那右下處的黑龍還算是有一口氣在,不說右下處,此刻整個棋盤天下,黑子已經是苟延殘喘,僅剩下了一口氣兒在死死的吊着。
白子已經將黑子殺的丟盔卸甲,狼狽逃竄,幾乎已是勝券在握。
但,此刻二人神態相差極大。
宋文君此刻那原本清冷的絕美臉龐上浮出抹吟吟柔色來,而古秋則是眉頭緊縮成丘壑,手中攥子,有些猶豫不決。
不錯,正是如此。
古秋雖執白子佔據着天大的優勢,但是此刻卻這般難以決斷。
他心中也發現了,自己無論如何圍追堵截,仍無法將宋文君徹底堵死,一直仍有退路,此刻雖然局面依舊有着絕大的優勢,卻已經不起仔細推敲。
隨後其目光中陡然發出一抹狠意,隨後白子落,依舊向着那黑龍處而去。
經過宋文君的不斷填子,那黑龍更加龐大,甚至都有些臃腫,同黑子犬牙交錯,相互盤踞着。
“世子殿下不知道有沒有後悔剛纔沒有把我的黑龍屠了?”宋文君一臉笑意道,語氣中有些嘲諷之氣。
“我剛纔若真的將你的黑龍屠了,恐怕早就落敗了…”
“姑娘算計倒是深沉…”古秋沉聲道,望着這宋文君心中有些震顫。
棋如人生,更是棋者心性的折射,古秋本以爲自己喜歡殺伐,但卻沒想到,宋文君這一介弱女子更喜如此,那右下處的黑龍乃是絕好的防守天塹,但其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要防守的念頭。
那黑龍就是如其所言,食之無味,棄之何妨。
恰以此爲餌,補了開頭的那幾手棋,而那幾手每一步皆有深意,有着化腐朽爲神奇般的作用,借用本來的殘陣暗中以守轉攻,古秋一開始當然也算的出來,但往後發展卻有隱隱間控制不住的姿態。
又過了幾手棋,白棋在如日中天之中呈現頹勢,後勁不足,而黑棋則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此刻整個棋面之上,局部之中白棋仍佔據着絕大的優勢,其刀鋒依舊銳利,但若要從整個天下來看,這黑棋已經將白棋徹底圍住,幾處最爲關鍵的命門處皆被黑子佔,如同一座座巨堡要塞堅不可摧。
十幾手棋後。
此刻棋局之上,棋盤右下角處的黑龍終於被屠,而至於別處,黑子與白子犬牙相制,似呈廝殺之狀,觀整處棋只覺一股血腥肅殺蒼茫悲涼意傳出,無力再戰,隨後手中所攥的白子歸入棋笥之中。
古秋的聲音響起:“此局是我輸了…”
宋文君臉色倒是浮出抹輕笑意:“世子之棋大開大合,混絕霸道,殺伐果斷,此局倒是暢快…”
古秋不在意的笑了笑由衷道:“若論起殺伐果斷來,我反過頭來還不如姑娘,一開始便拋除出那黑龍讓我吃,同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當我發現是已爲時已晚,幾處重要的關隘已經被姑娘佔死。”
“任憑這棋面上我白子在縱橫無敵也已是無力迴天,姑娘這良謀溝壑絕不輸男子,實在令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