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東昇,映出霞輝,如珠簾般捲過滾滾天穹,掃除晦暗,將一切照的透亮,此刻這道雄偉紅霞也慢慢的鋪過整座伏澤城。
郡守府中,一人獨立於這後花園中,身形有說不出的憔悴與落寞,而其身前立這一座新墳,墳頭有些低矮,石碑聳立墳前,“愛妻姍兒之墓”六字刻與碑上。
此刻有腳步轉來,“大人,已經兩日了,您身上還有傷…”這府上的管家也是崔雲彰的心腹擡頭望着崔雲彰有些佝僂的背影,婉聲勸道,心頭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知道,這件事對於崔雲彰的打擊究竟有多大。
崔雲彰臉色極爲蒼白,此刻身上的傷勢算是穩住了,但離恢復還早,下意識的拉了拉披着的裘衣,終究是點了點頭,轉頭離開了這裡。
澤王府內,宋長平沒有貪睡的習慣,已經起來在書房中聽人彙報着各地傳來的情報。
宋長平聽着便點着頭,這些情報倒是沒什麼特殊的,皆算是在意料之中,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後擺了擺手,饒有興致道:“前夜崔雲彰府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查清了嗎?”
那人點了點頭:“只瞭解了大概。”
說着走向一旁的署案上,拿出一卷宗來,遞給宋長平:“少爺,那崔雲彰身旁的高手有我們的人,這是他前夜暗中看到的,或許並不全…”
宋長平接過來點了點頭,將其打開。
仔細掃視過後,口中長嘆一口氣道:“哀莫大於心死,崔雲彰便是如此啊…”
“倒也沒想過居然會是這樣一種結局,這崔雲彰確實是位可憐人…”一旁的那人也由衷感嘆道。
宋長平將那宗卷放到一邊去:“如今落到這般,跟我也脫不了干係…”
“少爺您多心了,我們不過只是將事情本真告訴了崔雲彰罷了,自當問心無愧…”那人正色道。
宋長平點了點頭,後臉色浮出一抹笑意來:“我倒想看看這消息傳到那羅銘耳中後,該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了…”
淮安城總督衙門中。
一陣暴怒的夾雜着咆哮的聲音傳徹而出:“崔雲彰,老夫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此刻整個大堂正殿之中已經是狼藉遍地,原本的座椅屏風等等所有的一切皆成了粉碎,這些自然全部出自羅銘之手。
羅牧應站在一旁,同樣面色陰沉如水,青筋暴起,暴怒與哀傷在不斷交織着。
良久之後,羅銘似乎是發泄完了,有些氣喘吁吁。
“姍兒果真是自殺?”隨即衝着羅牧應厲聲問道。
羅牧應聲音有幾分沙啞道:“是,崔雲彰不知從哪知道了二十年前的真相,大姐知道後,羞惱自殺…”
“放屁!二十年前所有的一切都做的天衣無縫,那崔雲彰怎麼可能知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羅銘怒聲叱道,不斷的重複着,到後面那聲音越來越小,這聲音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臉色浮出一抹不敢相信,甚至有幾分沒落,不過這神情轉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狠厲與決絕。
“姍兒定是死於那崔雲彰之手!”
“姍兒,爹發誓,一定,一定替你宰了崔雲彰,幫你報仇!”那殺意閃爍,沉聲怒道。
“姍兒所帶過去的兩隊人馬,護主不利,盡數宰了…”
羅牧應應聲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有一人跑了進來,單膝跪地稟報道:“王爺,不知何人從外面扔進來三個木匣,上面有紙條,說是給您的禮物…”
羅銘倒是一愣。
羅牧應道:“何物?呈上來…”
說着有三人抱着三支木匣走走到大堂正殿中。
三個木匣不大,皆有二尺方圓,看的出來乃是用名貴楠木製成,每一個上面都貼着封條,封條之上僅有“禮物貴重,羅銘親啓”八個字。
羅銘心中好奇,不知是何人所送:“打開…”
三人領命,後將三個木匣一同打開。
不知爲何,竟有一絲腥臭的氣息傳來?
木匣被打開,裡面所藏的東西赤果的暴露出來。
見到此物,開箱之人也被嚇了一大跳,心一顫,手一斜,沒有拿穩,將三個木匣掀翻,頃刻間,三顆仍還泛着血漬的頭顱滾落在着大堂正殿的地板之上。
這場景着實有些驚悚瘮人。
誰都沒想到這木匣之中,竟會是此物,而且細看,刀口極爲工整,沒有任何頓挫之感,定是高手所爲,這三個每一個都死不瞑目,格外猙獰,令人不寒而慄。
羅銘與羅牧應二人一開始見到此物後,也忍不住的向後退了一步,後,望着那散落地面上的人頭,仔細端詳了幾眼。
“二弟?”
“二弟!”羅牧應率先辨清了此人究竟是誰,先難以置信的叫了聲,後帶着暴怒的狂吼道,眼眶瞪裂,瞳孔極縮。
而羅銘此刻似乎是呆住了,身軀僵直,眼神如同一灘死水,但若要是細看的話,可以察覺到,其軀體此刻正渾劇烈的發顫着。
虎目裡不自覺間竟有淚珠流落,這羅銘竟然也會流淚嗎?
還不算完,其臉色在不斷的變幻着,由潮紅變得鐵青在變得蒼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胸腔劇烈的起伏,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噗”一口濃血自羅銘口中噴涌而出,緊接着其身軀向後踉蹌的顫了幾步,頹廢萎靡,只覺周遭一黑,竟直接昏死過去。
羅牧應在這一刻反應過來,極速並步接住羅銘的身子,口中更焦急的呼喊着:“爹!爹!”
“傳大夫,快傳大夫!”
後整個總督衙門內一陣雜亂,至傍晚時分,在一間廂房中,羅銘才悠悠清醒過來。
見此,羅牧應一臉狂喜:“爹,你終於醒了…”
羅銘仍舊虛弱,臉色蒼白,雖然其年紀已六十有逾,但由於是武道宗師,氣力心血絕非尋常人可以媲美,可是此刻的羅銘,竟有幾分落寞蒼老之感。
原本的黑亮髮絲也生起了幾分斑白。
羅銘的目光中有些空洞無神,一日之間對他的打擊着實大了些,女兒還有二兒一家全部身死,白髮送黑髮的滋味算是徹底的體會到了。
他所要造反爲自己是肯定的,但也不光爲了自己,也爲子女兒孫,但此刻卻已經這樣。
他的心,動搖了,甚至生出了一絲悔意。
羅牧應當然察覺到了羅銘心境的變化聲音顫抖,哀聲道:“爹,這等時刻你可萬不能倒下啊,大姐還有二弟一家的血仇還未報…”
羅牧應的聲音慢慢的將羅銘的情緒喚醒,那空洞的眼眶中漸漸的恢復了些神采,不過沒了往日那般銳意與鋒芒,只有仇恨與瘋狂在慢慢的凝結着。
此刻的紅袖玉宇樓中較之從前倒是少了幾分繁鬧,不過一入其間,那吳儂軟語的綿綿之音依舊如常般勾人,天將變,就是來這裡找樂子的人,來往之間都多了幾分匆忙,立在外面圍看那舞榭歌臺處的人都少了些。
正這時,一行人大搖大擺走進紅袖玉宇樓中,氣焰格外囂張。
而其餘人看清來人,皆是簇擁上去,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就差跪在地上舔了。
這一羣爲爲首的是兩位男子,從起打扮上不難看出,自是身份高貴的公子哥,但此刻還敢這般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的人可沒多少。
不是別人,正是崔浪與羅燦雲二人。
在那大牢之中自己主動被自願的往自己身上做了幾個記號後,這些時日一直在養傷,今日纔算是恢復的差不多。
而中途他們當然聽到了些似變故,更是喜上眉梢。
還未徹底好利索便就迫不及待的糾結了一羣狐朋狗友便來到了這紅袖玉宇樓中,所圖的倒也簡單。
“那淮陵八豔呢?今天必須讓她們給本我們兄弟二人樂呵樂呵,一個都不能少…”羅燦雲囂張的聲音傳出來。
原本他們在無法無天但是對這座紅袖玉宇樓還算有些顧忌,但是此刻,都造反了,還能有個屁的顧忌?
此刻他們在整個淮凌道就是太子爺,自然得好好囂張一把,若這紅袖玉宇樓敢不從,他們今日已經做好了一把火將其燒了的準備。
紅袖玉宇樓中一位管事兒人,其地位僅在月鳶之下,此刻邁着步子迎到崔浪與羅燦雲面前,嬌聲道:“呦,雲少爺,浪少爺什麼風兒把你們吹來了…”
“啪!”一道脆聲響徹,這女子直接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地面之上。
原本還算嬌嫩的臉頓時紅腫起來,伸手捂着臉,望着崔浪羅燦雲二人一臉楚楚可憐:“浪公子,可是奴家哪裡做錯了?”
自然毒怨,不過只能將其埋藏在心底,幹這行,賣笑賣皮肉的天天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便也就習慣了。
“你算個什麼東西,把月鳶給本少爺叫出來…”崔浪鼻孔沖天,趾高氣揚道。
這女子還想接着說什麼,月鳶的聲音響起:“這不來了嗎?”語氣並不似從前那般柔聲,而是有着幾分冷淡。
只見月鳶自樓梯走下來,身旁的兩位少女將那女子扶了起來。
崔浪和羅燦雲見到月鳶頓時眼神一亮,月鳶雖說年紀大了些,但論起相貌來比之年方二八的少女也絲毫不差,身段也更玲瓏有致丰神綽約,再加上其天生媚骨,對於他們而言,可是有着致命的誘惑。
崔浪向前走了一步,眼神中生出抹邪光來,開口道:“許久未見月鳶樓主,心中倒甚是想念…”
月鳶望着崔浪臉上倒沒有什麼波瀾,淡淡道:“那倒要多謝浪少爺掛念了…”
“多謝倒不用,月鳶樓主多陪陪本少爺就好了…”崔浪此刻臉色的笑意更濃,好不忌諱,若要是從前他定不敢這麼跟月鳶說話,但風水輪流轉,攻守易型了。
未等月鳶言語,羅燦雲此刻也向前一步,滿臉輕浮道:“還有,把那淮陵八豔也都喊下來,天天裝清高不累嗎?”
“今天本少爺非要看看她們究竟是什麼騷浪賤貨…”
此刻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聽此言,皆是在不斷的高聲起鬨道。
聽到周圍的起鬨聲,這崔浪和羅燦雲二人笑的更加燦爛。
但,就在下一刻,兩道清脆聲響徹在這大堂之上,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怎麼也難以置信。
只見到崔浪和羅燦雲二人竟直接被抽飛,身軀格外狼狽,臉龐腫的老高,甚至後槽牙都被扇掉了兩顆。
他們二人也沒有預料到,居然會這樣,眼神中浮出一絲茫然來,隨後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暴怒,爬起身子來,揮舞着拳頭,衝着月鳶砸下去,怒吼道:“騷娘們,你找死!”
月鳶就這麼站着,一動不動,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那眸子中的寒芒越來越盛。
就在二人的拳頭快要到月鳶面前時,其身旁的兩位少女突然動了,皆揮拳而出,對着崔浪二人的拳頭。
四拳相對,兩聲慘叫。
自是崔浪與羅燦雲,他們二人再一次重重的摔倒在地面之上,劇痛之下,連哀嚎都未傳出,竟直接昏厥過去。
“壓起來…”月鳶冷冷道。
後幾人向前,將崔浪二人拖下去。
月鳶擡頭掃視過周圍每一個人的面龐,跟隨着崔浪和羅燦雲來此之人沒有一人敢站出來的,皆是低垂下腦袋,噤若寒蟬。
“去告訴羅銘,我就在這兒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