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陽郡臨汾城。
臨汾城沿着長豐江,又是汾陽郡首府,自然稱的上繁華,雖說比不上那淮安城,但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此刻正值白天這臨汾城中的氣氛卻透着幾分詭異,整個街道上盡是蕭瑟意,各家各戶宅門緊閉,所有的營生也是全部歇業,大街上都鮮有人跡。
忽然,街道盡頭處出現一隊身披精甲手握鋼矛的士卒,四散開來似強盜一般踹開那一戶戶緊閉的大門,衝入裡面,倒不是爲了財物,而是爲了搶人。
目標不是女人,也非小孩老人,全部都是壯年男子。
這等非自願的買賣定然會引發衝突,但此刻律法早已是廢紙一張,那麼理所應當只能以暴力來代替了,這是在所難免的,也是唯一的方式。
整個場面極爲混亂,在這場力量完全不對等的暴力衝突裡,夾雜着婦孺老人無助的哀求與痛徹的哭嚎,但哀求與哭嚎不會換來憐憫,反而是更加極端的迴應。
衝突升級,最終引發了流血乃至於人命,而當有兩人絕了所有的生機,躺倒地面上再也起不來的時候,衝突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那些披着鋼甲的士卒洋洋得意的帶着戰利品瀟灑離去,只留下了幾處血泊和一羣恐慌哀嚎的老弱婦孺。
這樣的慘狀不光是這一處,這兩日之中,不斷的在臨汾城裡上演着,當然了,遠不止一座臨汾城。
郡府衙門中。
羅銘心灰意冷歇了兩日,如今此刻才立於大堂正廳之中,換上了一身嶄新黑袍,但看的出來還是有幾分憔悴,髮絲與鬍鬚更加花白,更主要的是沒了從前的那股意氣風發,一股頹廢與挫敗融在眉宇中,怎麼也消散不了。
兩日前他率着數百人倉惶的回到臨汾城中,原野一戰算的上是他此生以來最大的慘敗,十萬大軍東出,聲威震天,意欲問鼎,卻不過幾日就落荒而逃,着實有幾分諷刺。
他已經足夠謹小慎微,處處留神,心中自以爲將那位大雍皇帝琢磨透了,到頭來才發現,二者相差十萬八千里還不夠…
“王上,近幾日我們衝出包圍的餘部已經陸續回到臨汾城了,共有兩萬一千五百人馬,皆是輕傷,不妨礙作戰…”此刻一人躬身稟報道。
此人乃是羅銘的副將。
羅銘聽了這個數字臉色泛着鐵青蘊着重怒,一戰折損七萬人,簡直是奇恥大辱。
“另外又在臨汾城以及周圍各縣抓了三萬壯丁,稍加操練就能形成戰鬥力…”
“羅牧應大人也已來信,從其餘道內各地調來的五萬援兵以及一大批輜重糧草已經在路上,再有兩日便可抵達臨汾城…”
這位副將言罷見羅銘並無反應,後雙膝跪地衝其正色道:“王上,我軍雖大敗,但仍有一戰之力,絕地翻盤尚未可知,若您都心灰意冷,那我們就真的沒有半點希望了…”語氣激動匍地叩首。
羅銘聽後心中有所觸動,神情恢復些光彩來,將其扶起,怒聲正色道:“放心,我不會心灰意冷,本王定會殺上大雍城,親手剁下那皇帝小兒的狗頭來!”
那人這才重重的點頭。
“那隻伏擊我們的大雍軍隊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隨後羅銘問道。
這也是他最爲好奇的地方,他怎麼也想不通,爲何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會冒出無數的大雍軍隊來。
副將臉色有幾分難看,隨後稟報道:“王上,經過推測,這支大軍應該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存在,其營就駐紮在咱們淮凌道的羣山山谷之中…”
“數年之前?”羅銘有點不敢相信:“莫不成這皇帝小兒數年之前就預料到本王會反不成?”
“這支大軍極爲神秘,甚至不出現在大雍朝的兵馬番號譜上,應該是那位大雍皇帝暗中培養起來的精銳部隊…”副將開口說道,其語氣中也有幾分不敢相信,這位皇帝該是怎樣的遠見與魄力?
“哈哈哈”聽此言,一旁的羅銘竟然仰天大笑起來:“瞞天過海,好一招瞞天過海,皇帝小兒本以爲老夫心裡已經足夠高看你了,卻怎麼也沒想到,你還是能給老夫這麼大的驚喜,這一招,老夫確實該輸…”
笑罷之後,羅銘的臉色恢復如常開口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這位副將的臉色更加難看,望了眼羅銘隨後言語猶豫道:“已經查明,那隻大軍共有五萬人…”
“五萬人馬?”聽到這數字,羅銘聲音陡然提高,一股怒意頓時浮上心頭,甚至氣血都忍不住的在胸膛中翻涌着。
副將連忙說道:“王上不必動怒,當夜我軍所有重心皆在圍攻那支大雍騎兵,而且就算是拼盡全力一時間也難以將其吃下,而這時,南北兩方又有數萬精卒對我方呈合圍之勢,同那股騎兵裡應外合,我軍就算是死戰也難有戰勝的機會,所以,選擇立刻突圍是最佳選擇…”
羅銘知道此人言語中有爲其開脫之嫌,他自然也就順坡下驢,臉色緩和了不少。
接着問道:“那隻大軍目前身在何處?可有來圍攻我汾陽城的態勢?”
副將搖了搖頭臉上浮出一抹驚詫道:“自原野一戰後,這支大軍竟在原地安營紮寨了…”
“在原地安營紮寨?”羅銘同樣有幾分不可思議:“取地圖來…”衝着一旁人喊道。
隨後走到中央處一掌寬大的桌子旁,一士卒將地圖鋪開:“這支大雍軍隊目前應該就在這個地方…”副將衝着圖上一指。
羅銘仔細思索着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爲何不前來圍城?”
“最近各地傳來的消息呢?”羅銘開口問道。
副將開口道:“前幾日一直在倉惶逃命,這兩日才入了臨汾城,這兩日一直在忙着安頓大軍,各地傳來的消息我也還未來的及看…”
羅銘聽後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立刻開口道:“快,現在全部拿過來…”
那人領命稱是,隨後立刻跑了出去。
片刻之後懷中抱着一堆宗卷堆放在這張桌子上。
隨後羅銘拿起一個宗捲來攤開開着,後臉色帶着幾分難以置信,後撇到一旁,緊接着有拿出另一個,攤開,臉色更加難看,如此往復。
一旁的副將露出一抹驚詫,取過一冊來看着,後同羅銘的臉色如出一轍。
二人所看過的無一例外,敗報,竟然全部都是敗報。
而且內容幾乎都大同小異,皆遭到了大雍朝不明軍隊的伏擊,潰敗,目前正在休整,擴充兵員。
天水道,宣威道,涼山道在加上他淮凌道,在他們看來大雍朝的半壁江山已經被他們無道閣牢牢攥在手中了,但卻沒想到,竟如同冰花遇驕陽一般,如此不堪一擊。
不光是西部四道,東方諸道也有無道閣起事,也皆遭到了強硬的鎮壓,甚至有幾股已經被直接消滅。
當然了,最主要的力量還是西部四道,東部的那些都是無道閣的小打小鬧罷了,本來也上不了檯面,成不了氣候,但可誰曾想着西部四道無道閣耗盡無數心血的佈局,竟然也是這樣的結果。
那副將想到了什麼立刻令人拿來筆墨,後攤開一方宗卷便在這地圖上標註着什麼。
半個多時辰後,所有的宗卷全部看完了,整個地圖上也已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四十萬,四十萬大軍?”這位副將望着這地圖,嘴脣顫顫道,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羅銘同樣是目光呆滯,聽到這個數字怎麼都不敢相信。
“這位大雍皇帝在全國各地之中秘密培養了足足超過四十萬的精銳大軍?”副將失神道。
“不可能!”羅銘的聲音有些尖銳的斷然道,有種陷入癲狂的感覺。
“四十萬大軍每年的給養絕對不是個小數目,國庫的每一筆銀子都有流向和出處,怎麼可能瞞得過所有的大臣?不可能,絕不可能!”羅銘搖着頭嘴裡不斷的說道。
說着說着,底氣都沒那麼足了,畢竟這四十萬大軍此刻已經實打實的擺在了他面前,容不得他不信。
大雍朝的天下兵馬,四方鎮疆大營再加上京師禁軍還有九道總兵大營以及各郡郡兵加在一塊足有數百萬之巨,這數百萬大軍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還是這憑空出現的四十萬精銳大軍。
最令人害怕的永遠不是明面上的實力,而是手中究竟藏着多少底牌,如今這位大雍皇帝只出了一張,整個無道閣都陷入了被動甚至是絕望之中。
此刻也算明白了,爲何那位大雍皇帝一點也不着急了,就算無道閣這一番折騰的有多厲害,在他眼裡或許真的跟跳樑小醜差不多。
羅銘突然想明白了什麼,有一股寒氣從心底傳出,臉色猙獰扭曲,嘴裡咬牙切齒用近乎咆哮的語氣怒道:“月鳶,你當真一丁點兒察覺都沒有嘛?”
他恨不得將其徹底撕碎。
正此刻,一道笑意吟吟的嬌柔聲突兀傳來:“羅大人莫氣,小女子確實知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