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轎車行駛在空曠的街道上,一路所見到的都是繁忙的工地,營業的商家並沒有幾個,而更遠處還能夠看到堆積瓦礫的廢墟。
“看上去好蕭索啊。”雷蒙德感慨。
“是啊。”槐詩點頭,“百廢待興。”
如今的丹波內圈,是他將曾經同盟的人手統和與重組之後進行管理的,在緊急的救災和安置之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最重要的重建。
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崗位,倒也不怕難民們閒着沒事兒鬧出什麼亂子。
順帶一手大棒,一手蘿蔔,搞定了戶籍和身份的錄入,對入籍者提供了大量福利和優先的工作機會,同時也施加了更多的制約。
一開始的時候還有諸多反彈,但一個月以來隨着狀況的好轉,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轉而擁護起了槐詩的決策。
現在的丹波內圈就是槐詩的基本盤。
足足五分之一的人是他的死忠,還有五分之三的泛支持者……剩下的那點根本不足爲慮,只要別讓他們鬧出什麼大亂子就行。
曾經極道式管理方法最方便的一點就是,沒人敢跟你談什麼人權。犯了錯就要切指頭,屢教不改剁手,再更甚者京都灣雅座一位。
但這樣簡單粗暴的管理方式只能用於一時,想要長久,就必須及早的正規化和健全化。
這些都用不着槐詩費腦子。
接下來丹波區的發展規劃,象牙之塔早就幫忙做好了,厚厚一大本好像說明書一樣就擺在槐詩的桌子上。
只要照着上面按部就班往下繼續做,哪怕是條狗都能拿到六十分。
首先的目的是維持穩定,在災後重建中完成復興和再生。
接下來,仿照自身近似於獨立邊境的地位尋找定位。
短期目標是以旅遊業和賭博業聚斂經濟,完成發展,對內提供工作崗位並打開收入渠道,避免重蹈曾經的覆轍——一旦失去獨立的地位,經濟命脈被外界掌控,哪怕是槐詩不允許,整個丹波內圈也會迅速的轉爲對內的壓榨,重新回到曾經的惡劣狀況。
一旦再度跌回那種程度,同盟所付出的犧牲乃至槐詩的努力就要全部白費,甚至這一次希望破滅之後,所迎接丹波區的就只有徹底的沉淪。
機會只有一次。
節流是節不出多少東西來的,想要發展就只有開源。
可想要開源,首先就要做好最基礎的建設,槐詩才能拿着丹波區的獨有條件去和遠古集團談下一步的合作。
因此,從重建階段開始,丹波內圈所面臨的窘境就只有一個。
沒錢。
爲了不殺雞取卵,曾經同盟的資產也不能粗暴的變賣,反而還要注入一部分資金讓它們挺過難關。
因此,同盟的賬面就變得十分慘淡。
手頭能夠動用的資金在完成初步重建之後就所剩無幾,想要找更多的錢,就只能去借。
這個問題上,羅素直白的表示過:確實作爲下級單位,本校可以直接撥款進行援建,要多少都沒問題。
但這並不是健康的財務狀況,如果現境校區成爲象牙之塔的長久負擔的話,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這也並不是正常的流程。
這時候最應該的,是去找銀行纔對——
不要怕負債,不要怕借錢,這年頭銀行腦子都有病,以丹波內圈現在的狀況,你負債負的越多,借錢借的越狠,他們越高興越喜歡。
利息高怕什麼?慢慢還,那麼大沉沒成本在那裡,銀行還敢撒手不管?
光是象牙之塔的名頭擺在那兒,槐詩就有隨時直接和現境各大銀行高層面談的機會,丹波之王的名頭頂在腦門,十億以下的貸款也不過就是打個電話的問題。
以槐詩十八年來養成的摳門習慣,還適應不了成年人世界裡的骯髒思維和有錢人的變態觀念。
提到借錢心裡就慌。
還是搶的好。
沒有心裡負擔,也不用還,花花世界,遍地是錢,黑吃黑多來幾票,什麼都有了……
只是想到這一茬,槐詩就忍不住想要搓手。
倘若不是身體狀況不允許,他早就提起斧子出門幹他孃的一票了。
在前面,開車的雷蒙德忽然感覺到一陣惡寒,回頭時就看到後座上槐詩身上黑氣繚繞,雙眼猩紅,正在散發出一陣陣陰冷的冰霜。
“嘿嘿嘿,注意點,冷氣漏了。”
“啊,抱歉,下意識。”
槐詩反應過來,努力收攝起自己心頭的惡念,重歸平靜。
神性失控的副作用。
隨着丹波內圈的重建,大司命的聖痕和這一片土地結合的日漸緊密,槐詩的意識竟然都能夠小規模的干涉外界。
具體的就是想幹壞事兒的時候自動出現聲光電效果……
現在全部的力量都在壓制歸墟內的永生之獸的組織,靈魂又被地獄沉澱深度侵蝕,稍微一不注意,思想就容易滑坡……
一不留神就奔着殺人放火的不歸路去了。
搞的前面開車的雷蒙德瘮得慌,時不時擡起手摸一摸脖子,確定自己的腦袋還在。
只不過,偶爾看向路邊的時候,卻被吸引了注意。
“那個小姑娘……就是艾薩克先生特招的那個?”雷蒙德下意識的放緩了車速,看向路邊:“看上去還真是顯眼啊。”
“是啊,一旦激動起來就很容易不顧場合,這也算是缺點吧。”
槐詩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忍不住感慨萬千。
今日剛剛通車的車站前面,扛着包裹的女孩兒正抱着自己的朋友嚎啕大哭,渾然沒有察覺到吸引了多少人的視線。
“名字,我記得是叫做……裡見真希?”
槐詩有些驚訝:“這你倒是打聽的挺清楚的。”
“畢竟是傳聞中的奇才嘛,聽說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雷蒙德聳肩。
是救援隊從孩子們的哭聲裡找到的,就在一片廢墟里。
被封死的大門之外,屍骸狼藉,慘烈的血色幾乎將整個走廊都塗抹成赤紅。
事後,在清理專員的掃除衝,從那一片堪稱地獄景象一般的走廊裡一共拼湊出了十七名全副武裝的親衛隊軍人。
還有一隻破碎的獵食天使。
是被咬死的。
據說在發現的時候,那個尚存一息的女孩兒還死死的咬着屍體的喉嚨不放,像是狼一樣,將那一扇大門藏在身後。
靠着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保護了自己的朋友和六個無辜的孩子,沒有一個人再在她面前死去。
代價是自己奄奄一息。
據說後續手術和治療的費用全都是副校長通過象牙之塔進行墊付的,通過這一筆治療款項和後續的助學貸款,對她進行了特招。
這是從丹波內圈所發掘出的第一個潛力生源,和天國譜系相性絕佳的潛力股。
根據觀察,只差臨門一腳的受祝儀式,她的陰魂聖痕就能夠轉化爲‘英靈’,成爲黃昏之路的一員。
不論是從才能、資質、潛力乃至實績之上來看,都沒有放任這樣的人才從天國譜系流失的理由。
雷蒙德他們的車隊這一次到來,除了運送框架核心之外,便是爲了順路將她帶走,趕快完成註冊,省得夜長夢多。
似是無意,開車的雷蒙德問:“只不過,她這幾天一直在打聽一個叫做‘懷紙素子’的人,你有沒有什麼頭緒?”
槐詩擡頭瞥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哪兒知道?”
“咳咳,這不是和你的那個名字挺像麼?”雷蒙德的眼睛裡泛着八卦的光芒:“這是新股入市了麼?”
“臥底的時候看新聞,隨便取的啊。”槐詩淡定的翻着手機,“難道天底下姓槐的都跟我有關係不成?”
“……說的也對。”
雷蒙德思索了片刻,始終找不到槐詩和懷紙素子之間的聯繫。
作爲正常人,思路終究是沒有滑坡到女裝上面去,停留在了距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沒注意到後面的槐詩暗搓搓的鬆了口氣。
冷汗直冒。
差點就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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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海風吹在碼頭上,帶來一陣寒意,掛在頭頂的太陽好像也沒有一點溫度,只感覺手腳冰涼。
在少年身邊,臉上帶着刀疤的魁梧男人勸告:“林先生,外面風挺大的,要不先回車裡休息吧。”
“叫我十九就好了,上野大哥。”少年擡頭,無害的一笑:“您可是老師所器重的左右手,請不要這麼客氣。”
“那怎麼行……”上野擺手,想了一下:“那,十九君?”
“也行。”
林十九頷首,和上野有一句沒一句的先聊着。
然後,感受着體內惡孽之力飆車一樣的膨脹揚升……只覺得人生簡直如夢似幻。
半個月之前他還在象牙之塔過着欺良壓善給人添堵的美好小日子,然後忽然之間老師一個電話,就變成懷紙組的二代目預備役了。
上學上的好好的,忽然被老師安排到瀛洲來當極道大佬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作詩林十九是不敢作的。
本來他還打算意思意思推辭一下,表示一下難當重任您老另請高明,可再一次見到老師時,卻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被那一雙眼睛看着,什麼拒絕的話都講不出來。
只剩下點頭一個選擇。
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