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江領着一羣人,向着松溪口走去。
愈是向着松溪口行徑,人愈是稀少。
來到松溪口,所有的守衛弟子全都被琴江打發走了,領着一衆人走進松溪口,關上了厚重的石門。
“弟子琴江拜見各位師叔。”
琴江跪下,給剛纔那幾個人恭敬地行禮。
“起來吧,琴江。沒想到這一晃,那麼多年過去了,你竟然都長這麼大了!我們當初下山的時候,你還只有師兄的一半高呢!現在估計和師兄差不多了吧?”
曲老九把琴江從地上拉了起來,樂呵呵地詢問着琴江的近況。
“謝各位師叔惦記。各位師叔,方纔真是不好意思,門派界碑處的那些弟子都是新來的。不認識各位師叔,給師叔添麻煩了,還望師叔莫要見怪。”
琴江先是低頭道謝,然後再爲門口那幾位師弟開脫。
“琴江,這件事沒必要放在心上,到時也不要責罰他們了。我們幾個師兄弟,常年在外,很少呆在門派裡,他們不認得我們實屬平常。不管他們是不是新來的,就算是和我們同一屆的弟子中,識得我們的也沒有幾個,所以就別怪他們了。”
曲老九倒是並不介意這件事。
“原來如此。”
琴江瞭然。
“你師父呢?”
曲老九此行的目的是來找道英真人的,該寒暄的,也都寒暄了,自然也該進入正題了。
“若是師父不在書房的話,就在後院的涼亭裡。”
琴江自然明白師叔的意思,也就將可能的情況一一說明。
“琴江記住,門派裡的弟子不識我們,就別再讓他們識得我們,不識就不識吧。”
曲老九刻意叮囑了琴江。
“明白。”
琴江心領神會。
“明白就好。好了,去休息吧!我們還要找你師父敘敘舊呢!這麼多年了,恐怕我們在山下的見聞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記住,不要讓下面的人來擾了我們的興致!”
曲老九再一次刻意地叮囑道。
“那既然如此,琴江就先行告退。”
琴江深深作了一揖,退下了。
曲老九的意思不言自明,琴江焉能不知?
離開松溪口的琴江,立刻去了專門用來接待賓客用的廂房。親自指揮弟子打理,並且也提前通知廚房爲這幾位“貴客”準備食物。
待一切打理完畢,琴江細細視察過後,終是滿意,這纔去了執事堂處理今早的打架事件。
執事堂,位於整個門派建築羣的西南方,較爲偏僻,是具體處理門派中各項事物的地方。
執事堂呈一個四四方方的“口”字形,分爲四個部分,分別是北廂房,南廂房,東廂房,西廂房。每一個廂房都有自己特定的使用功能。北邊是用來探討門派中應當經討論做出決定的事情的;南邊是用來堆積各類門派中的公文,以及派專員將已經批了硃批的公文送往各個應送往地方的樞紐;東邊是書房;西邊則是專門用來小憩片刻的茶室。
執事堂布置得很清雅,沒什麼特別的裝飾,只有泛着點點暗光的青石板,雕功普通的木門木窗,簡簡單單的木質傢俱。
而北廂房是個例外,雖然佈置得和執事堂整體風格很像。但是,所採用的木料卻比執事堂的其他地方要好上許多。
北廂房裡,最深處放置着一隻由黃花梨木精雕細琢而成的崑崙山奇珍異獸朝陽椅,一張同樣是黃花梨木製黃山雲間奇鬆桌。雖然這一套桌椅看上去較爲普通,使用的木料卻極其珍貴。桌前三步開外,有一面從房樑懸垂而下的銀灰色半透輕紗竹林魅影紗簾,巧妙的把會議的召集者和與會者分隔開來,以便能夠暢所欲言,爲門派的發揚光大,揚名四海而貢獻自己的一份力。
然而今天,琴江卻特意把紗簾拉開,讓所有人能夠看到紗簾背後的自己。
琴江懸坐於椅上,平靜地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守衛弟子。
“究竟是誰先動的手?”
琴江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半分怒氣。
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拋了出來。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卻惹得跪在地上的一衆弟子,身子不停地因害怕而顫抖着,誰也不敢搭話。
當時,守衛的弟子看到琴江和顏悅色地對待那一羣他們自認爲尋釁滋事的人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人人自危。
還沒到執事堂來的時候,爲了推卸責任,吵得不可開交。而到了執事堂,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長久的安靜,總是讓人感到煩躁。
“回答我。”
安靜的房間裡,驀地發出一個微微壓抑着怒火的聲音。
衆弟子雖是害怕被責罰,可更害怕琴江的威嚴,終於有人說話了。
“回…回…回大師兄的話,是是是我們先動的手。”
一個跪在前面的弟子,結結巴巴地說道。
“把話說清楚。”
結結巴巴的話,哪能夠讓人聽得清楚呢?
“是我們先動的手。”
甲弟子說明了重要的情況。
“爲何?”
琴江想知道原因。
“他們欺人太甚,大師兄,你可要替我們作主啊!”
乙弟子覺得自己並沒有錯。
“哦?作主,作什麼主啊?”
琴江倒是好奇起來,眉峰微微一挑,上挑的尾音也昭示着聲音主人的疑惑。
“我們不讓他們進來,他們就出言不遜。”
乙弟子仍然執迷不悟,認爲所有的過錯都是他人的。
“爲了這等小事,也能動手?”
琴江更是覺得奇了,這難道就是在仙山修煉之後,應有的脾性?
“這也是小事?他們辱罵其他師兄弟。”
乙弟子覺得自己的師兄弟遭受了無端端的非難,這是一件極其令人生氣的事情。
“我們景廷一派,行走江湖,自祖師爺開始,便一直尊崇以和爲貴的信條,不輕易與其他門派發生衝突。因此,我們在江湖中樹敵甚少。而也正是因此,我們景廷一派才能位居崑崙聯盟成員之一,這都是有賴於祖師爺的英明領導。祖師爺曾雲:汝欲天下太平,必先以和爲貴。這也成爲我們景廷一派,祖祖輩輩奉爲安身立命之準則,門派上上下下皆以此來作爲自己的基本要求。我們修行,不僅僅是修行,更是修心!即使那幾位客人也許言辭有不當之處,你們也可先行安撫,然後再來找我解決。爲何要如此魯莽呢?你們讓那些客人怎樣看待我們景廷一派?你們將門派的顏面至於何地啊?”
琴江的語氣漸漸重了起來,幸好是本門的師叔,不會和門派的弟子計較。
但若是其他人呢?
這可是關乎門派面子的大事,豈容爾等敗壞本門派之聲譽?更何況,若是因此,與其他門派結下樑子,日後必定後患無窮。到時門派之中的弟子哪有安寧之日?必定疲於應付江湖上各類形形**前來尋仇的人。如此這般,還怎能靜心清修?以達無人之境,羽化登仙?恐怕這原本鍾靈毓秀的仙山也會染上血色,玷污了它本該有的聖潔。
“大師兄,我我我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想要出一口惡氣!”
琴江的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乙弟子不由有些語塞。
“出一口惡氣?你來到門派也有七八年了,也算是一個老人兒了,怎麼會如此衝動?”
琴江撇了乙弟子一眼,語氣中輕蔑不滿之意甚濃。
這小子,還不說實話!
“我…我…”
乙弟子仍然執迷不悟,依舊在掩飾着自己的過錯。
“你應該是想要借題發揮吧?”
看着乙弟子那種不太自在的表情,琴江只覺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大師兄明鑑啊!絕無此事!”
乙弟子極力地推脫着,眼睛不敢直視琴江,眼神飄忽。生怕讓其他人知道他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是話語間卻已經暴露了自己。
“哼!絕無此事?你時常藉着下山辦事之由,參與賭博。上月賭店的老闆因爲你沒有賭資,而將你趕了出來。但那一次贏掉你所有錢財的就是一個商人,你就一直懷恨在心。此次看到這幾個客人是商人打扮,便故意尋釁滋事,還要嘴硬說絕無此事嗎?”
琴江壓着隱隱的怒氣,不怒自威。
“大師兄,你怎麼知道?”
這下,乙弟子忽的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似是脫了力。
“這世上有我不知道的事嗎?”
琴江端起桌上的瓷杯,撇了乙弟子一眼。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住蓋子,向上一提,鼻尖湊近一聞,頓覺清新淡雅,碧綠清澈的茶湯更是惹人心醉,呷一口,回味綿長。
瓷杯中,盛着的正是琴江的最愛--雨後空濛。
“既然如此,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乙弟子知道自己已經敗露了,除了認罪,別無他法。
“我不會殺你的。”
琴江看了乙弟子一眼,極爲平靜地說道。
然而,在琴江的內心裡,很不欣賞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爲。並且,殺了這樣的人,真是髒了自己的手。
“爲何?”
自己犯了這麼大的罪過,居然不罰?!難不成這大師兄還有除了死以外,更能折磨人的法子?
乙弟子心裡不由暗自揣測。
“殺了你又不能挽回門派的面子,殺你何用?”
琴江倒是不介意他有此一問,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拋出。
“那大師兄,你究竟想怎樣?”
乙弟子聽聞琴江的說法,倒覺得既然不殺,那也就意味着其他的刑罰,自己始終是逃不開的。不過是換了一個責罰的方式而已,沒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這樣吧,近段時間到客房去照顧那幾位客人就好。”
琴江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遵命。”
乙弟子聽到琴江的條件時,心裡暗暗吃驚。既然可以不用被罰,那就到那裡去做做這苦差,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自己還是好好的,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去賭一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既然如此,趕快應下便是,要是琴江變卦了呢?